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廠長一見他的面就提早已退休的曲秀貞的名字,原來馬守常的老婆今天來廠里了,瞧這意思…似乎是呂川陪著她故地重游,唐向陽提前一步來到出渣車間找曹德寶。
“周秉昆。”
曲老太太一眼便看到廠長對面站的他,臉上添了一絲薄怒,或者說怨氣。
“回來了也不去我那里看看,怎么著?覺得現在南方發展,用不到我了嗎?”
“您說哪里話,家里這陣子出了很多事,還沒顧得上去看你您,不…應該說沒臉見您。”
曲老太太知道他說這話什么意思,當初他可是醬油廠的銷售標兵,區里評選的先進工作者,給醬油廠拉了不少單子,后來考上清華大學,廠長不批,要問為啥,就出渣車間來說,一個車間七個人,呂川考上了大學,唐向陽考上了大學,周秉昆也考上了大學,一走就是近半職工,這還只是一個出渣車間,想想一個廠得走多少有經驗的員工,所以廠長有理由,廠子也有需要留下一些人。
這事兒給曲老太太知道了,跑廠里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廠長老實了,把人給放了,可是后來怎么著?他在清華大學讀了也就半年多,就因為和涂志強打架被開除了,站在一個正常人角度,肯定會沒面子,周秉昆躲著她不見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一件事。
她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因為這不是重點,也不是可以當著外人討論的問題。
“怎么了這是?”
她看向被油渣弄成一個爛人的曹德寶。
廠長說道:“周秉昆進來把曹德寶打了,還跟我這兒犯渾,您給評評理,我是不是該把他抓了?”
曲老太太沒有說話,上上下下打量曹德寶一陣,看的這貨心里發毛,不敢正眼相望。
“你為什么打他?”
林躍把剛才的話復述一遍。
曹德寶一看再不解釋就要被曲老太太貼上人品有問題的標簽,梗著脖子說道:“誰在背后煽風點火了?周秉昆,欠銀行幾百萬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這個數字一出口全場皆驚,也包括周圍的吃瓜群眾,他們面面相覷,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幾百萬。。
他怎么會欠這么多錢?
就連見多識廣的廠長也覺得不是自己聽岔了就是曹德寶說錯了。
“多少錢?”
“幾百萬,初三吃飯的時候他自己說的。”
幾百萬啊,他的個乖乖,給松花江醬油廠干20年,利潤也到不了幾百萬。
廠長看林躍的目光變了,清華大學不好好讀,跑到南方又賠掉底褲,這家伙就是個敗家子兒啊 他對此很得意,因為當初讓周秉昆留在廠里,這貨不僅不聽還搬出曲老太太壓他,現在怎么著?書書沒讀好,錢錢沒賺到,連過年去曲老太太家里拜年的勇氣都沒有。
看著周秉昆吃癟真是太舒坦了。
曲秀貞和廠長的看法不一樣,跟那些工人更不一樣,她想得更多,在銀行貸出幾百萬,這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嗎?反正在東北很難,南方?就算南方改革開放的步子邁得大,有政策傾斜加持,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銀行的人又不是傻子,發放貸款前會不對他的能力做評估鑒定?
