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善御尊者輪回,任鴻三人入靈鷲寺歇息。
是夜,任鴻運功打坐,吐納天地靈氣轉化先天五氣。
對任鴻來說,溫養胸中五氣是一個水磨工夫。同時修身養性,鞏固根基。
忽然,他頭頂沖出五色仙光。靈神杳杳出竅,飄在肉身面前。
下一刻昆侖鏡升起,鏡內映出任鴻的靈神姿態。
“居然是這幅模樣?”任鴻捏著衣袖,打量鏡子里的自己:“比我肉身相貌要成熟,越發接近當年那個時期…”
任鴻、董朱修仙有成,青春常駐。他們將外貌固定在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面相。
而任鴻鏡子里展現的姿態略顯成熟,接近二十五六歲的姿態。
而頭戴飛云玉冠,穿著九龍天衣。是當年天皇閣主時期的常服姿態。
往燃燈洞方向看了一眼,任鴻手一招,勾陳如意飛到靈神手中。同時昆侖鏡升起昆侖仙禁,絢爛仙光把肉身罩住。
靈神出竅最大的破綻就是肉身。要是肉身被人奪了,七日之內不能回歸原身,便只能轉修鬼道。而如果肉身被狗吃了,被火燒了,成了瘸子拐子。那法體受損更會間接影響靈神,恐怕這輩子都要當一個瘸拐仙。
勾陳如意自動射出先天靈光,化作周邊飄蕩青霞,忽忽然來到燃燈洞。
此洞佛光宣明,縷縷梵音在洞內回蕩。
“旁門小術耳!”他手持如意,輕輕一敲空氣。燦燦仙光在腳下托起蓮臺,清微碧霞化作披風,而頭頂更有一盞功德玄黃金燈,昂首進入燃燈洞。
穿行不久,他看到面壁而坐的定光道人。和昔年道人扎髻的形象不同,眼前的定光道人活脫脫一個苦修參禪的老僧。
只是在他身上,有無窮無盡的佛光,甚至佛光結成一團團五色光暈,演化諸天世界。
“駙馬爺,多年不見,你還是這幅年輕模樣。”
枯瘦老僧沒有睜眼,仍保持面壁姿態。
但以他的境界,任鴻靈神到來,猶如目視般清晰可見。
任鴻觀察定光道人,神情頗為復雜。
雖然有昆侖幻境中的百年相處,他頗知曉定光道人性格。但今日一見,不知為何,他心中盤旋著一股別樣情緒。
“呦——現在的你,該稱呼你一聲‘牛鼻子’,還是‘禿驢’?”
任鴻自己也暗暗奇怪。
按照常理,自己對定光道人還要稱呼一聲“老師”或者“師叔”。可親眼相見,話語不假思索,自行脫口。
“駙馬爺轉世,見到故人第一句話,便是這個?”老僧面對墻壁,低聲笑道:“昔年我出自三清宗,你辱罵我為‘牛鼻子’。眼下你也是三清宗門徒,罵我豈非等同罵你?”
“不好意思,我又沒有清規持戒。我一個外傳散修,清規戒律跟我無關。”任鴻道:“還有——‘駙馬爺’這個稱呼還是算了。我不喜歡…”
“前世已逝,一切從今生開始。”
任鴻腳下蓮臺扎根,自己盤坐仙蓮上,和老僧對坐。
定光佛主捻動佛珠,悠悠道:“輪回一遭,看來你收益不小。”
在他的心眼觀照下,任鴻所在便是一片純凈至極的仙光。光輝顯化五色玄都仙府,映射仙家道果。
雖然比起輪回之前,道行法力削掉大半,可這重修出來的仙家道果獨屬于任鴻自己,不摻雜外力。
尤其是轉世一遭,理解生死輪回洗禮,其先天靈慧仍如燭光明曜,不墜幽濁。
相信只要給他時間,又能恢復當年風采。嗯,不過轉世后的他脾氣要好了些。
定光佛主思索時,任鴻直接質問:“老禿驢。你跟妖族折騰,為何將我牽扯進來?我只是為超度一群冤魂,才不愿意被你這黑心腸的家伙算計。如若不然…”
“駙馬…道友…”定光佛主轉了好幾個彎,想了好幾個稱呼,似乎都不合適。
“叫我任鴻吧。轉世后,我的名字就是任鴻。”
佛主微微頷首:“這次佛妖之爭涉及我的道本。而你來意,是受徐陰陽所托,請我歸回昆侖,代青玄主持局面,鎮壓昆侖百年氣數。”
任鴻眨巴眼,這如他所料。徐陰陽讓自己來找定光道人,不就是為了昆侖氣運?
佛主:“因此,才有我靈鷲寺和妖族的氣運之爭。”
“九日西行,你第四日至靈鷲寺,削掉妖族六成氣數,幾位妖王和嫡系大族或可保留元氣。”
頓了頓,佛主似笑非笑:“說來,這也是你故意之舉吧?”
依照他轉世之前的心機,肯定是故意留下妖族氣運,避免自家佛宗坐大。
“是啊?”任鴻雙手一攤,做出天真無邪的表情:“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好心幫長生師叔一把,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善事。”
定光佛主啞然:“你輪回后歸入仙道,倒是一心為仙家籌謀。”
想當年,是誰逼著自己在御前論道,把三清玄門貶得一無是處?
任鴻臉皮厚,反問:“你也別說我,你轉世這一遭,放著好端端的仙道不修,跑去修佛作甚?當年你不是把仙道夸得天上有,地上無嗎?”
