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蔡仍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蔡仍。
趙佶、王黼、童貫等贊成出兵收復燕云的人,全都眉頭緊鎖,暗怪蔡仍這個關鍵時刻站出來攪局,讓已經定下來了的收復燕云一事有可能生出變數。
鄭居中、李邦彥等反對出兵收復燕云的人,則全都有些期翼的看著蔡仍,他們希望蔡仍能改變已經下定了決心的趙佶,停止派兵北上收復燕云這個愚蠢的計劃。
然而——
讓鄭居中、李邦彥等人空歡喜了。
蔡仍開門見山的表明自己的態度:“臣贊成出兵收復燕云…”
聽蔡仍這么說,在鄭居中、李邦彥等人大失所望的同時,趙佶、王黼、童貫等人則將剛剛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
蔡仍繼續說道:“不過,臣覺得有必要提醒官家您一句,西軍此次剿方臘,折損數萬,現已撤回西北各路休整了。”
說到這里,蔡仍看向童貫,又道:“請問太師,西軍再次聚集,需要多長時間?”
童貫看了蔡仍一眼,然后沉默了一會,之后才看向趙佶,道:“至少半年。”
“這么久?”趙佶詫異道。
趙佶哪里知道,此次剿方臘,西軍真是傷筋動骨了,這其中又以童貫的勝捷軍的傷亡最大,而且,不論是西軍,還是勝捷軍,都被蔡仍挖走了不少。
如此一來,西軍要想恢復之前的戰力,沒有一兩年時間,根本就不可能,尤其是在目前這個缺錢少糧的時期。
再加上,一來一回的時間,集結的時間,以及將大軍從西北各路調到大名府的時間。
童貫說半年,已經是打了一個大大的折扣了。
可以想象,就算真按照童貫所說的,西軍真在半年內集結在大名府,集結起來的西軍也必定是戰力大打折扣的西軍。
然而即使是大打折扣的西軍,少于半年時間,怕是也很難再集結起來。
這些事,趙佶不清楚,但久于兵事的童貫哪能不知道?
童貫知道,同樣掌軍的蔡仍能不知道嗎?
而且,不僅童貫和蔡仍知道,高俅、譚稹等人也都能知道個大概。
所以,這事是瞞不住的。
童貫沉聲給趙佶解釋了為什么西軍得半年時間才能再次集結起來。
趙佶聽了,皺眉道:“女真人能再等咱們半年時間嗎?”
這顯而易見。
關鍵是,趙宋已經耽誤了女真人大半年時間了,再耽誤半年時間,怎么都說不過去了。
鄭居中趁機進言道:“如此,就不要再考慮收復燕云之事了。”
李邦彥也道:“這可能就是天意,所以派兵收復燕云一事是不是暫緩一下,再觀望觀望?”
蔡仍可不能讓鄭居中和李邦彥壞了自己的好事,他道:“大家莫要擔心,我這里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趙佶趕緊問道:“愛卿有什么兩全其美的辦法?”
蔡仍道:“金吾軍隨時都可以北上,只需半個月就能開赴到河北前線,因此,臣可以先率領金吾軍出兵河北,然后邊等待戰機、邊聚集河北之兵,伺機而動,與此同時,童太師可以慢慢聚集西軍,等西軍準備妥當了,再出兵,如此,咱們既履行了跟女真人的約定,又不必因太過緊迫而出現大的紕漏,豈不是兩全其美?”
趙佶聽了,眼睛就是一亮,道:“此計不錯。”
不想,童貫卻道:“此計不妥。”
不待蔡仍出言相問,趙佶就忍不住道:“不妥在何處?”
如果換一個人提出這樣的計劃,童貫絕不會如此急切的站出來阻止。
可這個計劃是蔡仍提出來,童貫必須立即阻止。
你道為何?
一次南征方臘,已經讓童貫徹徹底底的看透蔡仍了。
在童貫看來,蔡仍就是一個既有能力又有膽子的野心勃勃的家伙。
如果按照蔡仍所說的去做,童貫敢說收復燕云這事恐怕就會跟他沒多大關系了。
到那時,不管他童貫愿不愿意,都得提前退休。
可這個理由,童貫不能跟趙佶說。
童貫只能說道:“這是一場國戰,可能是數十萬大軍參戰的國戰,就憑金吾軍那四五萬人馬,攻打一城,可能都不夠,怎能敵得過,這有可能會變成一場添油戰術。”
蔡仍聽了,道:“我只是帶兵到河北巡邊,并沒有說一場要出戰,而且,金吾軍的人馬雖然不夠,但還有河北禁軍,我也可以再招募一些鄉勇作為輔軍。”
童貫最怕的其實就是這個,他可不敢再讓蔡仍壯大了,如果真讓蔡仍再繼續壯大,那他可就真要被蔡仍取而代之了。
童貫說道:“大軍既出,戰與不戰,豈是你說得算的,那是國戰,不是兒戲。”
童貫又道:“況且,河北不比河東,那里無險可守,要想在那里出戰,必須要更多的兵馬。”
宋朝北方的軍事防御體系,主要由河北和河東兩個防區組成。
河東,山河表里,關險重重,易守難攻。
而河北則是廣闊平原,一望無際。
所以,河北防區乃是北宋北方防御的重中之重。
宋朝在河北設有四個軍事重鎮,即四個安撫使路:
一、高陽關路,治所在河間府;
二、定州府路,治所在中山府;
三、真定府路,治所在真定府;
四、大名府路,治所在北京大名府。
高陽關、定州、真定三路駐軍與河東路太原府、代州等地駐軍,構成一個南北縱向深度防御體系。
而大名府路駐軍則沿著黃河東西分布,橫向防御,構成宋朝北方的第二道防線。
如果要打國戰,河北的這些地區,必須得派兵加強防御,否則,一旦前線戰敗,那敵人很可能長驅直入,一舉滅了趙宋。
所以,童貫說蔡仍的兵力不夠去河北的,也不是無的放矢。
可蔡仍對去河北是必須爭取的——燕地靠海,有后世的天津港,蔡仍如果能打下燕地,就可以通過海路,跟自己的根據地臺灣聯系上,進而就可以從臺灣得到人力、錢力、糧力的支持。
因此,蔡仍死咬著自己帶金吾軍去河北不撒口。
童貫則說什么都不肯讓蔡仍去河北。
兩人就此爭論不休,誰都不肯讓步。
趙佶則認為兩人說得都有道理,有些難以取舍。
如此,這事一時之間也就難有個結果。
不過——
雖然怎么出兵,還在爭論不休,但出兵一事,總算是定了下來。
如此一來,眾人開始討論,由誰去跟金使一塊回去遞交盟約。
為此,趙佶讓人將趙良嗣找來。
趙良嗣聞聽朝廷又準備北伐出兵收復燕京,他十分高興,趕緊來見趙佶等人,然后當眾對童貫說道:“太師親自率軍出征,燕京必將收復。”
童貫很高興趙良嗣這話,他說:“此次陛下召見你,是想問問你,誰適合去出使女真,與女真定下聯合滅遼時間?”
