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般大小的魚星人尸骸星球被從太空站里放了出來,漂浮在冥王星軌道外。
隨后,九條巨大的鎖鏈盤繞至星球上。
每根鎖鏈的兩端分別被一艘長七十公里,直徑二十二公里的圓筒狀艦船拖拽著。
如今人類的艦船已經呈現出十分明確的細分發展,形成了包括跨星系航行的快速運輸艦、只沿著固定軌道飛行,組成了曲率交通網絡的持續輪轉艦船、具備不同功能設計理念截然不同的中短程介質推進飛船產品陣列等等種類。
此時這圓筒艦船的型號名為蠕蟲三型,主要功能就是在星系內部進行大重量物質的中距離運輸,與交通網絡管道形成功能互補。
蠕蟲三型并未裝載曲率引擎,只安裝了以大功率質能轉化設備為介質供應器的強勁反推力引擎,以及在長距離續航時提供穩定推力的低功耗空間壓縮引擎。
蠕蟲三型的運載方式與古時候的火車動力頭相似,運載能力驚人,續航能力極強,承載了晨風帝國眾多星系內部相當大部分的物資運載工作。
理論上,一艘蠕蟲三型只需要一次充能,便能在反推力引擎的幫助下持續航行數萬年。
在蠕蟲三型陣列指揮官的命令下,牽引鎖鏈束縛在星球上的部分開始擴張出蔓藤般的鎖扣,如同樹根般迅速鋪開,直到將整個星球包裹成一個藤球。
但在藤球蔓藤之間,留下了剛剛好一個直徑十六公里的圓形空地。
十分鐘后,一個直徑十五公里的圓盤型太空站緩慢靠近,并正好落在這空地中,圓心點誤差僅為0.00000…1納米。
隨后圓盤底部刺出無數個鉆頭。
鉆頭開始高速旋轉,直接刺入尸骸星球內部。
在鉆頭前進的過程中,準確切入到魚星人尸骸相互間的空隙里,并未對尸骸造成損害。
每個鉆頭的后方頭拖拽著伸縮鏈。
兩個小時后,圓盤變成了生長在尸骸星球表面的“苔蘚”,根須深扎至星球內核。
圓盤正是地球生命科學院原始基因研究所。
太陽系用了七年的時間,將整個原始基因研究所改造成了一個具備自行飛行能力的太空站。
當然,改造內容不只是可以飛這么簡單,還有很多細節性的設計。
目前這飛行器是人類所有飛行器中,唯一可以不依靠曲率泡與空間壓縮結構,就能承受無限接近光速航行能力的載具。
其材料學特性的科技水平,甚至超越最新的前線戰艦,更超越了曾經的復眼棱艦。
它具備較輕的質量,以免與魚星人尸骸星球產生太大的引力效應,破壞尸骸星球自身的穩定性。
同時它又具備極高強度、絕佳的延展性,以及不可思議的自適應穩定性。
冷凍胚胎正安靜的躺在研究所中心部位的培育室里。
2740年,胚胎早已停止生命活動七年,但變化從未停止。
在長達七年的持續浸染后,胚胎內部發生了一些改變。
胚胎腦細胞中的磷原子排列,形成了一種介乎于波斯納集群與規整無限堆疊立方體結構之間的新型構造,酷似曾在二十二世紀盛行一時的生物智腦。
研究所的主監測室里,一名身穿天藍色防護服的青年男子正全神貫注的觀察著眼前的投影數據。
他的雙手正分別搭在兩個巴掌大的圓球上,無數道高伏特低安培的電弧正從圓球表面激射而出,鏈接在他的雙手掌心與五指上。
這些圓球是如今人類的“鍵盤與鼠標”。
微電流順著雙手的神經直達人腦,與人腦形成延遲較低的模擬神經鏈接,可以傳遞信息和下達指令。
科研人員的體質遠不如戰斗人員,神經系統也并未進行過強化訓練,不能像戰斗人員那樣可以反復承受延遲更低的生物直連。
科學家們學習借鑒了當年迷族飛船的操作球思路,加以演變,制造出了延遲略低于戰士的生物直連的微電鏈接技術。
持續操作的時間太長,青年男子雙眼有些發脹,手臂也有些發麻。
他收回手,閉上眼,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一名身穿深藍色褂子的年輕女性推開門,來到他身后,“國定,累了就休息一下吧。你已經連續工作超過十二個小時了。”
男子回過頭,搖了搖腦袋,“距離先哲的思維對接只有八個小時,我作為太陽系技術保障團隊的負責人,當然應該堅守崗位。到點下班這種事,是優勢文明里享受社會福利制度的人才有的特權。我們作為追趕者與反抗者,沒資格準點下班。更何況,我是楊國定。我得對得起自己的名字,對得起曾經的我。對吧?”
女子沉默片刻,“可我們現在不是占據優勢嗎?”
