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的清晨,也是府城的一千騎兵,踏著如雷的馬蹄聲、在益州大小勢力的關注下、開至距離潼郡不足四十里處的時候,各方勢力終于動了起來。
募集了足夠的糧草、調動大軍完畢后,匈奴、鮮卑、羯人,一反常態的聯合行動,三路同時南下。
匈奴出兵八萬,由北涼國第二代君主沮渠安周親自任命的沮渠廣宗率領,突前一部的兵鋒,甚至已經抵達了魏國的邊境重郡魏安郡!
羯人的兵力比較少,只有五萬不到,但這個奴隸翻身做主、僥幸得以稱王立國數十年、并且臭名昭著的部族,可不能等閑視之。他們那些年年叩關劫掠、自稱為胡天人的兵卒,其兇悍或者說兇狠,是除了李文師和劉光所部之外,大部分邊境巡防營士卒最深的恐懼。
至于鮮卑人則因為上次打了敗仗,戰力損耗較大,只派出了七萬人,主將仍舊是慕容云海。這位僅二十六歲的年輕將領,戰敗后并沒有受到嚴重的懲罰,甚至還迎娶了慕容翰正妻之妹,成了其連襟。
這三支南侵軍隊中,戰力最強者,當數匈奴大軍。其國西起高昌大漠、東至河朔草原、南臨魏境連山,北抵巳尼大水,面積與魏國相比,廣達近半!
也是在同一天,五斗米道的西路大軍雖然在豫州節節敗退,但現在他們已經徹底的控制了整個徐州。
有經營了百余年的政.教根基在,很多百姓甚至自發的為他們運送糧草,致使其南路大軍將成國公、平北大都督、徐州刺史上官儀,率領的禁衛軍前、后、兩軍二十二營,及三州之兵馬、團練合計十二萬大軍,擋在泗水郡的成皋關外不得寸進一步。
雙方大小十數戰互有勝負,一時之間,戰局陷入了膠著的狀態。
另一邊,燕復于三月二十日稱王建國后,只用了五天的時間休整及對部屬拜官封爵,就馬不停蹄的揮師北上,一路勢如破竹地打到了距離建康城一百五十里的宣城。
好在,由于左武衛將軍符華、率領平定江州叛亂和追白袍軍至荊州的全部兵力已盡數返回,將燕復的傾國之兵擋在了宣城,雙方在渭河畔對峙了數天后,大戰一觸即發。
與此同時,筊郅一個月前從橫山要塞調走的三萬大軍、與駐扎在魏國南部邊界、及近日收攏的共計十一萬大軍順利會師,現已開抵前哨據點瀾滄城,距離寧州的南涪要塞僅只八十余里。
即便攜帶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導致嚴重拖慢了行軍速度,這個距離,相信至多也只需要三天左右的時間。
這座規模不足郡城大小的城池,是這個翻身欺主的南部藩國、其北伐大軍最重要的堡壘支點之一。
平日這里駐扎了將近八萬的兵力,隔著獐子河一直跟鎮南將軍吳守臣率領的八萬大軍對峙。
現在,他們的兵力達到了十四萬余,在士卒戰力相等的情況下,只要找準機會,或者說北方諸國制造出機會,他們將會一擁而上,撕開南涪要塞這道讓其深惡痛絕的屏障,達成國主胡燮開疆拓土的愿景。
魏國的監察司,在瀾滄城同樣也有著一定數量的密探,自然知道對方這次北伐規模是何等的浩大。
面臨這種局面,得知了天雄關失陷,益州危殆的吳守臣,卻根本不敢輕易出兵援助,只得寄希望于益州自身的官軍,能夠將白袍軍抑制在境內,使其不能圖謀寧州。
到了現在,當今天下的局勢,已經不是某個人,甚至某個大勢力的意志,能夠左右的了。
一場規模空前、定然會地動山搖、浮尸百萬、血流成河的大戰即將爆發。
就在生靈倒懸的危急情況下,奉安西將軍吳益之調令,與地方官府一通爭吵后,進入益亭縣補給完畢的騎兵統領蕩寇將軍譚錫泉,率部來到了龐家莊,此地距離梓城已不足三十里。
“到底發生了何事!?”
