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咚咚 本田CRV的駕駛艙響起一陣手機鈴聲。
甘虹翻過手機一瞧,來電人顯示一個“水”字。
她趕緊調整一下情緒,推開車門從副駕駛出來,撐起雨傘,一邊往寫字樓走一邊按下接通鍵。
“你有事嗎?”她的語氣很不耐煩。
“你在哪兒?”
甘虹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慌張,左邊看看右邊瞧瞧,想要確定周圍有沒有可疑人員。
“我在公司啊,外面下雨了,我這不是想早點下班去接孩子嘛,今天路上肯定特別堵。”
相比第一句話,第二句話明顯有心虛服軟的成分,因為本田CRV里的人是他前男友,她也知道私下見面是一件很丟臉,見不得光的事。
“行吧。”
林躍掛斷電話,保存好錄音,隨便翻了翻柜臺上的離婚協議書,打開支付寶掃碼付款,將文件塞進公文包里。
柜臺后面最多十八九歲,穿著一件粉紅色運動裝的小姑娘定定看著他,目光有些復雜。
“我的臉上有花嗎?”林躍笑問。
小姑娘有些尷尬,手在胸前比了幾個手勢,想要解釋點什么,不過最終什么都沒說。
“送你的。”林躍丟給她一包糖果,完事撐開雨傘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姑娘的視線落在懷里那包阿爾卑斯奶糖上,有些迷茫,她見過結婚派喜糖的,沒見過離婚派喜糖的。
不過,他笑起來的樣子暖暖的,柔柔的,還帶著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紳士風度。
當她回過神,想要勸他在屋里多呆一會兒避避雨時,才發現人已走遠,背影消失在不停沖刷著建筑外墻與人心的一片滂沱中。
林躍叫了一輛出租車,用去差不多30分鐘來到公司所在地。
一出電梯,遠遠地便看見背景墻上“宏強電纜”四個藝術字在燈光下閃著奪目光彩,前臺小姐朱雯雯上身穿一件泡泡袖白襯衣低著頭站在柜臺后面,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進門的動作驚動了朱雯雯,目光里有驚奇,不解,疑問以及幸災樂禍等多種情緒。
不只是她,工作大廳里一半以上的員工,也包括余歡水的徒弟吳安同直盯盯看著他走進來,把公文包往桌上一丟,拉過椅子坐下。
很快地,疑問變成了竊竊私語。
一上午沒出現,公司里的人還以為他請假了,誰知道還有不到2個小時下班,他來了…
林躍轉動座椅看了他們一眼,什么都沒說,拿起面前放的記號筆輕輕敲打桌面。
余歡水是公司里的老員工,入職有五六年了,可是業務越做越差,人緣一般般,沒有可以交心的好朋友,就連他一手帶大的徒弟吳安同,現在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人前無視人后奚落。
他在這家公司干的很不開心,但是沒有辦法啊,人到中年,有老婆孩子要養,有房貸要還,實在是不能激進不敢任性啊,被部門領導壓榨,罵的像狗一樣還得死皮賴臉耗著,維持家庭生計。
林躍當然沒有上面的顧忌,他不會慣著甘虹,也不會委屈自己,之所以還回公司,是因為…
“余歡水。”
一聲冷喝打斷他的思考,經理趙覺民陰著臉說道:“你過來一下。”
林躍晃了晃有些堅硬的脖子,從椅子上起來,無視一道道仿佛在說“有好戲看了”的目光,朝經理辦公室走去。
商場如戰場,而職場,就是名利場。能給公司掙大錢,便是領導面前的紅人,員工暗里嫉妒明面巴結的好同事,要是業績墊底呢,沒人會看得起,搞不好以往唯唯諾諾,對公司一肚子不滿的家伙都會趁機踩上一只腳,在更弱的人身上尋找優越感。
而余歡水就是宏強電纜前門那塊印著“出入平安”,被無數人的腳踩過的鞋墊。
“你還知道來啊?”
一進門,趙覺民便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姿態,環抱雙手倚著辦公桌,視線從他的頭掃到腳,又從腳掃到頭。
“不打招呼,不請假,想什么時候來就什么時候來,你當公司是旅館呢?”
