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溜。
穿著拖鞋從碧海云天浴池跑出來的這小子眨眼間就鉆入了車都進不去的一條小胡同,像是一條泥鰍鉆入了河溝里的泥坑,頓時消失不見。
郝老歪嘿嘿一笑,一腳油門越過了那條胡同,在車里掏出警燈掛在頂棚上,隨后根本不理會路口時什么燈,迅速左轉。
汽車轱轆在高速旋轉中轉向,這臺車猛烈甩尾,輪胎在和地面摩擦中愣是冒氣了藍煙。L型甩尾后不等車身穩定老郝繼續加速,陳達被甩的肩膀直接撞到了車門上,那一刻,這臺車在郝老歪的手里連續穿越三條公路,以凹型軌跡出現在了碧海云天洗浴背后的那條街道上。
汽車一腳急剎停在路邊,再看陳達,一腳蹬著前邊儲物箱一手把著駕駛位座椅,大口大口喘氣的同時:“下回你再開車追人,我特么一定得系安全帶。”
郝老歪抻起掛在身上的安全帶松手時傳來了抽動聲響,隨后露出了詭計得逞的笑容,仿佛再說‘咱早系上了’。
陳達那個氣啊,可眼下的節骨眼根本不是生氣的時候,他問了一句:“我讓你開車抓人,來這兒干什么?”
“圍堵。在剛才那地方抓著人就得讓姓許的碰上,那人還能是咱們的?”話音剛落,郝老歪緊盯著胡同口的位置,繼續說道:“我賭這小子一定比許蒼生跑的快。”
“為什么?你認識他?”
郝老歪點點頭:“認不認識他也比許蒼生快,姓許的抓不著人最多也就是任務失敗,這個貨要是被抓了,最低得十年,沒準就是死刑。”說完,看陳達瞧著他的視線沒有絲毫改變,才又開口:“他是強制戒毒中心釋放人員,剛出來沒多長時間。”
陳達總算聽出點味兒了,問道:“具體說說。”
郝勇很體諒老陳的失憶,介紹道:“這梁城敢碰冰的,一共就三伙人,準確的說,是兩伙。其中之一呢,就是癮君子,凡是粘上這玩意兒的,最后都得走上以販養吸的路,什么時候被判個十幾二十年什么時候消停;另外一種呢,是賣這玩意兒的。”
“以販養吸這群人好抓,有些甚至已經放棄人生了根本不避諱,破罐子破摔的等著警察什么時候抓著什么時候算,所以這群人一直是警方的重點關注對象。另一伙人是專門干這個的,反偵查意識賊強,很多時候咱們破獲和冰有關的案件時,為了不打草驚蛇都從癮君子入手,讓他們當介紹人,咱去假扮買家。”
陳達問了一嘴:“這一攤都誰管?”
郝老歪能把一個類型的案件說道如此明確的程度,這肯定是有專人負責:“大楊。”
梁城刑警隊的分工還是非常細致的,你比如說各類尋訊滋事案件到了刑警出手的程度后,一般去辦理的都是小六子,畢竟陸賢招很吃苦耐勞;盜搶一類的案件則由宗航負責,他看腳印的本事能在這個上面發揮出優勢來,尤其是農村的盜竊案;和毒品有關的,包括盯著這些打強制戒毒中心出來的人員都由大楊來,他歲數在那呢,人也沉穩,蹲坑最合適;而郝老歪,則專門看著那些二進宮、三進宮的刑滿釋放人員,一旦發現重操舊業立即實施抓捕;至于網賭、網絡詐騙等等必須要動腦子的案子原本都是陳達在處理,這才打造出一個看起來小實際上卻五臟俱全的刑警隊。
然而在郝老歪還是刑警隊的隊長的時候大楊曾向他遞交過一分近期的工作報告,那份報告中就包括今天打碧海云天洗浴穿拖鞋跑出來這小子。
他叫肖雄,名挺霸氣,可體格卻讓冰給折騰的瘦小枯干,大楊發現這小子剛出來的時候還窮的在街上撿別人抽剩的煙屁股,沒幾天就已經開始去商店買中華了。憑借刑警的本能,他覺著有事,打這兒開始大楊除了必須要參與的案件和寫報告的時間外,幾乎24小時不眠不休的盯著,誰也不信根本不工作的癮君子在這幾天的時間內就能發跡起來,更何況這小子出來的時候連買彩票的錢都沒有。
結果大楊剛回家,肖雄現身了,他是讓許蒼生在門外的喊叫聲給驚著了,打門縫里一看,福生戴著手銬正坐在車里,這小子穿上衣服連鞋都來不及換轉身就走。
他清楚,福生被抓以后門口這幫警察肯定會封鎖碧海云天,自己作為剛剛放出來的強制戒毒人員第一個就會和案子聯系起來,再不跑連跑的機會都沒有了。
“來了。”
郝老歪看見有個人影在胡同內一邊回頭一邊狂奔的由遠至近趕來,扣開車門就走了出去,一路上低著頭吹著口哨向前,待肖雄沖出來的剎那,老郝掄起粗壯到比肖雄小腿還大的右手手臂掄圓了對著他哽嗓咽喉‘嗚’就是一胳膊。
這一下太狠了,陳達眼看著肖雄被打出來一個后空翻后,后背著地‘啪’一聲平拍在了地面上,隨即,稍稍掙扎了一下后,躺那兒動也不動。
郝老歪拎著這小子的后脖頸子跟抓小雞子一樣走了回來,過程中還對看熱鬧的老百姓喊呢:“別瞅了啊,不是打架,刑警隊辦案,都干啥干啥去吧。”
人,讓郝老歪扔汽車后排座上了,當他回來的一瞬間,問了一句:“咱哪審?”
