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虞聽雨離開,西蒙靠在紅木椅背上,啜了口茶,繼續欣賞著窗外的風景,一邊隨意問對面的任景兮:“你那邊怎么樣,聽說最近的一個功夫真人秀節目挺不錯?”
“是啊,”任景兮聽他和自己說話,莫名有些高興,只是瞬間又覺得,自己怎么和五菱一樣了,嘴上還是繼續道:“不過,只打算做一季,有人提醒的,這種傾向真實搏擊的節目,不太符合,嗯,目前的大環境。”
西蒙笑:“是啊,電影上打打鬧鬧就行了,現實中這樣確實不好。”
任景兮靈秀的眸子瞟過來:“你,呵,還真是很像中國人呢。”
西蒙故意微微揚了揚下巴,做驕傲狀:“我可是有中國名字的。”
任景兮好奇:“什么啊?”
莫五菱也微微睜大眸子。
西蒙還沒開口,陳晴已經有些拆臺地說道:“憐花·維斯特洛。”
西蒙佯怒地瞪了眼某個妮子,帶著笑,搖頭道:“這只是玩笑,我的正經中國名字可是很有中國特色的,叫建國,維斯特洛·建國,怎么樣?”
這下是三個姑娘一起無語。
陳晴其實以前就聽自家老板開玩笑說過,只是,無論是陳晴,還是另外兩個姑娘,顯然永遠不可能GET到這一隔了一整個平行時空的深海梗。
小小冷場了片刻,任景兮倒是想起了自己的一件事,再次開口道:“西蒙,說起名字,我一直打算給我的公司改一個,環珠影視這個名字太狹隘了,這次,恰好問問你的意見。”
任景兮這么說,陳晴頓時警覺起來,只是,不等她想到借口阻攔,西蒙已經道:“有什么想法嗎?”
任景兮直視著某個男人,說道:“維景傳媒,你覺得怎么樣?”
西蒙搖頭而笑:“這太直白了吧?”
莫五菱也一臉訝色地看過來,竟然…這也太大膽了。不過,又忍不住胡思亂想,如果自己,嗯,維五,維菱,好像都沒有維景聽起來順耳。
陳晴也終于反應過來,搶著接話道:“是啊,改這個名字,錦書那邊就要有意見了,還可能引起很多人的揣測,反正,太高調了,不好。”
因為某個男人在,任景兮可不怵陳晴,反駁道:“我不怕這些嚼舌頭的。”
說完又目光期待地看向某人。
西蒙聳肩:“如果你不覺得這個名字有問題,我當然也沒問題。”
說真的,維景,這個名字確實有些太直白太高調,不過,以西蒙現在的地位,確實可以不在乎這些。只要對面妮子能承受這個名字帶來的某些后果。
“那就這樣,”任景兮可不給某人反悔的機會,漂亮的臉龐上帶著幾分雀躍:“我稍后就打電話讓京城那邊著手更名手續。”
見事情變成這樣,陳晴頓時可憐兮兮地看向西蒙:“老板,我也要。”
西蒙把差不多見底的茶杯放在桌上,正要去拿旁邊的茶壺,莫五菱已經端起,微微探身過來給他續茶,朝姑娘點了點頭表示感謝,轉向陳晴:“你要什么?”
“維晴啊,”陳晴道:“我也要去注冊一家公司,就叫維晴。”
“這個,聽起來有些牽強吧?”
‘維景’兩個字搭在一起,莫名就覺得很和諧,‘維晴’,頓時就有些不倫不類。
陳晴嘟嘴撒嬌,還拉住自家老板的大手開始晃:“我就要這個。”
西蒙只能再次答應:“我無所謂,反正難聽也是你的。”
這么隨意聊著,時間很快來到中午。
西蒙和三個姑娘一起吃過午餐,打發還沒有離開意思的任景兮兩個自去游園,與陳晴一起回到三層書樓的二樓書房。
這邊已經提前掛上了一副世界地圖。
西蒙直入主題,拿起一支水筆在東南亞地區畫了一個大圈,對陳晴道:“接下來,維斯特洛體系對亞洲的投資布局將會進行調整,針對中國的投資策略不變,但,與此同時,我們要加強開發東南亞。”
陳晴站在自家老板身邊,一個個掃過東南亞的國家版圖,好奇道:“老板,為什么啊?”
