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元明。”
王勝男也笑著跟唐元明打招呼,至于旁邊的林躍,瞥了一眼就不再關注了,因為不用介紹她也知道那個人是誰,對于調皮搗蛋成績不好的差生,她沒興趣多接觸,哪怕他是唐元明的表侄。
唐元明是她妹夫,親戚關系的源頭是妹妹。
唐元明是林躍的表叔,親戚關系的源頭是林強,所以林妙妙所謂的“親戚”,再她看來只比陌生人強一線。
林妙妙倒是很熱情:“小姨夫,你這是要送林躍回家嗎?”
她沒有王勝男、鄧小琪那么多心思,就是性格所致,對這個超級能作妖的親戚好奇,她長這么大,就沒見過跟他一樣膽大妄為,敢跟老師硬剛的學生。
“我打算這個周末把他接家里住兩天。”唐元明怎么想的?第一,擔心林躍周末住校再跟李道奎起沖突,倒不如弄到跟前好好看護,別到處惹是生非,第二,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給他個溫情的周末,周一才能調整好情緒,乖乖地做檢討不是?所以對于這個表侄,他真是操碎了心。
“咦,妙妙,你跟他…你們認識?”
“唔,在食堂吃飯的時候認識的。”
“哦。”唐元明看看林大為,覺得不做下介紹有點沒禮貌:“大姐,姐夫,這是我姑姑家表哥的孩子,跟妙妙一樣,也在精英中學讀高一。”
林大為禮貌地點點頭,沖林躍笑了笑。
王勝男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邊,正跟鄧小琪揮手道別,告訴她路上慢點。
林妙妙是不懂察言觀色的,突發奇想道:“爸,媽,咱們也去小姨夫家做客,怎么樣?我想小姨了,還有嬌嬌。”
“不行。”王勝男非常干脆地拒絕了她的提議。
“為什么不行?”
王勝男沒等說話,林躍陰陽怪氣地道:“因為她不想你跟我混在一起。”
唐元明沒想到他的眼睛這么毒,更沒想到他校里校外都是這么口無遮攔,這種事吧,大人們一般看破不說破,說出來誰臉上都不好看。
林妙妙看看媽媽,看看爸爸,再看看林躍,又想想剛才的廣播,以及周圍家長聽完子女講述后看他的目光,認為他是自卑。
“走,妙妙,回家。”
王勝男甩給林躍一張黑臉,一手拎包,一手牽住女兒的手往停在路邊的名爵牌小轎車走。
林大為尷尬地笑笑,駝背低頭,緊追妻女離開。
“你看他的背影,像不像一條狗。”
“林躍!”
唐元明知道他不肯吃虧,但是沒有想到,他是一點不給自己面子,這親戚關系再單薄,王勝男和林大為也是他的長輩啊。
王勝男什么人?母老虎一枚,從來不怕事。
丈夫被人形容成狗,那還能忍?牽著林妙妙的手殺了個回馬槍:“你說什么?你再給我說一句。”
“大姐,孩子的話怎么…”
唐元明趕緊好言相勸,怎奈林躍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我說他是狗,男人里的舔狗,舔狗里的戰斗機,我說的有錯嗎?”
林妙妙想了想,覺得確實有道理,但是不能接受。
“我不許你這么說我爸。”
林躍撇撇嘴:“你的父母可以看不起我,可以討厭我,我就不能惡心你爸,反感你媽?區別就是他們懂含蓄,會掩飾,而我愛憎分明,眼睛里不揉沙子,并且不在意任性的后果。”
電視劇里他就對王勝男沒啥好感,尤其是在唐元明和王頂男離婚后,瞧王勝男上門問罪的嘴臉,她妹妹什么東西做姐姐的不知道?不聽勸,不跟老公商量,敗光了所有家庭存款,動不動鬧離婚,玩跟蹤,還要唐元明不忘初心?像對待小公主一樣捧在手心里?不然就是始亂終棄的渣男?
在他看來,王勝男和王頂男都是一路貨色,區別就是后者更能作,前者稍好一點,更幸運的是,她有一個揉扁了搓圓了都不離不棄的老公。
“道歉。”王勝男指著他厲聲說道:“給妙妙爸道歉!”
“道什么歉,我的原話是他的背影像一條狗,又沒說他是一條狗,語文里有擬人句,就有擬物句,怎么了?傷害你們感情了?那我也被傷害感情了,你要不要先跟我求原諒?”
林妙妙說道:“講話要有依據,你憑什么說我爸媽傷害你感情了?”
林躍說道:“昨天傍晚,你在宿舍樓下的公用電話亭是不是給你爸媽打電話了?有沒有說在學校碰到一個叫林躍的親戚的事?他們兩個又是怎么評價我的?是不是叫你離我遠一點,講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像我這種不學無術的人會把你帶壞?”