“上午我有事。”林躍拉過一張椅子坐下。
他這個經理站著,犯錯員工倒坐下了,趙覺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什么事比工作還重要?”
“伸張正義。”
趙覺民一聽這話樂了:“余歡水啊余歡水,你是真能編故事。月初遲到借口是什么來著?隔壁大爺癲癇犯了,兒女都在外地,你發揚精神送人到清河區中醫院,但是據我所知,清河區中醫院沒有神經內科。上個星期三,你又說四方路修下水道,雙向四車道封了一半,早高峰堵車堵得死死的,可是當天晚上我買東西經過四方路,街上暢通無阻,連個障礙物都沒有。嚯,今天的遲到理由換成伸張正義了?如果正義等你伸張,黃花菜都涼了。”
林躍打開手機,調出大禹姐揪住自己衣領的照片。
“瞧這一臉刻薄相,跟見了殺父仇人一樣,你把她怎么了?”
林躍一本正經地撒謊:“我把她兒子藥死了。”
“你把他兒子藥死了?”趙覺民臉色一變。
“對,一只缺乏管教的泰迪犬。”
“噓。”趙覺民長出一口氣,他還以為這家伙弄死一人呢,原來是條狗。
“少跟我扯這些沒用的,你是自己遞辭職報告,還是我通知HR去你的辦公區當著公司全體員工的面跟你聊聊?”
趙覺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像余歡水這種人,懦弱無能缺乏干勁兒,跟那些敢打敢拼的年輕人差遠了,要不是看在他是老員工的份上,早把他開除了。
按照合同規定,六個月業績不達標公司有權予以辭退,現如今余歡水已經五個月業績不達標,這個月的業績再沒起色,便要面臨被辭退的危險。
還有一個月時間,他能翻盤嗎?目前看來希望不大。
趙覺民認為自己讓余歡水主動遞交辭職報告已經相當仁慈了,好歹給他留了一點面子不是?
林躍說道:“別這樣說啊,不就是業績達標嗎?有什么難的,就這個月,我會讓吳安同桌子上那塊業績之星的牌子放到我的桌子上。”
“余歡水,我原以為你就是愛撒謊,沒想到說大話的本事也不差。”
林躍心說余歡水愛撒謊也是你們逼得,就電視劇里的情節,余歡水是全家第一個起床的人,忙里忙外一個多小時做營養早餐,把米粥煮得軟糯粘稠,干紅呢?一張臉捯飭了快半個小時,完了非要給孩子喝牛奶,命令他立刻下樓去買,完了還得送孩子上學,他能不遲到么?
遲到了怎么辦?總不能拿老婆孩子當借口吧?搞不好工作都得丟。
關鍵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是經常性發生,甘虹這種人根本不會體諒他的難處,他夾在中間,又想維系家庭,又不想丟工作,他能怎么做?
誰特么能縱意人生會市儈茍且?
“你管我是不是吹牛皮,就一個月。這個月如果拿不到業績之星,我自己走人,底薪提成分文不取,就問你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趙覺民看著他的眼睛,心說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說話這么硬氣。
“我有什么不敢賭的,這可是你說的,拿不到業績之星自己走人。”
這個月余歡水能從業績墊底變成銷售冠軍?打死趙覺民都不信,但是這有什么關系呢?如果他能拿到銷售冠軍,公司也只是正常發底薪和提成,如果他拿不到銷售冠軍,相當于一個月白干,不用花錢的奴隸,傻子才不用。
“那咱們就說定了。”林躍拍拍椅子扶手,起身往外面走去。
圖樣圖森破…
他如何不知道趙覺民的心思,能白賺一月雇員血汗,又可以讓他服輸認栽,圓潤地滾蛋,這么好的事干嘛要拒絕。
呵奴隸賭局?白癡協議?開什么玩笑!
P2P理財圈有句話叫什么來著?
林躍認真地想了想,那句話是這么說的你看中的是他的利息,他看中的是你的本金。
其實,對于他要做的事,還有一句更貼切的描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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