東南亞地區,三年前才剛剛被諸如索羅斯這種以美國為首的國際投機資本所摧毀,在陳晴看來,這其實就有著抑制東南亞各國經濟發展的考慮。
現在,為什么又要反過來?
西蒙也沒有隱瞞,還伸手在美國下方的墨西哥以及東歐的烏克蘭乃至非洲的安哥拉等區域虛圈了幾下,說道:“很簡單,從維斯特洛體系的利益考量,我可不想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陳晴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悟,彎著嘴角道:“我一直覺得老板很看好中國,現在看來,我還是低估了老板對中國的看好呢?”
西蒙沒有否認,笑著伸手過去在陳晴下巴上捏了捏,說道:“問題是,你還是只看到了一半。”
陳晴試圖低頭用下巴勾住自家老板大手,沒能得逞,聞言又微微歪著腦袋做思考狀,片刻后閃過一些不確定的靈光,遲疑道:“老板,你,嗯,你不看好美國的前景?”
西蒙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說起另外一件似乎不相干的事情:“你了解過大航海時代的一些歷史嗎?”
陳晴疑惑地搖了搖頭:“不多。”
西蒙稍稍上前,在歐洲的西班牙版圖上敲了敲:“第一個海上霸主,西班牙,巔峰時期,后來的日不落帝國,在西班牙人眼里只是一群海盜而已,你猜猜,西班牙是如何衰落的?”
陳晴這次直接搖頭:“不知道呀。”
西蒙笑笑,說道:“國家的衰落,往往有著相當綜合性的原因,不可能單純因為某一方面。不過,西班牙的衰落,其中一點至關重要,那就是,巔峰時期,西班牙掌握了世界上80以上的金銀礦開采權。”
陳晴稍稍有些迷糊,一時間不太理解這其中的因果關系。
掌握了全世界80以上的金銀礦藏,難道不是好事嗎?
西蒙繼續道:“你的第一反應大概會覺得,這難道不是好事嗎?問題在于,因為掌握了巨量的金銀礦產資源,近乎擁有了當時世界通用的取之不盡的貨幣,于是,西班牙不斷放棄其他低利潤的產業,需要什么,都是直接拿錢去買,以至于最后,甚至連戰艦、軍火都需要從其他國家采購,想想看,結果是什么?”
陳晴反應過來,很快組織語言接道:“結果,因為缺少強大的國防和民生產業支持,當戰爭爆發,曾經的無敵艦隊就被自己一直看不起的海盜國家打敗了?”
“沒錯。”
陳晴舉一反三:“老板的意思,現在的美國,因為脫離了金本位理論上可以無限發行的美元,已經走在了類似曾經西班牙的道路上?”
西蒙目光重新落在面前的世界地圖上,聞言點頭:“異曲同工。”
陳晴不太確定道:“老板,我覺得,美國應該不會重蹈西班牙的覆轍吧,現在畢竟不是幾百年前了。”
“歷史給人類唯一的教訓…”
“…就是人類從來不吸取教訓,”陳晴熟練地接話,卻是又道:“不過,事情也不絕對吧,老板不就是在未雨綢繆嗎?”
西蒙搖頭:“關鍵在于,一個社會的大趨勢是很難逆轉的。”
社會?
陳晴捉到了某個詞,感覺有些古怪,兩人一直在用中文對話,她覺得吧,自家老板應該不會用錯‘國家’和‘社會’的區別,于是問道:“那,國家呢?”
西蒙帶著點苦笑:“國家有可能,不過,這些日子,我考慮過一些可能性,還讓附屬的智庫做了一些模型。”
果然沒用錯。
陳晴篤定了一下,見自家老板說到一半又停止,好奇追問:“什么模型啊?”
“關于通過某些手段扭轉未來的模型,”西蒙稍微猶豫,還是道:“就像曾經的西班牙一樣,美國現在擁有美元優勢,可以直接印鈔購買大筆物質,但,可以想見的是,這肯定是不能永久持續的。因此,想要一個逐漸依賴于直接印鈔隱性掠奪的社會重新轉向勤于生產自給自足,就必須強制性對很多事情做出改變,比如,實際國力無法支撐的高昂社會福利,再比如,一直在不斷縮短的工作時長。呵,現在很多歐洲國家都在不斷壓縮工作時長,八小時,六小時,甚至五小時四小時,你們中國人看了肯定覺得這是先進文明的象征,對嗎?”