“你…你怎么會…”
她昨天確實給家里打電話說這件事了,王勝男也確實要她離他遠一點,但他是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林躍冷冷地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王勝男,你是體校的老師對嗎?你們體校的學生學習成績怎么樣?放到高中的時候很一般吧?不,應該說很多都是高中的差生吧?我還記得你老師叫江凌泉,是一個打拳的對嗎?古語云俠以武犯禁,你那些師兄弟年輕時有幾個不是血氣方剛,好勇斗狠之輩?那照你的意思,這些人也是你眼中的黑了?”
王勝男,王超男,王頂男…
看到這類名字他就無語,正經人誰給女兒起這樣的名字啊,但凡有點家業,有點魄力,有點脾氣的人,誰會喜歡自己的妻子壓自己一頭?雖然名字是名字,人是人,不應該因為一個人的名字心生偏見,但是膈應這種事,或多或少總歸會有。
“走,走,趕緊走吧。”林大為在后面拽了憤憤不平的老婆一把,又拍拍女兒的肩膀,帶著母女往車子停泊的地方走去。
昨天他就不贊成王勝男形容女兒新交的朋友為小混混,但是他在家沒地位啊,王勝男一句女兒跟這種人走的近,如果學壞了,這個責任你負的起嗎?他就蔫了,不敢說話了。
誰知道隔墻有耳,給人家正主兒聽了去,那能怪人家見面后陰陽怪氣,不給好臉色?
一家三口上了車。
林大為開車,王勝男坐在副駕駛上一聲不吭,林妙妙也不敢說話,只不時打量后視鏡一眼,察看母親大人的臉色。
“妙妙,我周一會去看你們學校的升旗儀式。”
“媽?”
林大為偏頭說道:“跟一個孩子這么計較,有必要嗎?”
“為什么沒必要?他那么說你,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我倒要看看,他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做檢討時,還能不能像剛才一樣理直氣壯。”
聽完王勝男的話,林妙妙明白了,她的母親大人咽不下這口氣,要去看林躍的笑話。
“你說你,就不能讓我省心一點?不能有城府一點?你這樣想到什么說什么,睚眥必報不懂包容,以后進了社會是要吃大虧的。”唐元明一邊走,一邊抱怨,手里的鑰匙因為碰撞叮當作響,但凡林強夫婦在國內,他一準兒打電話過去,把林躍這幾天干的事情從頭到尾講給他們聽。
林躍小聲滴咕道:“那些想讓我吃虧的,都被我送下地獄了。”
“你說什么?”
“沒什么。”
唐元明橫了他一眼,把鑰匙插進門鎖的鑰匙孔,輕輕一旋,門開了。
“爸爸,爸爸回來了。”
只聽一道奶聲奶氣的呼喚,一個穿著紅裙子,懷里還抱著個倒霉熊布偶的小女孩兒出現在門那邊。
“哎。”
唐元明臉上的不爽頓時煙消云散,一把抱起唐嬌嬌:“爸爸不在家的時候有沒有聽媽媽話啊?”
小丫頭不說話,眨著睫毛又密又長的眼睛,脆脆地叫了一聲:“表哥。”
老頭子還在的時候,唐元明帶著唐嬌嬌去過幾次,畢竟是姑父嘛,逢年過節總要拜訪一下的,因此他跟小丫頭算是舊識。
“看看表哥給你帶什么了。”
林躍拉開書包拉鏈,從里面取出一套大號的樂高積木,包裝盒印著馬賽克版的初音未來。
“咦。”唐元明吃了一驚:“你什么時候買的這個?”
從轉學日起,林躍就被封閉在學校里,今天一放學他便在走廊外面等著了,然后把人帶來自己家,那么問題來了,林躍是從哪兒搞到這個的。
林躍只是笑笑,沒有正面作答。
唐嬌嬌沒有那么多想法,抱著樂高積木的盒子脆生生地道:“謝謝表哥。”
林躍揉揉她的頭,以示親昵。
“表哥幫你拆開包裝盒好不好?”
“好。”
唐元明不忍追問,轉頭看向穩穩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王頂男,前方茶幾上放著一臺菊花牌筆記本電腦,她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看,右手邊放著一部計算器,旁邊還有紙和筆,紙上寫著一連串數字。
“林躍來了。”
“我說林躍來了。”
“看到了。”王頂男擺擺手,意思是自己很忙,別打擾自己。
唐元明偏了偏身,往廚房打量,看到砧板和灶臺上什么都沒有,有點生氣:“我不是提前給你打過電話,讓你出去買點菜,今天做幾道家常菜嗎?你怎么什么都沒買?”