林躍沒有給他們更多的時間思考這個問題,揪著曹德寶的衣領拽到圈子中間:“大熊和二熊帶著他們的媳婦兒到太平胡同要房子,也是你在背后搗鬼吧?對,欠銀行錢是我親口說的,但是我走后,你們不是信誓旦旦保證會守口如瓶么?曹德寶,你這是人前人后兩張臉啊。”
看電視劇的時候他就對這貨沒好感,每次聚餐都會抱怨呂川和唐向陽不夠哥們兒,而且他是六君子里唯一一個不希望周秉昆得到雜志社編制的人,后面又寫舉報信告周秉義。喬春燕的墮落是時間和社會的雙重作用,曹德寶嘛,從一開始就存了吃軟飯的心思,不然也不會有娶落難高干家女兒的想法。
“不,不是我說的,你別冤枉好人。”
曹德寶說得是實話,不過…
林躍冷冷一笑:“是,你沒說,或者說你沒必要說,因為這事兒是你兒子說的,跟你沒有關系對嗎?他又沒有參與進來,所以這不算有違承諾對嗎?曹德寶,你的心眼兒可真多呢。”
呂川和唐向陽的臉色都不好看,因為曹德寶一副在照妖鏡下現了原形的樣子,他們是真沒想到,陪曲老太太故地重游會碰上這種事,見證曾經的好哥們兒丑態畢露的一面。
似這種做法,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
“曹德寶?這真是你做的?”曲秀貞氣得兩手緊握,眉間含嗔,她怎么也想不通,周秉昆的情況已經很難了,曹德寶這個哥們兒不說想辦法幫一把,還在背后搞小動作。
“我…我…周秉昆,你撒謊,你血口噴人你…”
很可惜,已經沒人相信他的話了,曲秀貞尤其不信,因為當年周秉昆、呂川、曹德寶三個人第一次去她家做客,這家伙就把原主人的鐘表弄壞了,并且為了推卸責任偷偷拿走擺件,第二天在她的追問之下一看躲不過去了才承認是他拿的。
“切”
林躍懶得理他,扭頭望廠長說道:“你不是找人抓我嗎?還抓不抓了?”
廠長看看曲老太太,一臉尷尬。
“不抓我可走了,我媽還在醫院躺著呢。”
廠長能怎么樣,曲老太太在這兒,哪有他說話的份兒啊,而且這個曹德寶屬實丟人現眼,他再記恨周秉昆,這種時候也不敢站到曹德寶一邊,畢竟那么多人看著呢。
林躍話不多說轉身就走,不過前腳離開車間,后腳曲老太太就追了出來。
“周秉昆。”
“啊?”
“你過來。”曲秀貞把他叫到一邊:“你媽怎么樣?沒事吧?”
“醫生說沒啥大事,回去好好休息兩天就能恢復精神。”
“唔…”得到這樣的答復,她安心多了:“你真欠銀行幾百萬?”
“沒錯。”
“這到底怎么回事?”
“欠錢就欠錢啊,能有什么內情。”
“…”曲秀貞不說話,兩只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林躍被她看得有點不自在:“好吧,那些錢全變成鋼鐵水泥和機械設備了。”
這么一說曲秀貞就明白了:“你就騙吧你,自己的家人哥們兒都騙。”
“我這不是沒辦法嗎?”林躍說道:“跟他們說了,家里人還怎么跟光字片的街坊相處?你看呂川和唐向陽,不是也跟曹德寶他們疏遠了嗎?我比他們過得不好,還能做朋友,可是一旦把真相說出去,這份情誼十有八九會變味,沾上銅錢的惡臭。當然,孫趕超和肖國慶管是一定會管的,但不是現在,還有光字片的街坊,現在知道我欠錢躲得遠遠的,以后了解實際情況后,也沒臉提過分的要求不是?”
曲秀貞說道:“不錯,看問題很深刻,對人性把握的也透徹,我跟老馬沒有看錯你,在南方好好干,多做出點成績給我們瞧。”說到這里她停下來,回頭瞄了一眼出渣車間:“不過曹德寶…唉,不說了不說了,快走吧。”
“那等我媽好了我去看你和馬叔啊。”
“行,我們等著你。”
林躍沖她揮揮手,騎上放在不遠處的自行車走了。
他回到醫院的時候周志剛已然離去,是周蓉給哄走的,說這里有他們在就行。
想想也是,跟老三生了一場氣,和老喬掐了一架,又到醫院折騰半天,老頭子不累才怪。
“你去干什么了?”
他剛坐下,還沒等搭話,喬春燕就拎著一個包急匆匆跑過來。
“我收到消息就從單位往醫院趕,好好的怎么就打起來了呢?哥,干媽她怎么樣了?”
周蓉指指病房的門,剛要說話,林躍在后面捅了她一下。
“醫生說還處于昏迷狀態,能不能醒過來就看接下來的24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