楊國定啞然失笑,“如果真如你所說,我們占盡優勢,先哲就不會選擇這種冒險的方式保存他的人格。到目前為止,我們對真正敵人的了解依然屈指可數。你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所謂優勢都是假象。我們依然站在懸崖邊,隨時可能墮入深淵。”
女子:“可是,我擔心你的身體扛不住。”
“在虛無的歷史中,我曾經改變時代。我曾是第一個打破基因喚醒度壁障的人。如今,在這條新的歷史中,我還沒有證明自己。在我配得上自己的名字之前,我能一直扛著。”
“你是發現什么情況了嗎?按照先哲的計劃,思維對接不是本來就肯定會失敗的嗎?”
楊國定嘆口氣,“失敗分兩種,一種是計劃內的失敗,一種是失控的失敗。我說不上是為什么,但我為這孩子擔心。”
說著,楊國定又將目光對準了模擬投影里那個由大量細胞組成,形如桑葚的胚胎。
“林拉你不用管我,你去休息吧,我沒問題。”
楊國定又將雙手放到了控制球上,腦海里的思維卻不直覺的飄到了遙遠的無名艦隊中去。
他想起了自己從未見過面的父親楊中華。
不知父親現在怎樣了。
艦隊有接收到這邊傳遞過去的最新科研成果嗎?
他們真能順利抵達銀心,摧毀對方的橋頭堡基地嗎?
短暫出神幾秒鐘,楊國定恢復專注,繼續“呆呆”看著投影。
他的右手不斷操控投影縮小、放大,去觀察胚胎內部的細節,左手則不斷錄入數據,利用剛剛申請到的億分之一主腦算力完成模擬推演。
可無論他怎么算,最終的結論都是萬無一失。
計劃內的“失敗”仿佛已經板上釘釘。
楊國定依然找不到自己不祥預感的理論證據。
說出去,只會被人認為他杞人憂天。
一直站在楊國定背后的林拉默默看著這男人的背影。
她有很多話想說,但不敢開口。
林拉的個人通訊器里接到通知。
她也該回自己的崗位上了。
她是一名營養學家,她在整個項目組中的主要任務,是提前制定好胚胎“復活”瞬間灌注的營養物質。
林拉早在三天前就已經完成自己的工作了。
現在卻又有新的任務找上她。
或許是專家組剛才有什么新的討論結果,需要微調營養物質的比例什么的。
林拉轉過身,走出門外。
她的腳步稍微踉蹌,多往前走了兩步才稍微穩住身形。
在剛才那瞬間,她的心臟有些供血不足,
十年前,剛剛大學畢業的她,接受的第一個任務是照顧一名與她同樣年齡的人工培養人的飲食健康。
這人正是楊國定。
當時楊國定才剛剛從楊中華夫婦留下的大量胚胎中殺出重圍,以最高的智商與最強的科學思維能力得到“楊國定”這個名字。
但或許是他將太多天賦都分配到了智商上,導致他的身體狀況非常一般,營養吸收很差。
雖然超精微治療儀和一體式營養機可以保證他的生命,并將營養物質強行灌注到他體內,但效果終究不如自主進食自主吸收更好。
并且,這不但會給楊國定造成極大的痛苦,還會反過來限制楊國定的思維創造力。
林拉接手任務后,用了五年的時間,全程跟蹤楊國定的狀況,以分子級的精度一點一點的調整楊國定的飲食和營養配比,終于讓他恢復正常。
兩人在五年前一同加入到原始基因研究所,成為同事。
楊國定不再是林拉的研究對象,但習慣成自然的林拉不愿切斷這層關系,總會特別關心楊國定的情況。
在此之前,她不承認這是愛情,只將其歸咎為自己的責任心太強。
但現在她沒辦法回避自己的內心了。
她很明白,自己深愛著這個男人。
六個小時后,林拉與營養組里的幾萬名同事,以及其他包括能源組、材料組、動力控制組等等眾多分支機構里的數十萬名科研與工作人員,都會撤離研究所太空站。
楊國定作為研究所的最高負責人,將會與另外數千人一起繼續堅守在空間站上,并跟隨著尸骸星球在太空里持續加速,進入永恒的高速飛行狀態。
所以,這一別便是永別。
但林拉終究沒有耽擱時間,走出監測室后便快步踩上穿梭機,前往相隔三公里的營養組會議室。
孤獨的坐在仿佛火車車廂般的穿梭機里,感受著輕微的震動,林拉輕輕咳嗽一聲。
她的肺部又在隱隱作痛。
她是一名“病人”,不同于楊國定的先天基因缺陷,林拉這是后天患上的“慢性病”。
在如今這個時代,除了大腦之外,整個人都可以重建,“病人”比二十一世紀的大熊貓還罕見。
在八年前的一次實驗室事故中,正在精微操作調整營養物質配比的林拉被一束在隔壁實驗室爆炸中釋放的物質流擊穿了肺部。
經過快速治療,她痊愈了,但她的肺部里留下了些物質流中包含的殘留物,一段屬于別人的dna。
這段dna的繁殖力極強,并且具備無限分裂能力。
她本可以采用全軀重建來徹底治愈,但她沒有,只選擇了使用隨身伽馬刀定期控制這段dna的繁殖規模。
她不想換掉自己的身體。
林拉是一個十分傳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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