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抗同一個敵人的前提下,如今人類的三觀在絕大部分方面都十分一致。
但正如不同星系里的人會形成不同體態,產生不同性格一樣,在同一個星系內,隨著人口基數的不斷擴張,不同人在學習與工作生活中接觸到的層面不同,從小接觸的人不同,受到的家庭教育不同,也依然會產生不同的三觀傾向。
只是,同一個星系里的人相互間的差異看起來沒有不同星系中的人那么明顯,但這差異依然客觀存在,不可否認。
經歷了過去的多次失敗后,陳鋒并未給救世會和后續的世界政府留下諭旨,逼迫后人強行去壓制差異化。
陳鋒放任了這種局面。
為了激發后人最大的潛力,看到人類最多的可能,本就需要保持文明多元化,留下更多多樣性的思維。
林拉作為一名在原生家庭中長大的孩子,祖祖輩輩都是正統漢族。
雖然她從事的是高精尖工作,但家中長輩與親戚朋友向她傳達的,都是非常古樸傳統的中華漢人的思維模式。
坦白講,這過于傳統了,甚至有點“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意思,但倒也沒阻礙林拉成為人才。
能被星鋒研究院選中,先負責照顧“史上有名”的楊國定,再被選入原始基因研究所,負擔更重要的照顧原始胚胎的工作,便已經證明她的能力,算得上整個帝國百萬億人口基數中排行前十萬的頂級營養學家。
林拉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再打開內部網絡,進入虛擬會議室。
營養組組長和其他人早已到齊。
與她揣測的情況一樣,三十分鐘前,天植星系第三人類研究所針對實能胚胎提出了一套新的分析模式。
研究所這邊利用實能級設備合成儀,如同二十一世紀的3d打印機一樣,再以更高的精度將天植星系那邊的同事設計的設備打印出來,再將高精密材料所消耗部分稀有材料制造的功能模塊嵌入,于五分鐘前制造出設備,并對胚胎完成了一次深度掃描。
掃描評估預演了先哲將個人思維灌注進去,再按照原定計劃執行操作后,冷凍胚胎的變化過程。
預演結果顯示,在先哲的人格與胚胎融合至90時,將會出現一次劇烈的能量波動,有一定可能對已經恢復活性的胚胎造成沖擊。
胚胎的最終存活率從100下滑至99.9999…。
別看只差著渺小的一點,但這卻給整個項目組造成了極大的恐慌。
事關先哲生死,容不得半點差錯,哪怕只是億分之一的死亡率,也不可容忍,必須將存活率重新拉回到100。
已經連續幾十年不曾休過假的原始基因研究所又一次全軍動員起來,嘗試著從方方面面的角度去調整參數,嘗試在小數點后n位一點點去提高成功率。
營養組的任務自然也不輕松,主要工作是細微調整之前配置的階段性營養液成分,以滿足胚胎自然求生時的需求。
“距離撤離僅有六個小時,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但任務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廢話不多說,工作組分配不變,現在開始工作!哦對了,太陽系外還有大約還有六萬余個工作組正在與我們同步工作,進行遠程設計與對照試驗。”
“咱們要是表現不好,讓別人的方案被選中,那咱們可就得變成別人的陪襯了。雖然大家的目標都一致,只要最終能成功,哪怕我們變成陪襯其實也沒關系。但是,如果所有人都失敗了,我們的責任最大。明白嗎?”
隨著營養組組長一聲令下,營養組內數個次級工作組快速進入工作狀態。
林拉也忘了楊國定的事,將全部精力放到配方微調中。
她先調取出新型分析設備掃描生成的胚胎建模,以實能級的精度重新逐個細胞分析胚胎特性。
這當然不是純靠肉眼與人腦的工作。
細節方面的分析工作基本由主腦算力完成,人類技術員主要負責方案制定,扮演向人工智能的算力下達策略性梗概命令的指揮官角色。
并且林拉等人并非孤軍奮戰,營養組的信息調取工作同樣受到研究所分析組與大量外協單位的輔助。
來自不同工作組的指令,在繁星和眾多大師的協調分配下,組成了一個龐大的有機整體,全人類的科研力量正以極高的效率運轉,只為解決眼前這一個難題。
外界發生的變故,陳鋒當然了然于心。
風險增大了,繁星甚至已經勸過他回頭,再縮回鯨魚座里去從長計議。
陳鋒當然只把繁星的建議當成了耳邊風。
開弓沒有回頭箭,瞻前顧后不成大業,不瘋魔不成活…
陳鋒用很平靜的語氣,對繁星說著最癲狂的話,做著最冒險的事。
繁星反問他:“你是不是因為發現自己的戰斗能力被童玲反超了,受到了沖擊?”
陳鋒正欲狡辯。
但下一瞬間,繁星就識破了他的想法,“好了。我知道了。”
陳鋒:“既然知道就好。我的本意是通過童玲與t100的試驗,盡量讓自己不要脫離戰爭一線,通過現實與虛擬結合的同步共鳴來強化自己的思維能力。”
繁星:“但你在真正被超越的時候,還是很受傷?”