趙良嗣想了想,說道:“一事不煩二主,依微臣看,還是讓馬宣贊走一遭吧。”
去年馬擴在出使金國的時候,完顏阿骨打的謀士楊樸對完顏阿骨打說:“皇上,臣以為,契丹從前之所以能發展壯大起來,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得到了燕云漢地和漢民。今日一旦答應將燕云割還大宋,不僅我國國勢微削,而且國界也退守到五關之北。如果將來我們滅掉契丹,盡有其地,那時大宋何敢不奉獻給我們幣帛?如果我們想南拓疆土,大宋又以何力拒我?所以,臣以為,不必跨海與大宋講好,等到我們踏平契丹占據燕地,與大宋為鄰時,我們以兵壓境,再與之談判,有何不可!”
眾人都覺得楊樸所言有些道理,可是完顏宗翰卻不以為然,他說:“大宋四面臨邊,若無兵力,安能立國?又安能強大如此?不可輕視大宋。我國現在羽翼未豐,不可貿然與大宋為敵。至于南拓疆土,應當一步一步來,切不可急躁。”
金國的人因此爭論不休。
后來,完顏宗翰向完顏阿骨打建議,以圍獵之名,約馬擴出來走馬射幾箭,看看他這個武舉進士的箭法到底咋樣,以此便可對大宋軍力略見一斑。
在打獵途中,完顏宗翰將自己佩戴的一張大力角弓取下來,交給馬擴,用命令的口氣說:“且煩你走馬開弓,讓我見識一下宋朝人的射弓手段。”
馬擴默默接過弓,策馬向前,突然,他做出一系列標準的挽弓射擊動作,前后左右應戰自如,進退嫻熟。
完顏宗翰見狀,沉默不語。
次日,完顏阿骨打笑呵呵地對馬擴說:“聽說你很會開弓啊,可否為朕演示一下?”
馬擴聽言,拈弓搭箭運足氣力,嗖嗖嗖矢無虛發,連射連中。
完顏阿骨打贊賞道:“射得煞好。宋朝射手都有你這樣的手段嗎?”
馬擴謙虛地笑了笑,道:“謝謝皇上夸獎。其實,我的箭法不行,疲軟不堪,不如我們京師里的御前禁衛軍,他們都各有所長,他們當中不乏神箭手。還有諸路禁軍中的弓箭手,都是武藝精壯之人。我只是個小小的教諭,與他們相比差遠了。”
完顏阿骨打聽后,沉思良久。
早飯后,眾人騎馬往獵場走去,完顏阿骨打與馬擴并轡而行,完顏宗翰等金將緊跟其后。
完顏阿骨打又將自己的弓箭摘下來交給馬擴,說:“看見野獸跑動,你就射擊。”——完顏阿骨打想親自檢驗一下馬擴騎馬射殺活物的能力。
他們向前行走了二里左右,突然有一只黃獐從前面的樹林中一躍而起!
完顏阿骨打傳令:“諸將不要射,讓宋使先射。”
馬擴知道考驗他的時候到了,他躍馬驅馳,忽然直臂引滿弓嗖地一聲,風勁角弓鳴,一箭正中那只黃獐的腦門。
黃獐一頭栽地當場斃命。
完顏阿骨打鼓掌笑道:“煞好,煞好。難得的好本事,宋朝武進士果然不善。”
在那之后,小覷趙宋的人才閉上了嘴,兩國才得以結盟。
而馬擴還因此得了一個女真名字——也力麻立。
也正是因為如此,馬擴現在在金國吃得非常開。
這次,趙宋無故扣留了金使大半年。
這事必須得給金國一個交代,雙方才能繼續結盟。
所以,趙良嗣提議讓馬擴再次出使金國,對扣留金使一事作出解釋,并與金國約定夾攻的時間。
眾人也都知道,馬擴在金國成名一事,遂一致同意,由馬擴再次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