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之人,講究念頭通達。
齊天既然起了疑惑,便得弄一個明白,讓塊壘釋然。這可不是小事,是關乎來歷的大事。一旦耿耿于懷,極易形成魔障,阻礙破境。
他正對龍頭,雙手抱拳,緩緩舉到與眉眼平齊處,彎腰施了一個道門稽首禮。人家待以熱忱,便不能回報詭詐。
“敢問長者,你認得我?”
“神龍”聞言,眼睛收縮,鼻子抽搐,用右爪摳了摳腦殼,瞬間露出了痛苦之色,回答道:
“十七年前,你同他一起走的,我記住了氣息。”
想必是雙胞胎中的另外一個,大刺刺自稱“哥哥”的家伙了。想不到道門天驕,竟然是添頭。
齊天抵達棲云郡后,聽到百姓議論“雙胞胎”,老仵作孫栓親口證實了雙胞胎,連登豐縣典史也白紙黑字寫下了“雙胞胎”。百密一疏,根本沒考慮雙胞胎是不是一個媽生的。
雙胞胎,又怎么可能不是一個媽生的?
“長者,為何獨關注他?”
“我等待千年,就是等他出世。”
這不是胡扯嗎?
齊天腦海里晴天霹靂,震得道心不穩,差點一個趔趄從空中摔下。忽略了對方說的是“出世”,不是“出生”。
當然,出世可以作“出生”理解。但還有一層意思,走向世界。
建一座曠世大陣,目地是等待千年之后的一個人出生…
這,這,這…
簡直太荒謬了,連老子都不會相信!
佛宗講因果機緣,草莽談風云際會,道門曰自然通達,甚至科學說邏輯推理,全部站立在宇宙是有序運行的基礎上。
天人可以推演大勢,卻無法精確個體。
因為神通越強大,施加于對象的影響越劇烈,越得不到真相。
比方說,池塘里有一群鴨。一旦觀察便會產生影響,鴨子就不是自然的了。即使躲得遠遠,見到的也是一種“偽自然”狀態。
作為道門驕子,齊天對邪魔外道的科學并不陌生,那里面談到了詭異的光子雙縫實驗。
只要觀測,甚至想一想,光子就會瞬間改變狀態。
所以,未來是不可預知的。
用道門的話說,天機不可泄露。道可道,非常道。
陣靈并非狡猾的精靈,一般不說謊,也許是老糊涂了。齊天定了定神,問:
“長者,為什么等他?”
“神龍”痛苦地抓了抓頭顱,道:
“不記得了…我的腦殼里長了一顆瘤子,痛。”
齊天道:
“你歸位吧,我看能不能幫忙取出。”
“神龍”露出欣喜,龐大的身軀緩緩降落,在空中擴散,隱沒于城池中。
它的主干是一條長街,心臟位置有一片建筑,通過門匾上的字知道是華氏祖廟。頭顱則是一大片工地,中央的位置赫然廢棄,圍了三道厚厚的石墻。
齊天落在了廢墟的假山上,露出微笑。
“雷震子居然來了這里,施展過火符。想必,這就是華國有名的百年兇地了。”
曾經被燒得焦黑的坪地,野草又瘋長了。地下約十米深處,一團光芒如太陽照耀。
齊天皺眉道:
“好強烈的核輻射,難怪陣靈的腦子燒壞了。科學魔道的荼毒實在不淺,歷經了一萬年都沒有消逝…靠太近,連我也要損傷道基…運用法寶或者傀儡,也會因為輻射切斷了與主人的神識聯系,失靈…
“…犧牲千百凡人的性命,挖掘搬走它,有傷天和,缺乏妥善的后續處置…連降暴雨滲透地下,施以威壓,造出龐大泥漿層包裹,是最經濟持久的減少危害方式。可那樣的話,又會污染地下水…
“罷了…滄海月明珠有淚,以鮫人淚化珠包裹,緩一緩。待我道成之日,再徹底消除此劫。哈哈,就怕有人挖出了它,當成一顆稀罕大珍珠…”
齊天抬手一指,往旁邊疾閃。
一線白光從指端射出,深深貫入地里,打出一條通道。隨即,一道凌厲的輻射“殺”出了洞口。
齊天的雙手飛快掐訣,一個寸許高小玉瓶凌空飛到了洞口的一尺上方,往里面傾倒。
閃爍溫潤光澤的一團液體跳躍而出,沖入地底。
兩分鐘后,輻射強度比原來降低了一半。地下出現一顆拳頭大的瑩白珠子,閃爍幽光,恍若冥君獨眼。
玉瓶碎裂,混合著泥土回填入洞。
“生于斯,卻未長于斯,未號哭于斯,未戰斗于斯…我做的,應該足夠了。半個月后,大夏的鐵蹄南下,你們各安天命吧!”
齊天喃喃自語,飄然升空。
望一眼下方的燈火璀璨,朝北面的桃都飛去。
早晨七點多鐘,一條林蔭大道上,身材高大的道人飄然而行。足尖一點便飄行十幾米,像沒有分量。
凌晨拔除了劍閣,便進入八百里丘陵地帶,離太陽平原尚遠。
信天游并不想替天行道,但能夠殺的,絕不留情。必須為十萬科學狗,開辟一條血淋淋的綠色通道。
遺落之地,也是法外之地,非常像中世紀的歐洲領主制。一個小城邦往往只控制了幾十里,假如誰能控制百里,一定與道門有非同尋常的關系。
普通人根本沒辦法穿越平原丘陵,過劍閣,入刀關,沿途早被各方豺狼撕碎了。
可開辟通道,并非目的。十萬張空白請帖,至今找不到人接。
信天游本以為憑借堪比地獄諦聽的耳力,能夠分辨出同志。后來才知道圖樣圖森破,想當然。
講快了,聽不懂。
聽懂了,也找不到任何跟科學相關的線索。
在道門殘酷的鎮壓之下,誰還敢亂說話,不會講暗語嗎?
他決定改變策略,不像頭一天趕場子似的破關了,反正時間來得及。香格里拉就在那兒,又不會跑掉。等回去的時候,啟動天梭翻越雪山,只需要三個鐘頭就可以回白沙城。
前方是一個大集市,好大一片窩棚。
迷迷糊糊地的童音傳來。
“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臺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姐姐,我把今天的古詩背完了,想吃餛飩嘛…”
信天游身軀一震,目光“唰”地追向了發聲處。
這首詩,在印象中是沒有流傳下來的。以前,頂多只聽過孩童吟唱,“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好呀,等一等…”
窈窕女子背對著孩子在案板忙碌,寥寥兩位食客正埋頭狼吞虎咽。
小姑娘很好奇,邊走邊伸出紫姜芽般胖乎乎的小手,想摸一摸齊胸高的熱氣騰騰大家伙。
可她才學會走路,沒站穩,小小身子朝湯鍋撲去。
女子回過頭,魂魄幾乎嚇掉,面孔瞬間蒼白如紙,卻來不及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