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之上。
裴楚在空中逡巡一陣,左右見不到那老僧一點蹤跡,最終只能無奈放棄。
等他落回江面上時,后方的陳素短刀拿在手里,一路飛奔也趕了過來。
陳素望著一只手持劍,沉默不語的裴楚,滿是疑惑道:“哥哥,方才那…那人是與我們有仇怨么?”
“初次相遇。”
裴楚目光掃過霧靄又漸漸聚攏的江面,眉宇間依舊帶著幾分殺氣。
“那為何會突然爆起發難呢?”
陳素心中疑惑,那老僧驟然動手的金光手印,一掌之下,壓得滾滾的大江之水都深陷下去,看著無甚驚天動地的聲勢,簡單古拙,但展現出來的威力,著實駭人。
裴楚輕輕搖搖頭,他也在回憶,此前是否曾與那突然出手的老僧結下過什么梁子。
這佛門中人他還是第一次遇見,自忖并未得罪對方。
不過,他一路誅殺妖魔不知凡幾,保不齊其中或許就與那老僧有關聯的,人家來尋仇也說不定。
再有就是,他在劉家時,方秋子滅殺了兩個小鬼后,又毀去劉家私藏的佛像。
“佛道之爭么?!”
裴楚心中低語,重新將卻邪劍插回背上的劍鞘,心中猜測。
若是這樣,倒也說得過去。
宗教戰爭歷來屢見不鮮,此間還是術法顯圣,其中慘烈處,恐怕還要超出他的想象。
“不過,那老僧倒是有些手段。”
對方的金光手印,一擊威力不凡,按說既然驟下殺手,應該不會就此停手,可偏生他從江底躍起之后,對方似乎又見機離去了,消失不知蹤影。
方才的一番舉動,倒像是那老僧看他這個野道士不順眼,隨手想要打殺了的感覺。
“準備上岸吧!”
望著大江北岸已然隱約在望,裴楚又朝陳素笑了笑,“那老僧不知什么來歷,想要找回場子,只能等下次相遇了。”
“哥哥沒事就好。”
陳素輕輕點點頭,又指了指裴楚身上,“只是衣物都臟了呢。”
裴楚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道袍,他方才被打落江底,大半截都沾染了黑色的淤泥。
“不妨事。”
裴楚擺手沖陳素笑了笑,伸手一招,一道小小的旋風繞著身周卷起,那旋風越轉越快,從裴楚腳下的江面吸汲起江水,繞著他快速洗滌,須臾間,衣物頭發上的污泥盡去。
之后,那吸上來的江水散去,旋風繼續縈繞卷轉,小片刻的時間,一身衣袍干凈如洗,且不沾水漬。
陳素在一旁看得眼眸發亮,拍手笑道:“早知哥哥有這法術,以后便不用在浣洗衣物了。”
裴楚輕笑一聲,這呼風之術,他也是到了最近才能掌控到如此細微的程度。
于術法一道,裴楚一直秉承的是“法無高下”的想法,千般法術道不盡,其實在他看來,如果這方世界的道術如果能普及開來,定然會別有一番風景。
只是,他又隱隱感覺,似乎道術傳授還有些限制。
此前,豬道人也曾偶爾提起過,術法雖在民間有所流傳,但也并非人人可學。
只是,其中是因為資質還是其他原因,他也不甚清晰。
如陳素所掌握的幾門道術“煙尋泉脈”、“乙毛涌波”,若不須法力,倒是沒那么多的要求。
隨著裴楚浸潤術法時日漸長,他模模糊糊似也捕捉到了一些。
如他自身最初習練無字書中符法,他是以“一點真靈”畫符,這點真靈他現在還說不太清,但大抵其實就是類似于某種權限和資格,是無字書傳于他的。
是以,裴楚書符省卻了許多繁冗的流程,心念一到,自身法力可繪制符箓,自身精氣血亦能有效。
而尋常人想要習得真傳符法,是需要傳承、師力、自力,三力合一,方有成效。
首先,傳承最重要。
傳承說的便是師門、是祖師,是以需要擺香案,上香,請神,事先凈身,又凈手,凈口,凈筆紙墨硯臺,禱告,再頂禮、送神。其中諸多儀式,各有不同。
總體而言,是借助于祖師,方才能夠達成。
其次是師力。
師父傳法,進行一定的議規,給弟子種下法苗,而后弟子才擁有了施法資格。
最后是自力,自力這說的就是自身的法力,或者精氣血,又或借助加持而來的外力。
當然,其中許多旁門左道,妖邪之術,并非如此。
像他所遭遇的“血子靈法”,那樣的邪道法術,殘害婦人嬰兒,應當是另外一條路。
不過,從符法這點來推之的話,裴楚覺得,或許他想要將自身的道法傳承出去,恐怕只有自開一脈道統,方才可行。
兩人說話間,已然離開了大江,上了江岸。
這邊便是司州地界。
入目所見,雖僅是一江之隔,但隱隱就有些不同。
江邊草木明顯要懨懨許多,江畔的一處碼頭早已殘破,似乎久未曾有人修葺。
方秋子和其他一些旁門之人所乘的船只,裴楚并未在江邊見著,想來對方乘船搖櫓,或許順水到了其他處,并不像他和陳素一般,踏水直直過來。
不然,估計那一葦渡江的老僧,或許就和道門的那些人遇上了。
“哥哥,這碼頭都破舊了,這邊的人就未曾想過離開么?”
陳素看了一眼江岸破敗的碼頭,忽然出聲朝裴楚問道。
“或許故土難離吧。”
裴楚也說不清,按常理推之,北地司州、雍州禍亂,按說當有流民南下才是,即便大江隔絕,但伐木造船,也不應該是如今這番景象。
不過,到底所見只是大江沿岸,司州的一角,倒也不好妄下斷言。
“那哥哥,我們怎么去找那鬼城?”
陳素又看了看周遭,江邊空蕩一片,哪怕兩人都開了天眼,能尋覓陰氣蹤跡,但也不可能這么沒頭沒尾去尋找。
裴楚輕輕拍了拍陳素的頭,笑道:“想想之前教你的。”
陳素忽然明白過來,叫道:“哥哥是說去各個村落查探怪異之事么?”
裴楚點點頭:“若真有一座鬼城,生活在左近周遭之人,不可能會毫無察覺的。”
幾個游魂進入滄瀾縣,夜晚在劉家推磨乞食,都多有人會察覺到怪異。
生活在這邊的人自不必說,或許不會知道具體是什么,但總能探查一些端倪。
兩人離開了江岸,又朝前走了一段,沒多長時間,便遙遙見著了一個由大江之水流入形成的小湖泊。
又經過這處小湖泊,繼續朝前走了三五里,依稀可見一處村落。
村前,此刻正有許多喧鬧之聲。
星星點點的火把亮起,在夜幕下宛如長龍。
“爹!”
“父親!”
“傅叔!”
一聲聲的呼喊從那些手持火把的人群里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