“你不是給打死了吧?”陳達納悶的瞧著肖雄在后邊一動不動,多少還是有點擔心。
“不能夠。”郝老歪極度自信的說道:“再說我也沒打啊,是兜,把胳膊掄出去兜他的下巴,要不能飛起來用后背著地么,我要打他,應該整個人往后倒,算了,說這個你也不懂。”
說道動手,郝勇可以藐視所有人,包括陳達。
問題是老陳想知道的不是這個:“這咋一點動靜都沒有,是不是磕著腦袋了?”
“哎呀我的陳隊長,你就放心吧,人在摔落下來的那一刻本能的會抬起頭保護自己,只有在震蕩中無法控制腦袋才會落下去。就以剛才那個高度,就算是磕著也磕不壞,最多磕個包,我下手有分寸,噢,踏呼的。”
“那用不用我去后邊看著他,別一會醒了再折騰…”
“醒不了啊,你到底審不審?”
郝老歪那個氣啊,以前陳達可從不問這些問題,他對自己的信任就像是對自己手臂的信任,絕不可能懷疑力量不夠會拿不起杯子又或者力量太大抓破杯子,這怎么失憶還把這信任給弄丟了呢?
“市局。”
陳達見郝老歪如此肯定,當然沒法多問,只能在說完以后,偷摸的打倒車鏡里往后看著,還好,這肖雄趴的真穩當,一路上都沒醒過來不說,連動換都不帶動換一下的。
梁城市公安局門口站崗的協警看見郝老歪的車根本都不攔,抬起桿就往院里放,等他們停好車才打停車場出來,郝老歪架著一口氣給憋昏迷了的肖雄和陳達一路走向主樓,那時,主樓里正好走出倆人,稍微年輕一點的剛見著陳達就露出了笑容:“小達子,你們倆今兒怎么來市局了?郝勇,你架著的那個是誰啊?”
郝勇先說話道:“周局,路上抓了個賊,我倆一琢磨都停職呢,也不好往刑警隊送,就直接送市局了。”說完,他沖著陳達眨了眨眼。
“長能耐了啊,碰見你周叔連話都不帶說的啊?”
陳達看見一位國字臉,一臉英雄氣的男人不茍言笑后,腦袋里立即想起了對養父的描述:80年代的明星臉、賊有派頭的啤酒肚、自帶一股英雄氣、除了老媽誰也不怵。
“爸。”說完,轉過頭來打招呼道:“周叔。”
周副局長還說呢:“你怪孩子這事兒干啥,這都是我看著長大的,要不是傷著了,能不尊敬我啊。”說完,補了一句:“你們爺倆嘮會兒,我去車里等你,快點啊,別忘了一會還得去市政府開會。”
郝老歪也借著這個機會說了一句:“范局,我先把人送審訊室。”
市局門口就剩下這爺倆了。
陳達終于開口道:“爸,我在手機里看見了這個。”
他把手機里的微信聊天記錄遞了過去,老爺子展了一眼,從時間上看,估計也就能看清個用戶名:“唉。”范海濤嘆了口氣,說了一句:“怎么攔著都沒用啊。”
陳達沒聽懂:“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沒告訴我?”
范海濤把手機遞了回來:“你先自己查吧,我得去市政府開個會,有什么事等回來說。”
陳達更懵了,他本想問問這個‘趙云’是不是和老爺子有關系,不然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從法院把人要回來,可老爺子怎么一句話都不愿意多說呢?但從老爺子的態度上來看,這事他不光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