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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貴客

  柏世鈞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又說沒病?”柏世鈞茫然地看了看柏靈,半晌才懷疑地開口,“你先前也說過,他是那個、那個什么障礙…”

  “嗯。”柏靈點了點頭,“創傷后應激障礙。”

  “那——”

  “要讓他愿意接受治療,總得先有個他信任的人在場才行。”柏靈看著父親,笑容有一些無奈,“爹暫時不要惱他,實在是被這位將軍的脾氣給氣著了,你就在心里想‘這是他病的一部分’,暫時忍一忍吧。”

  “信任的人…”

  柏世鈞多少有些明白了柏靈的意思,但仍舊有些不甚相信。

  柏靈頓了頓,接著道,“我覺得,爹是能擔起這個重任的。那位將軍看起來神智清明,也許有他自己的理由也說不定。”

  這一日,柏奕和柏世鈞一道出門往宮里走——柏世鈞要去面圣,柏奕則是去內務府找老師傅學習羊腸材料的處理方法。

  一路上,柏世鈞看起來都有些惴惴不安,臨近宮門,他終于還是有些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兒子。

  “你妹妹這一身的本事,究竟是和什么人學的,你知道么?“

  “爹直接去問柏靈吧,不要問我。她要是愿意講更多,肯定就和你講了。”

  “行吧,”柏世鈞嘆了口氣。

  柏奕聽出柏世鈞語氣中的幾分哀愁,忍不住往父親那邊看了一眼,“…您是在擔心柏靈么?”

  “擔心也沒用。”柏世鈞自言自語似的答道,“我現在,就是害怕。”

  “…怕什么呢。”

  “各種各樣的事,都怕。”柏世鈞坦誠說道,“有時候怕她會的那些東西不夠,應付不了局面,有時候又怕她會的東西太多,最后引火燒身。你們倆都是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爹平時不講這些,但說到底心里還是想看著你們好好長大,安安穩穩地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柏奕被這突如其來的真情流露輕輕撞了一下心口,他微微有些動容,但仍是笑著將視線轉向了別處,嗆了一句,“當初會莫名奇妙死里逃生,還不是因為——”

  “那是意外嘛,我也不想的。”柏世鈞知道柏奕講的是四年前從青陽那邊追過來的喪子之人,他目光垂落,帶著幾分歉意地低聲說道。

  他輕輕嘆了口氣,又接著道,“其實我說的不是這個,是更早、更早之前的事情…”

  柏奕怔了一下——穿越到這里之前的記憶,他是沒有的。父親話里的意思,是說在更早的時候,他就曾經讓年幼的自己和柏靈身處險境嗎?

  他剛想問,就看見不遠處,丘實已經站在在無人的廣場上候著了。

  雙方看見彼此的身影,都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在柏奕和柏世鈞離開之后,柏靈一個人收拾了一下碗筷,然后就抱著昨日從宮中一并運出的珠寶與錢財出了家門。

  才出巷口,幾個錦衣衛就握著刀鞘擋住了柏靈的去路,“司藥這是要去哪里?”

  “去票號。”柏靈輕稍稍動了一下自己的包袱——那包袱看起來足有三四十斤重,把柏靈的肩膀壓得一高一低。隨著柏靈的晃動,包袱里面的金銀錠和珠寶碰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響,她低聲道,“昨日貴妃給我結算了上個月的咨費,數額比較大,我不大好一直放在家里。”

  巷口的錦衣衛面面相覷,一時拿不準主意。

  柏靈仰頭道,“要是不知道該怎么辦,就去叫你們的上官來,我親自和他們說。”

  不多時,在四個錦衣衛的護衛——或者說是監視下,柏靈背著重重的的包袱,向著朝天街的方向走去。

  盡管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家禁足思過,但在建熙帝的手諭和命令之中,也確實從來沒有出現過“禁足”的字眼。

  礙于柏靈似是在各方都能說上話的關系,今日負責看守此處的小旗官并沒有難為她,一面派人親自護送盯梢,詳實記錄柏靈這一路上的一舉一動,另一面則立刻將消息送進宮里,等候上面的反饋。

  從家去朝天街的路,柏靈已經很熟悉了。

  那里是整個平京的商業中心,一個貨真價實的銷金窟,臨近朝天街的地界,錢莊與賭坊也錯落地開著大門。

  她記得裕章票號在平京的四個分號里,有兩個就在朝天街的附近。

  步入紫林巷,這條細長的巷子里到處都是商鋪,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然而在柏靈近旁兩三米遠的位置,永遠是空空蕩蕩的——人們遠遠地看見了跟在她身邊的錦衣衛,早就避之不及地躲去了一旁。

  她所經過的地方,人潮像是被鋒利的刀口切開,露出空曠堅實的地面,然后又在她身后很快交匯相合。

  柏靈忽然覺得,自己就像分開了海水的摩西,非常地有排面。

  她憑著先前的記憶仰頭看著街道兩側的招牌,最后在“裕章票號”下方寫著“平京總店”的鋪子前停下了腳步。

  票號里頭的幾個伙計早早就發現巷子里來了伙錦衣衛,眾人都提心吊膽地守著,等待柏靈在他們鋪前站定的時候,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沉。

  “來者都是客。”掌柜的低低地呵了一聲。

  這道低沉的聲音將鋪子前的幾個年輕伙計給喊清醒了,他們連忙各自低頭,收回了視線,專心做自己手頭的事情。

  掌柜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整個人都站直了。柏靈也在這時徑直踏進了裕章票號的門檻——身后的四個錦衣衛隨之而入。

  整個大廳一片死寂,就連原本來兌銀子的幾個客人也慌忙收拾了東西跑了出去。

  “呃,哪位是這里的掌柜啊。”柏靈試探地開口。

  “是在下。”木柜后面的中年人面色嚴肅地開了口,“不知姑娘今日是來…?”

  “我來存錢,順便寄存一些貴重的東西。”柏靈輕聲道,她從自己的袖口處取出一張名帖——那是見安湖賞花會的那晚,那個叫王裕章的商人留下的。

  那掌柜的雙手接過名帖,只一眼,便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他收下名帖,快步從木柜后繞出,恭敬地對柏靈道,“原來是貴客,里頭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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