王頂男頭也不抬地道:“買菜做飯多麻煩,點外賣就是了。”
“外賣不衛生。”
王頂男直接不理他了。
唐元明氣得直嘆氣,她嫌麻煩,不做就不做吧,好歹把菜買回來啊,他自己做最多晚些時候吃飯,周末也不著急,現在可好,只能點外賣了。
“你啊你…”
他用手指點了點沙發上的女人,發現沒有意義后,拿著手機去陽臺給小區門口的四川人家家常菜館打電話,讓做四菜一湯送到家里來。
林躍把裝著積木的塑料袋遞給唐嬌嬌后,走到三人沙發坐下,瞄了一眼紙上的數字。
“網絡理財?”
這話王頂男聽進耳朵了。
“你知道?”
“網絡理財的金融監管這塊兒還不完善,大大小小的平臺魚龍混雜,好多產品存在風險,不是什么好的投資渠道。”
“小小年紀,你懂什么!”王頂男一臉不悅。
林躍說道:“聽過一句話嗎?你貪圖別人的利息,別人覬覦你的本金。”
王頂男臉上的不悅變成了嫌惡:“這個行不行我比你清楚?用不著你來教我怎么做?你還是好好研究一下怎么寫檢討吧?”
這玩意兒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買,利息到賬完全沒有問題,折合年利率11的理財,比銀行存款高了快四倍,而且這些錢都是拿去做國企和大基建的項目,怎么可能出問題。
她這次不僅要再投十萬進去,還要回家動員父母,也把錢放到理財里去,她也有一句話送給見不得她掙錢,見不得她好的人,當下的世道,你不理財,財不理你。
林躍搖搖頭,認為王頂男跟那些被理財的高利息沖昏頭腦的人一樣,你勸她謹慎,她認為你是眼紅她有能力掙錢,這種人已經沒救了。
“表哥,你跟我一起玩兒好不好?”唐嬌嬌才四歲,拼積木這件事還是有難度的。
“好。”
林躍小聲都噥一句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轉身去跟唐嬌嬌拼積木了。
飯店應該是不忙,伙計很快提著食盒上門,里面是四菜一湯,非常標準的川菜,泡椒鳳爪,夫妻肺片,辣子雞,毛血旺和一大碗黃瓜皮蛋花湯。
四個人吃完飯后,王頂男啥也不干,往沙發上一躺,玩手機消消樂了。
小丫頭吃飽喝足嚷嚷著困,唐元明便去哄孩子睡覺,林躍被他轟到小丫頭的房間做作業。
這粉色的墻壁,床頭的洋娃娃,屋頂的美人魚公主壁畫,搞得他很不適應,便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你寫的檢討呢?給我看看。”
二十分鐘后,唐元明走進房間,找他要檢討書。
他得確保這小子實實在在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要跟他耍花招。
林躍偏頭看了他兩眼,微微一笑,拉開書包上面口袋的拉鏈,拿出一張紙拍到他的手里。
“天上的繁星數得清,自己臉上的煤煙卻看不見?如果你對一切錯誤關上門,真理也將將你拒之門外?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溪,不知地之厚也?”唐元明皺眉說道:“喲,還玩中西合璧,事到如今你引經據典,講得頭頭是道,犯錯的時候想什么了?還有,你要是寫作文有寫檢討的認真勁兒,中考能考那么點兒分?”
他不是語文老師,但這不妨礙他看得津津有味,這個表侄能旁征博引,把檢討書寫成一篇散文,說明筆力很強,但是想想他中考時扯后腿的語文成績,簡直叫人懷疑這是不是真的。
“真是你寫的?”
林躍說道:“不信?不信我背給你聽。”
“那倒不用。”唐元明把檢討書遞給他:“周一,好好表現。”
囑咐完畢,他背著手走了。
當晚。
林躍覺睡到一半,就聽見臥室里傳來一陣雜音,側耳傾聽,是唐元明和王頂男在吵架。
“你小點聲,別把嬌嬌吵醒了。”
“誰讓你把他帶回來的,如果嬌嬌在自己房間,還怕把她吵醒嗎?”
“頂男,你怎么跟一個孩子一般見識,而且你姐那話說的…合適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沒接觸過,甚至見都沒見過,就帶著有色眼鏡看人,枉他還是一名高校老師呢。”
“我看你就是聽不得別人說你親戚不好。”
“我親戚?我親戚不是你親戚啊?”
“誰稀罕。”
“你…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那你找可理喻的去,現在就去。”
“爸爸…媽媽…你們干什么啊?”
很明顯,唐嬌嬌被兩個人吵醒了。
爭執至此而止。
林躍覺得唐元明挺可憐的,帶高中生本來就累,回家還要應付王頂男這種女人,能忍到她把家底兒全虧進理財才離婚,已經算得上很不容易了,至于林大為那種人,基本就是中年女人的YY對象,近似于童話里的白馬王子,神話里足踏七彩祥云來娶親的意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