王濟懸此時一個人站在離西柴房不遠的二層小樓上,靠著角落里的窗,悠悠閑閑地往下看。
底下又是兩波對峙的年輕人——自從柏奕跟著柏世鈞進了太醫院,這西柴房的熱鬧就沒停過。先是招惹了大批的錦衣衛,然后又煽動學徒鬧事,好好的柴房被折騰成了兔子養殖場,一群學徒還領了皇命顛顛地跟在這個廚子后頭學怎么耍刀…王濟懸哼了一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何況,即便是再太醫院做到了御醫,也不過是在仁心堂多一間屋子。柏奕倒好,直接將一個院子占為己用,還受到了建熙帝的默許…這是什么道理?
忽地,人群里竄出一個人來,指著南面的大門,眼中忽然露出幾分光彩。
“柏師傅回來了!”
一聽“柏師傅”這稱謂,王濟懸就知道說話的是跟在柏奕身邊做事的年輕學徒。
眾人都順著學徒指著的方向看去,果然見柏奕大步流星地朝這邊的走過來。
柏奕早就覺出這里的不妥,遠遠看見西柴房的門口又站滿了人,腳下已經從走的變成了跑的。
“怎么回事?”柏奕皺著眉頭靠近,“都站在這里干什么?”
年輕的學徒眼眶發紅,也快步走到柏奕身旁,低聲開口道,“柏師傅,有人來搶兔子。”
柏奕抬頭,果然看見有三五個穿著道袍的女子站在西柴房的門前,她們的胳膊和臉頰上輕微地掛了彩,已經拔了劍。
在她們的對面,站著曾久巖和李逢雨,這兩位公子哥臉上帶著一點邪笑,揚手和柏奕打起了招呼。
柏奕又看了看站在曾、李兩人之后的學徒——那些年輕的學徒身上沒有功夫,看起來就狼狽多了。有的頭發亂著,有的臉頰腫著,有的嘴角帶血。
“太醫院的守衛呢?”柏奕看向身旁的學徒,“有人鬧事,怎么不叫守衛來把她們轟出去?”
“叫了,”學徒揉了揉眼睛,聲音里帶著幾分委屈,“他們過來看了看,說這事兒他們也不好管,叫我們自己協調…”
柏奕皺眉,“是哪個人說的不好管,你去把那個人叫過來。”
小學徒哽咽道,“現在怕是叫不過來了,他們全都…”
“那你就去把那些個人的名字記下來給我。”柏奕平靜地答道,他看了看身旁這個不停抹眼淚的后輩——這人的臉頰也有擦痕,左顴骨那一片腫了起來。
“去吧,”柏奕拍了拍他的肩膀,“…記得拿冷毛巾敷一下臉。”
小學徒咬了咬嘴唇,也不知為什么,一見柏奕回來,他眼淚就忍不住地往下掉。但得了柏奕的命令,他連連點頭,往后退了幾步,擦了擦臉,又往太醫院守衛的方向去了。
柏奕看了看那幾個道人,“你們是玄青觀的?”
那幾人面面相覷,原本還想自報家門,如今看來這個麻煩是免了。
為首之人看向柏奕,“你怎么知道?”
“我之前答應了玄青管里的一位郡主,說是可以送她一只兔子,”柏奕聲音不大,但卻帶著幾分力透紙背的勁道,他目光凜冽,“可我怎么會想到竟然引來了一批強盜?”
“你說誰是強盜——”
“在這兒搶東西的除了你們還有誰啊?”曾久巖笑道,“要不是我和逢雨來得及時,你們都得手了吧。”
道人冷笑了一聲,撥了撥垂落在劍刃前的長發,她面帶不善,“我們確實是奉郡主之命前來。玉兔是郡主的心愛之物,容不得你們在這兒肆意宰殺。今日既然看見了,那我們就不能不管。”
“管?”柏奕低低重復了一句,他轉向持劍之人,“你們想怎么管?”
“把這些玉兔都交出來。”道人們冷聲說道。
“那誰來試藥,你嗎?”柏奕看向說話那人,又看了看拿劍指著自己的另一人,“還是你?”
“那是你們的事。”道人笑了一聲,“不要來問我們!”
柏奕也輕哧了一聲,“這話你不要在這兒說,進宮去和皇上說,看看他老人家覺得這是誰的事,該去問誰。”
午后日光眩白,柏奕眉棱高聳,挺鼻凹目,看起來凜然生威。
“我竟是想不到,原來你們玄青觀的郡主就是這樣行事的,先是縱容惡仆憑空污人名聲,然后再放任護衛強搶官家財物,這都是從哪兒學來的惡習?還是說你們郡主在山上潛心修行了十數年,學到的都是當山匪的本事?”
柏奕的聲音在四面環墻的院落上空回蕩,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這些持劍人身上,一面說一面走到西柴房的門前,擋在了曾久巖和那些道人之間。
曾久巖看著這樣的柏奕,內心有一種別樣的爽快——他與李逢雨身份不同,和宜康郡主勉強算是一個圈子里的,逢年過節時候多少有幾分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尷尬,對這些下人阻攔歸阻攔,卻不能直接扳下臉來,挑破那一層似有若無的窗戶紙。
道人們氣得臉都綠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人抬手就要向柏奕刺來,柏奕竟直接向前走了一步,“我好歹也是領了皇糧的,你有本事就放馬過來。”
幾個道人果然也在同時攔住了前面的姐妹,低聲勸慰著不要沖動。
曾久巖不由得嘖嘖,柏奕這個嘴炮打得是厲害,也不管什么祥瑞不祥瑞的,上來就先給對面扣個強盜的大帽子,搞得她們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
不知道如果他和李逢雨在一起對陣互罵,哪個能贏?
“我給你們一句勸,”柏奕輕聲道,“今天的這件事我是一定會去報官的,該申訴的我一個也不會少,你們要是不想落下更多口實,就現在抱只兔子乖乖走人。反正你們那位郡主點子多,回去再從長計議,不然…”
話音未落,幾人就聽見一旁的屋檐上傳來幾聲響動和一聲女孩子的輕笑。
眾人尋聲而望,才見那屋檐上頭,趴著一個戴面紗的姑娘。她穿著月白色的上衣,淡淡的青藍讓人想起深夜里的湛藍月色,
“我怎么就點子多了,”少女的聲音帶著笑,“你見過我么,就敢說這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