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集馬場的血案,當初看起來云里霧里。事隔多年之后,證據一一浮現,就一目了然了。
馬場是匪窩,三十八個隱藏的巨匪被飛劍洞穿,無一活口!
在一處地窖內,發現了累累尸骨。最上面的二十幾具新鮮尸體,正是羊腸谷里的遇害者。
很明顯,這是一起有預謀的攔截與追殺,分工嚴密。
但人算不如天算,被一名仙師尾隨追至…
夏星夫婦和嬰兒的尸首不在其中,典史在卷宗的最后一頁留下了猜測。
他們和一對雙胞胎被仙師救下,入山修行去了。一入修行門,再非世間人,當然要遠離七情六欲。沒有跟太公太婆道別,也不回稟朝廷,很正常…
齊天看到這里,瞳孔微縮。
在典史的個人判斷上,赫然出現了一把大大的“叉”。
那是用人伸指“刷刷”兩劃,弄亂了紙張纖維的紋理。目力只要不是太差,將紙張側光便可以發現。
什么意思?
說明曾有人偷偷翻閱卷宗,認為這個說話不靠譜。事實證明,正是如此。去年四月,夏星夫婦的靈柩被送返故鄉,并沒有去修仙。
對此,齊天并不訝異。
早發現卷宗封頁的灰塵極薄,被人動過了。
如果留“叉”在去年四月之前,說明此人清楚羊腸谷當時的狀況。在四月之后的話,就沒啥稀奇了。
打開封底,見到內頁存在淡淡痕跡。調整角度湊近眼前,一把半寸多長形如柳葉的小劍浮現了出來。痕跡如同陳舊的水印,至少超過了十年。
說明關心這樁案子的人真不少,也不藏私,想盡辦法給后來者留下獨門腳印。
劍印下方,影影綽綽出現了三行拙劣的“字”跡。痕跡的新鮮程度與那把大“叉”相同,像稚童用指甲瞎劃拉。
“小樣,當你追查到這里時,哥哥已經殺光所有仇人,就別費神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有朝一日,哥哥帶你去天外遨游。”
齊天微微一笑。
這當然不是什么未卜先知了。
自己先一步,也可以留下類似的一張紙條。倘若雙胞胎中的另外一個未死,一路追查到這里,便會發現它。
哥哥?
還不知道誰大誰小呢。
天外?
口氣真牛叉,怪不得喜歡到處“留叉“。
他撕下封底收入納戒,忍不住嘀咕。
“有點文化好不好,字真丑。”
月亮像一塊啃缺的燒餅,靜靜懸掛在高遠虛空。
薄薄的云層之上,齊天飛行得并不快。
他與此地的因果聯系,被另外一個大言不慚的家伙幫忙斬斷了。這里天地元氣貧瘠,不入道門法眼,以后應該很少來了。不如趁此機會,看一看河山。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華國到處都在挖坑,把水引到高處儲存。
去年小旱,道門推演今年可能會出現曠世大旱,可真正確認是半個月前。暮春的凌霄大會上,將正告各國君主。
而華人早早就開始準備,了不起。
三十里外,燈火璀璨。
那是西南的雄城——白沙。
在各國都城里,它不是最大的,卻是最結實的。又左臨水,右靠山,扼守咽喉。大夏國南征,如果夏瑾瑜不采取奇襲的話,很難啃下這塊硬骨頭。
城內有俗世第一的神龍大陣,威力可斬雷劫之下的圣人,卻垂垂老矣!
當初學習陣法時,師長們曾經特意點評過它,說是人世間最昂貴的擺設。
首先是太大太復雜了,全城皆陣。
一旦啟動,需要的靈石是海量。對手完全可以圍困住,活活耗死你。若是啟動陣法,他不攻打。若是不動,他便偷襲。
其次,還是太大太復雜了,全城皆陣。
先派高明的陣師潛入城中搞破壞,即使只毀掉一條小巷,也可能影響陣法發揮。如同人體千百條小血管,堵塞一條沒問題,兩三條也問題不大。一旦壞死四五六七八條…就要致命。
一千多年過去了,白沙城的布局早不是原來模樣。估計神龍大陣也亂得一塌糊涂,只維持住了關鍵的脈絡與重要部位。
誰也想不通,華龍耗費一生建造如此華而不實的陣法干什么,只能歸結于這廝好大喜功。
從這個角度考慮,他還真成功了。
千百年來,知道華國的修士真不多。可只要提起神龍大陣,幾乎個個都曉得。
齊天降低高度,繼續往前飛。
月光朦朧,自己又調整了“天衣”的顏色與夜空一致。從地面是很難看清楚的,不需要施展隱身法術。
距離尚有十里,感覺城中騰起一股精神力量。
古老滄桑的氣息從一條條墻縫,一棟棟樓宇飄揚而上,形成了磅礴的精神威壓。
齊天停在了護城河上的千米高空。
目力所及,并無異常。但神識卻感應一縷縷氣息收斂,聚集,在虛空中形成了龍形。
是陣靈沒死,還是后人修復了它?
無論如何,太虛弱了。
齊天只“看”了一眼,立刻發現三處破綻。
精神威壓雖然磅礴,卻太松散了,難以凝聚力量攻擊。感覺遲鈍,應變緩慢。龍身的凝實程度不一致,鱗甲斑駁。甚至缺失了一段軀干,一只爪子,行動不協調。
說明陣法損壞很嚴重,自己都到城邊了,陣靈才垂死病中驚坐起,勉強應戰。甭提融體圣人了,只要出神真人不愚蠢地硬碰硬,它也奈何不了。
夏國南征,夏瑾瑜破白沙城,是大勢所趨。道門不阻止,也不會援手。可如果垂死的“神龍”展開攻擊,就怪不得自己給對方送一份厚禮。
齊天微微一笑,昂然飛向城池中央。
然而,威壓突然變得溫和親切,驚喜的蒼老聲音在識海響起。
“你回來了…”
好像一個獨守空宅打盹的老人被響動驚醒,嚴厲抬起頭。卻發現是好久不見的小孫子回家了,喜出望外。
齊天停下了,慚愧不已,又有些感動。
沒想到,當襁褓中的自己離開白沙城時,被陣靈記住了。
不對,光城中就生活了八十萬人口,每天有幾十萬人進出。它怎么可能留意一個嬰兒,在十七年后還能夠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