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有一類非常意思的電影叫中年危機,像幸福來敲門就屬于這個類型,一般來說這種電影都是人到中年后的各種不順,最后被導演逼著逆襲的故事。
但,今天的陳達覺著,這類電影比魔戒、黑客帝國還假。
“申斯在哪!”
刑警隊的審訊室里,郝勇將雙手伸進了鐵柵欄一把揪住林永海的衣領子將其拽起,扭曲的面容和不斷在蹦的青筋完全出現在了老陳眼中。
這就是陳達會覺著‘中年危機’電影很假的原因,因為任何負面情緒的終點都是憤怒,恐懼的終點、失望的終點、痛恨的終點無一例外,可那些電影里的男主角遇到磨難以后一般都缺少這個環節,只是在默默的承受。或許,陳達覺著自己的體驗還不深,也許是對方演技太高超,將這種情緒隱含在了內心里,但,現實中的郝老歪卻不是這樣一個心有城府的人,很直白的把所有都表現了出來。
陳達是眼看著郝勇在碧桂園案發現場無奈的離開,那低沉的情緒像是夏日里雨季的烏云蓋頂。他只能跟著走,畢竟郝老歪是‘今日份’中,最熟悉的面孔。待其回到刑警隊,這種情緒像是空中怒雷,把林永海提出來帶入審訊室瞬間就爆發了。
林永海被衣領卡著脖頸拎起,勒的面色發白,最后整個人都開始哆嗦時,陳達一個箭步沖了過去用力晃動著郝老歪的雙臂:“放手,你想弄死他么?”
噗嗵。
大蛤蟆讓郝老歪扔到了地上,已經不分好賴人的他轉過頭怒視陳達終于說出了心底最應該咆哮的那一句:“我不服!”
陳達沒說話,他覺著郝勇有些可憐,結果郝老歪面容迅速放緩,近乎乞求的抓住了老陳的雙臂:“陳達,你得幫我,幫我把申斯找出來。”眼神中,盡是無能為力后的倔強。
“幫了你又能怎么樣呢?你覺著以停職身份抓住了申斯,范局長會讓你復職么?”
“我不在乎。”郝老歪盯著陳達的眼睛說道:“職位、官階、權力我都不在乎,就是不能讓這小子狠狠一巴掌抽在臉上還一聲不吭。”
老陳以為讓郝老歪不服的是被免職,畢竟這是正常人的思維,一般來說,誰要是做了錯事一定會歸咎于‘要是不怎么怎么樣,我一定不會怎么怎么樣’的推卸責任,可郝勇沒有,誰也沒想到這個莽夫只是單純的不接受在這把年紀被人冠以‘可憐、無能’等等詞匯,這本身就是無法接受的事。
陳達拍了拍郝老歪的肩膀,沒多說什么,轉頭看向審訊室的鐵欄桿內,林永海瞧見他的目光時,恐懼的不斷往后退,面色要由慘白轉至漲紅、沙啞著嗓子喊道:“警察打人啦…”
“你到底欠了別人多少錢?”這個時候,老陳已經打算要幫郝勇了,這種幫忙的舉措根本不需要什么依據,完全是順其自然的結果,像是被潛意識支配一樣,能明顯感覺到的情緒是,自己可以欺負郝勇,但別人不行。
根本沒理會林永海說什么的陳達問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那時這個男人側身用肩頭靠在鐵欄桿上,面相大蛤蟆時沒有任何表情。
“假如欠的不多,應該不會接這種要人命的買賣吧?”