陳鋒點頭,“受傷倒不至于,我很樂意看到別人超過我。但這也意味著我不再能給別人人提供最好的訓練指導。我已經摸索出人工智能的最高潛力,也就這樣了吧。上限明白著,且不可動搖。我要想更進一步,便必須需要拿回身體。”
“好吧。”
繁星本想稍微吐槽一下,你總把自己一個人的能力看得特別重,沒必要。
但她又從數據庫里瞬間調取出記憶,好像陳鋒一直以來就是用這種辦法,把他自己化身最毒的毒螞蟻,變成天塌下來之后最高的高個子,才一路頂到現在。
所以繁星終究沒說什么,只是調集更多能量來幫助陳鋒的意識在太陽系內短暫維持穩定。
此時陳鋒的處境,倒與過去他多次死亡后,意識殘留短暫寄生在戴森膜上有七八分相似。
他的目光可以在星系內隨意快速切換與轉移。
他一會兒飄到地球上空,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曾經的漢州城。
這里依然高樓林立,街道整潔,形態優美的穿梭機如同河流中的水一般在懸空街道里快速穿行。
人們忙碌且充實。
他又飄到大雪山的山腳下。
這里是整個太陽系內最精銳的特種戰士的訓練基地。
此時戰士們正在青山綠水間或操練,或對坐爭論,或操控著訓練裝甲互相切磋,又或在模擬訓練平臺上指揮模擬智慧戰械兵團對弈。
陳鋒又去了金星、火星,乃至于更多基地。
他還去了一個又一個重點科研院所太空站,看著學者們忙忙碌碌,朝氣蓬勃。
他也去了一個又一個加工廠、珍稀材料合成工廠、種植裝備制造廠。
他既看到了全自動大型機器人的磅礴氣勢,又看到了高級工人令他也為止驚嘆的個人技術。
陳鋒還去了修建在海王星軌道外的星鋒大學。
他看到一群莘莘學子的學士畢業論文課題竟是第三重超曲飛行理論研究,由學校組織的大型物理實驗在距離太陽系0.3光年外的太空中制造出駭人爆炸,威力堪比當年他引爆的束能炸彈。
太陽系內部,脫胎自賴恩的太空交通網理念的大型物流管道將整個太陽系有機的組合到了一起,把后現代物流的效率展現到了極致。
鐘蕾和盧薇的歌曲,依然備受推崇,總是很多人在疲憊時的心靈港灣。
眼前這種種的一切,都讓他感慨萬千。
陳鋒想起了千年前,自己與賴恩并肩走在星鋒研究院的工地旁的那幕。
當年被稻田包圍的,由徐工和三工的挖機在泥坑塘里挖出的坑坑洼洼,七百多年后,變成了如今的宇宙盛世昭華。
陳鋒情不自禁的在面上浮現出笑意。
他這次選擇以量子態的黑洞思維一直活到現在,經歷了個人感情的流失,也時而會在數百年的孤獨守望中落寞消沉。
但他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體會了更多痛苦,卻也得到了更多幸福。
終于沒有在睡夢中一眼跳過千年,而是能親眼看著人類文明一點點的發展壯大,一點點的靠近想要抵達的高度。
這種階段性的成就感與滿足感,是直接抵達千年后再接收勝利果實時完全不能比擬的。
不知不覺,五個多小時過去了,繁星再度出現到陳鋒身邊,“一個壞消息,學者們現在還沒有找到消除最終階段能量沖擊的辦法。”
陳鋒無所謂的搖搖頭,“沒事。以前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我都敢賭,現在無限接近百分之百,我都不知道你們在怕什么。通知下去,讓研究所里的人按計劃撤離。這點風險,我擔得起。沒必要讓那么多人跟著冒險。對了,楊國定還是不肯離開?”
“是的。”
“好吧。”
繁星:“關于這個人,你是不是想起一句話?”
“什么?”
“我努力奔跑,只為追上曾經被寄予厚望的自己。”
陳鋒:“呃…或許吧。楊國定這個名字,對他來說還是有點太沉重了。”
“他也不想辜負那些被他在競爭中淘汰的兄弟姐妹吧。”
“當然,每個人的責任都建立在群體對自己身為個體的需要上。”
林拉站在研究所空間站的發射平臺上。
一個又一個同事垂頭喪氣的從她身邊走過,快步走上小型飛船的臺階。
遠處的發射平臺中樞站,還有無數同事正走出太空站的內部穿梭機。
大家的表情都很嚴峻,看起來都很低落。
裝滿人的小型飛船一個接一個的起飛,以每批次上萬人的速度,將工作人員轉移至停靠在不遠處的大型母艦上。
大約五分鐘后,太空站里的數十萬人便會撤離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以楊國定為首的最后數千名留守人員。
營養組組長站在林拉的身旁,一只眼睛落在營養組的人員登機情況表上,一只眼睛卻還看著另一邊的情報系統,渴望遠處的系外工作組創造奇跡。
時不時的,組長還得親自撥通部分人的電話,勒令這些人放下手頭工作,趕緊離開,母艦那邊還有備用的工作臺,到那邊再繼續工作也可以,畢竟還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
突然,林拉拔腿往內部穿梭機的入口奔去。
組長在后面叫住她,“林拉,你干什么?再有五分鐘就必須撤離了!”
林拉回過頭,長發飄逸,用哀求的目光看著組長,“我想再去看看秦主任。”
“啊?你…你去吧。不過你要抓緊時間…”
組長的話沒說完,林拉便已經跳進了穿梭機,從發射平臺的地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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