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春市松花江醬油廠。
正月初六,今天是開工的日子,很多職工還沒調整好心態,顧盼之間貌透著一股子懈怠,有幾個人蹲在墻角曬著太陽抽煙打屁,偶爾會對面前經過的女工吹口哨,即便她們的工作服穿起來毫無美感可言。
曹德寶已經是出渣車間的車間主任,下面只剩曲老太太安排進來的常進步和龔維則的侄子龔賓這兩個老人,而且一個聾一個神經病,呂川和唐向陽考上大學走了,周秉昆給清華大學退學后去南方闖蕩了,新來的都是些下鄉返城的人,跟他沒什么共同語言。
但是今日不同,開工的第一天醬油廠出渣車間來了一位老朋友。
不是林躍,市院離這兒有一些路程,得騎十幾分鐘,是唐向陽。
“我說德寶,以前咱不是說好了,每年初五去看曲老太太嗎?怎么今年沒去啊?你是不知道,我跟呂川在大院外面等了整整一下午,差點凍成人棍。”
唐向陽一見面就抱怨上了。
曹德寶說道:“這能怪我嗎?”
“不怪你那還能怪誰?”說起這事兒他就來氣,他還強點兒,家就是吉春的,人家呂川父母調北京工作去了,未婚妻也是北京的,就為了回來參加六君子的聚會,一人兒坐火車北上,結果大年初三倆人只能干瞪眼,因為誰也不知道喬春燕搬哪兒去了,完了尋思初五去曲老太太門口堵人吧,擱那兒凍了一下午,最后還是門口站崗的哥們兒看不下去了,給曲老太太家撥了個電話,讓他們進去坐了會兒,說了幾句話,他能沒怨氣嘛?
這不,醬油廠一開工他就找上門來了,畢竟人家呂川來一趟不容易,總得跟大伙兒見一面再走吧,不然這一趟不是白來了?
曹德寶用毛巾抽打一下鞋面沾的油渣,沉聲說道:“還能怪誰,周秉昆唄。”
“秉昆?”唐向陽說道:“秉昆怎么了?”
“你說前幾年他沒有回來也就算了,今年回來了,說好好聚一聚吃頓飯吧,當時因為國慶家條件不好,吳倩抱怨了幾句,他那兒就惱了,以為大家都想占他的便宜,給大家這一頓訓,最后差點兒把桌子掀了,這種情況下還怎么去曲老太太那里拜年?”
唐向陽說道:“秉昆怎么變這樣了?”
“我也納悶兒啊。”曹德寶把毛巾掛回脖子上,仰頭長嘆,滿臉唏噓:“可能是跟那些南方人學的吧,變了,跟以前不一樣了…”
這話說的,八分真兩分假,再掐頭去尾只留中間,哎,責任就都推到周秉昆頭上了。
常進步站在旁邊,他不知道倆人在說什么,反正他挺高興的,一個勁兒地傻笑。
唐向陽沒敢答話,因為喬春燕沒搬新家前,他也沒去參加孫趕超等人的聚會,曹德寶說周秉昆變了,他呢?
“啊,啊,啊,阿巴,阿巴…”
便在這時,一直在那傻笑的常進步轉過臉去,手指著外面一臉激動。
倆人不知道他這是什么意思,一起轉頭去看。。
“周秉昆?”
唐向陽見到來人面露愕然,因為這人也太不經念叨了,曹德寶才吐槽過他,后腳人就來了?
常進步拍拍胸脯,開心地迎上去。
林躍沖他擺擺手,意思是待會兒再說,完事越過他和唐向陽,對準曹德寶的臉就是一拳。
曹德寶被打懵了,更被打飛了,整個人扎進油渣堆兒里。
唐向陽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林躍追上去,對準車間主任的屁股一通猛踹,這才招呼常進步上去拉架。
“秉昆,你這是干什么?別打了,別打了。”
那邊曹德寶才直起身子,又給林躍一腳踹在胸口,仰面倒在油渣堆里,弄得全身上下沾滿污垢。
“周秉昆!”