林永海瞬間瞳孔放大的看著陳達,整個人警惕的宛如被聲音驚動后,立起脖子的公雞。
“不是。”
老陳根本不用林永海回應道:“絕不會有人找你殺人,一個連偷車牌都鎮定不下來的人,不可能讓人寄托如此大的信任。”
“嘖、嘖、嘖、嘖、嘖…”
陳達咂吧著嘴唇,好半天才問道:“你玩什么牌輸了那么多錢?扎金花、牛牛還是牌九?”賭徒欠債是很正常的事,既然不會有人直接找林永海殺人,那他一定是欠人錢被逼的,老陳已經捋清邏輯關系,但有些事情還沒有通順,這讓他無法查下去。
林永海都要瘋了,時刻提防著眼前這個警察,就怕他問出哪一句來自己沒盯住。
審訊就是這樣,一般上來就咋咋呼呼的警察都是在嚇唬初犯者,到了老油條身上,有經驗的警察都和你沒完沒了的聊家長里短。據科學研究表明,人的專注度不夠是因為勞累造成的,有時候這種疲憊感本身還沒有感覺到,潛意識就已經發現了,于是,潛意識開始對抗專注度,令其神游天外,就像想著正經事卻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想到了其他什么雜事上。警察審訊就是抓住了這一點,你不是神情緊張的不斷提防么?那就無休止的提出無意義問題,來消耗你的專注度,等專注度消失了,無論你回答什么都會露出破綻,所以,警察審訊不怕罪犯說假話,就怕罪犯不說話。
“我能理解你,你就是個賭徒,從‘把輸的錢贏回來就不玩了’到‘把借的錢贏回來就不玩了’再倒‘就玩最后一場’,有時候自己都恨自己的言而無信。”陳達無盡不滿的說著:“可你們不清楚,真正讓賭徒陷入到賭局中無法自拔的根本不是那生死一瞬的刺激…”
賭徒當然會對和賭博相關的事情感興趣,此時林永海正聽的全神貫注,還問了一句:“那是什么?”因為陳達所說的一切他都沒聽說過。
“是希望。”
林永海突然有一種頓悟感,那全身上下的通透宛如被神僧開解,可,為時已晚。
“是大敗虧輸后偶爾贏的那一把,是只要改變一次出牌方式也許就能逆轉的局面,這些東西在賭博結束后的大腦自動復盤時,如同魔鬼牢牢拘住了你的魂魄,想跑都跑不了。”
陳達此刻才像是個魔鬼,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如魔音梵唱,于無意識情況下用在警校所學的審訊知識和長期實踐的審訊經驗一下就揪住了林永海的魂,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
“唉。”
林永海嘆了一口氣,他讓陳達說在了心坎上,除了低下頭,其他的什么也干不了、說不出。
“那你怎么會聯系上申斯的呢?他和賭博應該沒什么關系吧?”
陳達沒有任何改變的用相同語調、語速說出了這一句,林永海像是終于等到開口時機一樣說道:“我啊…”突然間,他一個冷戰呆在了當場,緊接著‘噌’一下打地上站了起來,渾身上下都在冒冷汗,生怕自己掉坑了。
可陳達,依舊沒放過他。
“你不是有人要殺孔祥春之后才和申斯聯系上的,是一直和申斯有聯系。”
這時候,林永海的神態、表情已經出賣了他,陳達根本不用對方說什么就可以從表象上判斷出結果,這才是審訊的精妙所在。你可以不說,但,審訊的人一定知道。
林永海為什么一直這么警覺?
很簡單,對通緝犯知情不報還對其提供幫助等同于窩藏,大小這也是個罪,更何況如今申斯的事已經被扒出來了,他肯定是打定了主意死也不開口。
陳達根本不管林永海做什么反應:“申斯是臨市的殺人犯,身上背著多條人命,在案發時,肯定很慌,特別需要別人幫助,他不能求助其他人,給父母打電話更不可能,那么,在那種環境下,一個混跡江湖、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舅舅,會不會是當時唯一適合的聯絡對象?”
“如果你們倆一直有著聯系,林秋花住院,申斯家拿不出住院費的時候,恰巧你又碰上了什么難題,把申斯叫回來殺人解決問題就變得順理成章,對嗎?”
“不是…”林永海想狡辯,陳達根本不給他機會,伸手示意讓他閉嘴:“你不用說,什么都不用,只要我們調查一下孔祥春最后幾單生意得罪了誰,幕后黑手一定會露出來,然后,調過頭來去查你經常玩的幾家牌局…”陳達稍微停頓了一下:“你猜,會不會有人把當時的情況都說出來?”
“那我干嘛要給你積極配合公安機關查案,有相關自首情節的機會呢?我的朋友已經因為你和申斯的案子丟掉了刑警隊隊長的帽子,我現在巴不得你和申斯被法院執行死刑…”他轉過頭,剛才面無表情的樣子消失了,面露憎恨的看著林永海:“立即執行。”
“我說!”
林永海瘋了一樣在喊,他知道,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