約莫三十歲左右,粗長劍眉、一雙半瞇著的眼隱約浮現出桀驁神色、渾身散發著彪悍氣息的譚錫泉,手拿著一桿亮銀長槍、身 穿下級軍官標配的具裝鎧騎在高頭大馬上、脖子上依稀可以看見懸掛著一道褪色嚴重的平安符。
或許是常有戰事的原因,任誰都可以感覺到他身上的戰場殺伐。
從益亭縣出發后,譚錫泉這一路上沒有見到任何的百姓,只偶爾看到了有可能是賊軍的偵騎匆匆離去,不由喃喃的自問了一句。
鑒于外派的所有探馬都是一去不返,譚錫泉明白這絕對是賊人的攔截,所以便沒有再度派出人手,做無謂犧牲。
然而,一支沒有情報來源的軍隊,就等同于被蒙住眼睛在崎嶇不平道路上行走的人,對此譚錫泉感到渾身不適,然而軍令如山,他也是無可奈何,只得將打探消息的范圍壓縮在二十里以內。
“難道是賊軍已經抵達梓城,因此楊太守收攏百姓?”看到前面的譚錫泉放慢了馬速,四下觀望,副將也很快察覺到了問題,策馬上前說道,見對方沉思不語,又問道:“賊人竟如此神速?譚將軍,您怎么看?將軍?”
被對方打斷了思路,譚錫泉也沒有生氣,吩咐道:“命大軍就地休整一個時辰后加速前進。還有,你遣人火速趕往梓城查明情況。”
雖說此時還未到中午,下令大軍休整早了些,但隱隱感覺到梓城可能出現了危險,副將也認為還是先探清情況再進軍為妙,于是趕忙下去安排。
隨著官軍騎兵在龐家莊休整用飯,重新撒出了探馬,梓城外的白袍軍也基本準備就緒,并開始做出隨時要攻城的舉動。
二十輛戰車被推到營地外,用大量的蓑草掩蓋起來。按照陳子云的吩咐,靠近營盤大門的外圍,擴充了數十頂營帳,看似有人進進出出,實際上只是為了迷惑可能出現的探馬,里面幾乎全都堆滿了干柴和火油等易燃物。
梓城是進入潼郡的門戶,官軍騎兵一定會察覺到附近的異常,是以陳子云在周邊布下了大量的障眼法。
殘桓斷壁的村鎮、零零星星出現的百姓尸體、其實就是城內被清算的那些人,無一不證明了白袍軍在附近的“惡行”。
到了正午時分,充當勞力角色的梓城降軍業已完成任務,放下鐵鍬后開始用飯。
香噴噴的飯食夾雜著肉香味在營地內彌漫開來,讓排隊等著放飯的士兵們,忍不住直咽口水。基于戰爭將臨,這一兩天又很是辛苦,所以伙食的規格比平時提高了一個檔次。
由于斥候隊已經制霸了附近的區域,官軍騎兵的動向,一直都在陳子云的掌握之中。見對方已經來到了龐家莊,己方的各項布置也已準備好。他索性下令不再攔截出現在梓城附近的官軍探馬。并吩咐士兵們敞開了肚皮吃喝,有意讓對方看到。
隨著官軍的探馬不斷地往返傳遞情報,漫長的白晝終于快要過去。
在天色未黑的時候,梓城南門上的士兵就著最后一絲落日余暉,遠遠看到了地平線盡頭出現了快速移動的黑點。
很快,在城內指揮全局的陳子云得到了消息,府城開出的騎兵,到了!
因提前得到過吩咐的楊守仁應付了幾批官軍探馬,是以,遠道而來的官軍騎兵,對于自身的處境,仍是一無所知。
登上南門樓的陳子云,正遠遠地打量著對方,他不得不承認,這支騎兵光看表面就比白袍軍的馬隊,強悍上不止一倍,哪怕他們不是精銳部隊的騎兵。
縱然從府城輕裝出發、橫穿一郡數百里、長途跋涉了大幾天時間,但那股悍勇和殺氣,仍舊掩蓋不住。
對方那強健有力的戰馬、快速行軍隊形卻仍不散亂、清一色的兵器盔甲、嶄新的旗幟,無不讓陳子云意識到,為什么益州的主力部隊很少,卻依然能和羌人隔江對峙了那么多年。
雖說即便是野外正面交戰,陳子云也不懼他們,白袍軍也不再是在尋陽城那支、看到郡兵就有些心驚肉跳的軍隊了,但只要不是一個十足的莽夫,就不會選擇和對方正面相拼。
好在,此刻不管是城內還是城外的墳墓都已挖好,就看對方選擇哪一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