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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正欲撤兵日 捷報南陽來

  令狐樂聽完莘邇的話,做出了一個莘邇沒有料到,卻又在情理之中的舉動。

  他在看了一眼從同莘邇齊來的唐艾后,緊接著,扭臉看了一眼陪侍帳中的陳不才。

  從令狐樂這個下意識的舉動,莘邇立刻就看出了兩點。

  留麴凜鎮守冀縣,其中不僅有麴爽的意見,并且令狐樂定然是和陳不才商量過的,此其一;其二,那就是令狐樂在面對自己的時候,他還沒有足夠的底氣。

  盡管莘邇已經是兩次稱贊令狐樂有王者氣度,但令狐樂到底還是年少。

  如果是真正的王者,又怎么會在自己的“命令”遭到別人反對的時候,轉而去看向自己的下屬?換了是莘邇,他絕對是不會這么做的。

  卻也不必多提。

  莘邇慢慢搖動羽扇,端坐榻上,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見令狐樂遲疑不語,便把目光投向陳不才。陳不才感覺到了莘邇的目光,本就恭謹的躬立站姿,越發恭謹,更是半個字也無。

  令狐樂在莘邇面前,底氣尚且不足,況乎陳不才?

  ——陳不才也就是私下里,敢“頭頭是道”的和令狐樂說些莘邇的是非,一旦真的到了莘邇面前,便其從父陳蓀,亦往往唯唯諾諾,就更別說他陳不才了。

  莘邇於是主動開口,再次問了令狐樂一遍,說道:“大王以為何如?”

  “孤以為不可!天水、略陽兩郡是孤打下來的,既是孤打下來的,那就是我定西的地盤,留何人鎮戍,為何要問建康的旨意?建康?圣上?孤可是從來沒得過他們什么好處!孤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界,憑什么聽他們處置?將軍此議,孤以為,大謬!大謬!大謬至極!”

  這句話,令狐樂很想大聲說出,然而若春風細雨似的的莘邇面前,他終究還是無法將此話道出,沒有辦法,只好不甘愿地勉強說道:“是孤考慮不周,就按將軍意思罷。”

  如果說之前對定西數十年如一日,依舊尊奉唐氏為主是為了大義,是為了團結國內,以更好的共抗外辱,只是流於表面的一個認識,那么現在,莘邇是切身地感受到了“尊奉唐氏”,是一個多么明智的選擇,或言之,是一個多么好用的借口。

  倒也不是說所有的唐人現今都還忠於唐室,別的不提,就說令狐樂、莘邇,包括桓蒙,他們對建康的唐室朝廷又有幾分忠心?

  不客氣地講,令狐樂和莘邇可以說是半分忠心也沒有。

  就像令狐樂心中忖思的那樣,因為他們壓根就沒有在建康朝廷那里得到過什么“實打實”的利益,甚至,他們生長隴地,連江南都沒有去過,那完全是一塊陌生的土地。

  桓蒙大約還比他倆強一點,畢竟桓蒙是生長在江南、入仕在江南的,至少目前為止,他對唐室朝廷還是有些感情的。

  可話說回來,在沒有另一個新的政權,或者說“新的被天命認可”的政權出現之前,唐室朝廷就仍然還是海內唐人公認的政權,那么當有人道貌岸然的把它抬出來時,就算你心中對它不忠誠,表面上你卻也不能公然地表現出“蔑視”。

  這就是大義的力量。

  大義運用的好了,總會能讓人啞口無言。

  令狐樂情緒大壞,失去了遠眺冀縣城的心情,不再帳中踱步,返回榻上坐下,調整了心緒,他換開話題,問莘邇,說道:“將軍來見孤,不知是為何事?”

  莘邇笑道:“大王與我想到一起了。”

  “想到一起了?”

  莘邇說道:“我來求見大王,為的也是該留何人鎮守天水、略陽兩郡此事。…大王,唐艾是秦州刺史,而襄武才是秦州的州治,唐艾顯是不能久留冀縣,故是,我想分別任羅蕩、北宮越留鎮天水、略陽兩郡;同時,留薛猛為羅蕩副將。

  “正好北宮越那邊,我還沒想好該選何人為其輔佐,大王適才提及了麴凜,如是大王覺得可以的話,那不妨就讓麴凜為北宮越副將。不知大王以為可否?”

  令狐樂默然了片刻,心中想道:“羅蕩、北宮越皆是阿瓜的心腹,要是單留他兩人鎮守天水、略陽,秦州長吏又是唐艾,則此二郡勢將不知我定西有大王矣!能把麴凜留下,自是最好。”念頭至此,遂說道,“也好,那暫時就先這么安排罷。”

  這件事就此議定。

  羅蕩、北宮越、薛猛、麴凜等將,各率本部并及莘邇準備撥給他們的兵馬,共計五千人,將分別留守天水、略陽兩郡。

  昨日令狐樂、莘邇不約而同召見冀縣唐士、胡酋這件事,令狐樂、莘邇兩人頗有默契,皆沒有提起。議定完了此事,莘邇沒有多待,就辭別離去。

  令狐樂等莘邇走后,命陳不才趕緊去找麴爽過來。

  亦不必多提。

  只說出了令狐樂營,回到自己營中帳里,莘邇叫乞大力去喚羅蕩、薛猛,打算把這件決定下來的事情告訴他倆,就在此時,魏述從帳外進來。

  他給莘邇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啟稟明公,劉都尉傷勢太重,不治而死。”

  莘邇吃了一驚,說道:“不治而死?”

  “是啊,明公。”

  這位“劉都尉”,就是前幾天莘邇巡營時見到的那個妻子剛懷身孕的“都尉”。莘邇交給了他的一個重任,即生擒且渠元光。

  且渠元光和姚桃同營,俱在城東秦營中。攻打冀縣的戰事打響后,曹斐部和這位劉都尉部,及別的一些部隊,也對姚桃營展開了攻勢。

  姚桃見勢不好,不顧冀縣城,突圍逃走。

  這位劉都尉牢記莘邇的命令,率領本部兵士緊追不舍,結果於半途,中了姚桃的埋伏,其部兵士傷亡泰半,他本人受了重傷。據其部兵士親眼所見者,后來言之,負傷以后,這位劉都尉猶酣戰向前,不肯退后,最終失血太多,昏迷過去,乃才被他的親兵抬出戰場,——再后來,給他治傷前,從他鎧甲上摘取下的敵人箭矢,足四五斗重!

  莘邇已經調了軍中最好的軍醫給他醫治,但還是無力回天,終是不治而亡。

  帳中諸人望向莘邇,見他臉上浮現出傷心的神色。

  莘邇猛地一拍案幾,怒道:“元光小賊,害我壯士!”霍然起身,悲痛地轉了幾圈,按著胸口,數呼心痛,下令說道,“現在就派人去劉都尉家中,等其妻產下嬰孩后,若果是女兒,我便認為義女;若是子,便給蔭襲劉都尉勛官!”

  壞消息之后,又來了一條好消息。

  好消息是三天后到的。

  隴軍基本已把冀縣城中、鄰近周邊的秦軍之殘兵敗卒掃蕩干凈,莘邇也已給羅蕩等撥過了部隊,并已把北宮越從臨渭召到了冀縣,正待再過三兩日,就與令狐樂商量撤兵還隴事宜。

  而就在此時,南陽方面傳來了捷報一道。

  桓蒙攻下了宛縣城。

  看到這道軍報,莘邇不喜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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