陳晴也沒辦法否認,點了點頭。
西蒙聳肩:“問題是,一個人每天只工作很少的時間,生產出來的物質,足夠他過上很好的生活嗎?當然,個體的生產力肯定有差異,但,整個社會層面呢,想想看,所有人一天只工作6個小時,一周還最多五天,期間還有各種各樣的假期,那么,這個社會所生產出來的物質,足夠滿足所有人的優越生活嗎?”
陳晴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西蒙瞄了眼身邊姑娘,笑著道:“你大概會想,西歐的一些國家不就是這樣嗎?”
陳晴再次微微點頭。
西蒙道:“這是因為歐洲或者整個西方世界還擁有足夠的科技和文化優勢,因此可以把自己6小時做出來的產品賣出其他落后國家60個小時甚至600個小時才能生產出來的基礎工業品相當的高昂價格,然后再進行一種不等價交換,得到自己需要的物質。可是,再然后呢,你覺得這種科技和文化優勢,能夠永遠持續嗎,而一旦持續不了呢?”
陳晴面露恍然。
結果當然可以想見。
西蒙不等她回答,再次聳肩:“所以啊,這并不是什么文明先進,甚至可以說,這是非常卑劣的。在我看來,人類文明之所以是文明,區別與動物,其中很關鍵的一點就在于,我們能夠主動從事生產,而不是動物那樣,通過狩獵,更直白一些,通過掠奪,來填飽肚子。”
陳晴稍稍理了理,追回剛剛的話題:“那么,老板說的,對美國的扭轉,是什么?”
“剛剛已經說過了啊,非常簡單,削減高昂福利、重組社會分配、改革勞工制度等等。”
陳晴不解:“做不到嗎?”
西蒙在世界地圖上劃撥的大手重新回到中國這邊,笑著道:“這些事情,按照你們中國這邊的說法,其實又一個非常貼切的詞匯,知道叫什么嗎?”
陳晴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么?”
“變法,”西蒙依舊帶著笑,只是笑意有些冷淡:“中國歷史上啟動變法的人,無論是成功了,還是失敗的,你告訴我,好下場的,有幾個?”
陳晴腦瓜里飛快掠過一連串名字,從商鞅到王安石,從張居正到戊戌六君子,嗯,好像…一時間還真想不到幾個算是圓滿的。商鞅變法倒是成功了,然后被車裂了。王安石失敗了,郁郁而終,還導致了北宋朝堂的長期撕裂。張居正變法給明朝續命百年,死后遭到堵門抄家,子孫被活活餓死。至于戊戌六君子,這個更直接。
旁邊,西蒙很快繼續:“我沒有偉大到愿意為其他人去舍生取義,而且,西方社會的情況與中國還不同,比如美國,想要改變,就必須首先在相當程度上改變現有的政治制度,否則,白宮和議會相互牽制,中央和地方針鋒相對,根本就做不成事情。
陳晴腦海中想到了一個詞,想了想,說道:“老板不是一直在悄悄運作嗎,我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是啊,有這種可能,”西蒙道:“然后,問題就回到了剛剛的變法上,即使我努力去實現了這種可能,但,實際上要傷害從上到下所有既得利益者的權益,即使這些權益如果不改變,根本無法再持續太長時間,但,他們還是只會覺得自己被傷害了,然后,你明白的。”
陳晴輕輕點頭。
西蒙道:“所以,反而是目前的狀態,對于各個階層,其實也不錯。搞砸了事情,哪怕鬧到最極端情況,最多政府集體辭職,然后,讓他們隨便再選一些人上臺就是。”
“可是,這樣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啊?”
“當然,”西蒙道:“所以,一旦再遇到諸如美國當年大蕭條那樣的經濟危機,社會矛盾激烈,很難說會發生什么事情。呵,我在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就有些擔心,甚至,是恐懼,畢竟我可是資本家啊。”
陳晴眨了眨眼睛,稍微轉念,頓時明白自家老板擔心什么。
星星之火啊。
再想想自己現在和自家老板可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連孩子都有了的那種,琢磨啊琢磨,陳情都難免有些擔憂:“老板,那我們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