唐向陽大聲說道:“你還嫌鬧得不夠嗎?曲老太太對你都有意見了。”
“對我有意見?她對我能有什么意見?”
“不僅她對你有意見,我對你也有意見。”唐向陽說道:“幾年不回家,一回家就窩里橫,跟發小打架,你怎么回事?瞧你在南方呆得,都變啥樣了?”
林躍來這兒本就帶著三分火氣,唐向陽一說這話反而把他逗樂了,怒極反笑的那種。
“唐向陽,這話你是最沒資格講吧?”
呂川就不說了,父母調到北京去工作,大學也在北京讀的,娶了個媳婦兒也是北京人,唐向陽呢,一直在吉春呆著,這幾年聚會不是也沒參加?縱觀整部電視劇,六君子里除了呂川外,唐向陽是混得最好的一個,然而每次聚會別人都是帶著老婆一起參加,他呢,要么不去,去也是一個人去,從未想過介紹媳婦兒給大家認識,且自始至終沒有幫過任何一個人。
其實電視劇里已經相當美化這個角色了,里就是個大反派。
“我是去了南方,沒時間參加聚會,你呢?每年都回吉春過年,想找時間見見朋友還不簡單?結果一直以父母生病為由推脫,今年要不是呂川回來,你還是會裝不知道對吧。”
“我…我真是…爸媽輪流生病…”
唐向陽給他駁的一句利索話也說不出來。
林躍又道:“省院冼大夫你應該認識吧,要我說說他對你爸爸的病的看法嗎?很多事別人只是不想說,因為說出來就沒意思了,并不代表別人是傻瓜。再說我打曹德寶的事,我揍他怎么了?因為他欠揍!”
這下唐向陽連想要分辨的心思都給懟了回去。
周秉昆叫得出冼大夫這三個字,想來對他父親的病情有起碼的了解,他還能繼續往下說嗎?謊話說多了就只剩尷尬和丟人了。
兩人說話的功夫,曹德寶從油渣堆里爬起來,起腳就朝林躍后背猛踹。
他偏身讓過,手肘往上一磕,就勢一個肩撞,曹德寶慘哼一聲,整個人飛了起來,碰到渣池上面的蓋子重重摔在地上,疼得不斷翻滾S吟。
要不是地面鋪著一層油渣,就這個高度,這個摔法,有他受的。
就在出渣車間的員工指指點點看主任樂子之際,門口傳來一聲呵斥。
“周秉昆!”
唐向陽看到來人臉色變了,是廠長聽到動靜過來了。
“為什么來醬油廠打人?”廠長指著他說道:“信不信我叫保衛處的人把你抓起來。”
“行啊。”林躍說道:“我正愁沒機會把事情搞大呢。”
“你這什么態度?”廠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一直擱那兒喊疼的曹德寶:“別以為你有曲老太太罩著,我就不敢動你。”
“曲老太太都退休了,你說這話給誰聽呢?”林躍指著曹德寶說道:“這貨在他丈母娘面前煽風點火,搞得我爸跟他爸打了起來,我媽拉架的時候被碰倒在地暈了過去,人已經進醫院了,你摸著自己的良心說話,我不揍他,還要供著他不成?”
廠長指著地面說道:“這是你們的私事,我不管,醬油廠是我的地盤,你在這里打人,我就有權力辦你。”
曹德寶一看廠長發火,也不躺在地上裝死了,呲牙咧嘴地爬起來,低頭站在一邊,常進步非常好心地上去給他拍打身上的油渣,卻給他一把推開。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是人情不是這個人情。”林躍說道:“你當年拉著我的手親切地喊小周,那是因為我一個月賣出去的醬油比別的業務員半年都多,后來我考上大學,廠里不愿意放人,是曲老太太出面給我辦的事,從那時候起你就恨上我了唄,來吧,叫保衛處的人來,我在這里等著他們。”
工人們眼巴巴地看著,廠長給他說得有點下不來臺,正要喊人打電話給保衛處過來抓人,車間門口傳來一道聲音。
“怎么回事啊?這么熱鬧。”
林躍往那邊一瞧,曲老太太倒背雙手,同呂川一起走進車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