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官員一個個都傻眼了。
張文琦只說了一句,朱翊镠卻竹筒子倒豆般一連反問了六句,壓根不給張文琦開口的機會。
好家伙!
而且反問的問題…那真個是叫咄咄逼人口無遮攔!
什么“唯恐天下不亂”,什么“當張先生死了”…這樣出格的話,也只有他潞王敢說啊!
張文琦被嗆得面紅耳赤,妥妥的給人一種“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的無可奈何之感。
萬歷皇帝表情淡定,渾似一局外人,坐在那兒一言不發。
張鯨哭喪著臉,似乎早就能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他不知道自己當初為何鬼迷心竅,非要攛掇人家去彈劾潞王朱翊镠?
馮保表面上看起來好像與萬歷皇帝一樣淡定,可見朱翊镠用這種近似“潑皮打滾、無理取鬧”的方式對付御史,不禁拍案叫絕。
心想就得這樣啊!與那幫人講道理…哼,那是萬萬講不過的。
別人不清楚,他馮保可是有著親身經歷門清著呢。想當初,他被高拱排擠,高拱為了對付他,唆使六科廊言官一道參劾。
毫不夸張地說,當時真是把他嚇哭了,若非李太后力挽狂瀾,卷鋪蓋走人的是他而不是高拱。
然而,盡管他取得了最后的勝利,可被言官彈劾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現在只要一想起來,他就感到心有余悸。
第一回合與吳夢熊,朱翊镠可謂躺贏;待第二回合與張文琦,起初聲援響應的大臣多,還以為會出現大反轉,然而結果…
其實,朱翊鈞的“胡攪蠻纏”有誰沒聽說?但大多數也只是停留在聽說階段,還真沒幾個見識過。
今兒個總算是見識到了。
懟得張文琦無話可說一愣一愣的以為就完事了嗎?
沒有。
那可不是朱翊镠的作風。
只聽他接著說道:“你呀你,就只知道盯著我是親王的身份,不該插手政事,可你捫心自問,冷靜下來想一想,包括在座各位,張閣老致仕回家,由申閣老擔任臨時代理首輔,這是不是最有利于政局的穩定之舉呢?”
這一問出來,殿內鴉雀無聲。
那是當然啊!
在座各位誰也不傻,拋開潞王的身份,如果這個舉措沒有朱翊镠的摻和,從一開始就是李太后或是萬歷皇帝的決定,相信沒有人敢提出任何異議。
內閣本有兩位閣臣,這就好比是兩人爭搶一塊兒蛋糕,當然不及一人享受一塊兒蛋糕穩定啊。
這是一個簡單的邏輯。
李太后當初猶豫了一陣子,做出決定后還擔心給張四維難堪,從而引起朝局的混亂。
可當張四維氣憤致仕,到后來心平氣和致仕,中間的轉變也讓李太后看到了這決策的好處,先且不說正確,至少有利于內閣的穩定與工作的展開,不至引發沖突。
在座的堂官,又有哪個不知道張居正親近申時行這個門生?
試想一下,如果不逼張四維致仕,張居正能放心嗎?申時行在內閣又豈能不感到掣肘呢?
這樣一想,似乎還真得感謝朱翊镠的胡來哈。
因為逼退張四維,只能由朱翊镠出馬才最合適呀!
不妨再試想一下,如果逼退張四維的是李太后,或是萬歷皇帝,又或是張居正,那會引起什么樣的軒然大波?沒人敢想吧。
只有朱翊镠,反響才最小。盡管他充當了一回“大惡人”,但確實解決了這道難題。
尤其是張居正同一路人,越想越覺得朱翊镠歪打正著,一個原本嚴肅又棘手的政治難題,被朱翊镠胡攪蠻纏中輕松解決了,期間沒有發生任何的波動,除了張四維在皇極門前暈倒。
念及此情,是不是還真得感謝朱翊镠?
所以,沒人言聲了。
思維一變,胸中的格局好像也跟著變了:干預朝政肯定是有干預朝政之嫌,可也得承認,朱翊镠確實做了一件有利于穩定政局的大好事兒啊。
對于在座各位堂官,申時行是親張居正一派,當然更傾向于由他擔任臨時代理首輔。
這樣,干預朝政之嫌似乎可以讓位于朝局的穩定。
張文琦好像、確實與吳夢熊的命運不謀而合了。
適才朱翊镠像機關槍似的沒給他機會,這次倒是給了機會,可張文琦看著一個個低頭的堂官,他已經預感到自己失了先機。
本就沒指望萬歷皇帝,那個寵弟狂魔肯定站朱翊镠那邊,張文琦的底氣來自于張鯨和諸位大臣,然而諸位大臣眼看要反水了…
張文琦只好將最后一線希望寄托在張鯨身上。
所以他將目光瞥向那個慫恿他出頭的頭號秉筆太監。
然并卵…
張鯨亦垂下了頭。
張文琦不知道的是,其實當時朱翊镠看三道奏本的時候,張鯨就已經認慫了。只是因為朱翊镠執意要求廷議,張鯨沒辦法。
不僅張鯨,就這兩番交鋒,在座各位都有一種嚴重低估了朱翊镠的感覺:他的口才、他的思維、他的氣勢…好像不是一個“混”字兒能夠形容得了的!
見都不吭聲,朱翊镠接著悠悠言道:“我知道,身為親王,確有干預朝政之嫌。我也知道,許多人急切想為本王選王妃,將外地就藩事宜提上日程,你們放心,不用你們催促,待皇兄選完嬪妃、二姐選完駙馬,我便立馬兒選王妃成親,然后外地就藩。”
“皇弟。”萬歷皇帝終于開口了。不過他開口是有制止的意思。
“皇兄。”朱翊镠一擺手道,“你不用勸,就藩是遲早的事。”
緊接著,朱翊镠道:“關于干預朝政,我認。稍后待議完第三道奏本,我自會請求皇兄處置,如果在座各位對處置的方案不滿意,屆時再行商議、定奪。張御史,你以為如何呢?”
“好!”張文琦已經完全失去了主動權陷入被動,他哪還有什么主意?只能點頭。
“那曾侍讀,你請吧?”朱翊镠將目光投向曾朝節。
對曾朝節一來印象比較好,二來人家彈劾什么?打麻將…說玩物喪志,帶壞了萬歷皇帝。
朱翊镠對這道奏本最沒放在心上,都沒有準備去反駁。
說心里話,他只想看看這個曾朝節何許人也,是否如同史書上記載的那樣不攀附不茍同。
曾朝節冷靜無懼地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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