佛主:“那時,你也把仙道貶低為外道,說修仙者皆是逃兵,非人道正舉。”
當年三代天皇傳人化名“雨師”,自稱“太虛真人”在烈山一朝混了一個國師。
彼時,定光道人奉三清教主之命下山,輔佐烈山氏大興人族,也當了一個國師。
其中任鴻為“左師”,定光道人為“右真”,是諸多客卿國師的領頭人。但他倆在王朝里爭斗多年,任鴻斥責三清玄門皆是妖道,還鼓搗五馬分尸之刑,打算車裂定光道人。
定光道人自也不肯示弱,賣弄玄門神通手段,擠兌天皇閣秘術不得長生妙諦。
“你說什么、我不知道。”任鴻果斷干脆:“前塵記憶,我忘的差不多了。”
良久后,定光道人幽幽道:“你這份無賴模樣,倒是一點沒變。”
“也是,涉及靈魂根本的原初真性,是不會受后天濁染的。”
呵呵…
任鴻不回嘴,權當沒聽到。
想當初,自己把仙道貶得一無是處。雖然是在烈山氏面前的口舌之爭,但今生自己轉世仙道,自己打臉,著實臊得慌。
“不說我,你入佛宗是什么意思?”
來尋定光道人之前,任鴻想到了種種應對之策。但親眼見到定光道人,仿佛和一位稔熟的老友閑聊家常,一點戒備緊張都沒有。
說來也是,當年二人斗得你死我活。可如今時過境遷,前世那點紛爭還需要繼續糾纏?
更別說那場天火劫數后,他倆就有點惺惺相惜。
“我證道根本在佛門。”定光佛主面無表情:“你該知曉我脾氣。對我而言,佛也好,仙也罷,不過是手段,真正的根本在乎大道。”
說來也滑稽。
當年作為三清宗仙人,定光道人力推仙道,宣揚三清玄妙。任鴻彼時為天皇閣主,一力打壓三清宗。
而如今時過境遷,兩人立場掉了個個。任鴻成為三清道統,幫扶仙道,明里暗里壓制佛妖魔鬼。而定光道人要另開佛宗,立場也跟當年反轉。
說話間,任鴻懷中的冤魂珠滴溜溜飛向佛主。
佛主托起冤魂珠,周邊佛光自動涌入黑珠,凈化里面的怨氣。
任鴻眉頭一挑,暗忖;我玉清仙法雖有凈化超度之術,但跟他兼修兩道的秘法比起來,還是遜色一籌。
眨眼功夫,那些執念數百年的冤魂便一一歸入幽世,重歸輪回。而且得定光佛主的佛光加持,來世必然歸入人道。可比苦苦掙扎的鈞天仙靈強多了。
佛主凈化的同時,提及另一件事。
“這次你西行而來,除卻靈鷲寺和妖族的氣運之爭,也涉及昆侖的一些分歧。”
“你這一路遇見三十六路妖修。因此,昆侖要出三十六位元神真人助我靈鷲寺開辟佛國。”
“三十六位真人?”任鴻前指一算,如今天機塵埃落定,皆可算得。
徐陰陽擔憂青玄大道君未歸之前,昆侖派動蕩。刻意請回定光道人主持大局,但又擔心定光道人禍害昆侖派,遂和他定下君子之約。
昆侖派主動幫定光道人開辟佛國,但前提是這處佛國必須受到控制,不能尾大不掉,反壓三清玄門。
為此,徐陰陽默許廣法、遍吉和妙玉三位同門入佛。但其目的并非分割昆侖,而是以此控制佛統,將佛國把持在玉清一脈。
至于那三十六位真人,日后說不得都要往佛宗走一遭。成就佛陀、菩薩果位。
任鴻算出因果,不禁問:“老朋友,依我今生那位便宜師兄的計劃。你這妖洲佛國日后要歸廣法師兄掌控,你舍得?”
“我立佛國只為證道。若文殊愿意,日后讓他做一個‘七佛之師’又如何?”
任鴻心中一動,隱約窺見妖洲佛國未來的幾尊佛主。而包括眼前的定光佛主在內,這些佛主都要輪回重修一劫。彼時,需要廣法道君顯圣度化。
“你們這群人謀算,可真把天數算計到幾千年后了。”
“我們喜歡謀劃天機,推算天數。但卻比不上你的易天定命,反手之間排布天命。”
定光佛主難得和昔年故人相逢,因此多說了幾句。
“廣法道友執掌佛統僅是過渡。未來三千年后,善御于西方未來的迦毗羅衛國降生,證如來果,為現在佛。彼時,我和懼留率諸佛皆為過去世,定三世佛統,為佛宗根本。”
言外之意,便是以他們的三世佛統替代西方極樂世界的正統?
“所以,玉虛老師對你轉入佛宗不聞不問,甚至徐師兄也默許三位同門叛門?”
敢情到最后,這佛宗易主竟成了他們玉清一脈的別宗?
“不盡然。善御今生雖拜我為師,且有諸世師徒之緣。但往前推算過往,乃凈土佛國的大能。日后他掌佛統,是雙方合謀推舉。西方凈土諸佛樂見其成。此外,碧游宮也要有人化佛。還有玄都宮的大老爺,怕要親自走一遭,分掉佛宗氣數。”
“當然,這一切都是下一劫的天機。如果天皇不滅,這些都是空談。”
別看他們安排的妥妥帖帖,連未來太清教主西出化佛都謀定了。但如果天皇這一帝紀勝了,未來軒轅七世就是個笑話。更別提所謂的佛宗大興,玄門兩分。
遙想當初,眾多古神排布天命,定下太昊九世,神農八世,軒轅七世的三萬年人族大興時期。
但結果呢,天皇從中作梗,如今神農八世跟當年古神們的預計可是截然不同。
要不是農皇自己厲害,硬生生從天皇身上咬下一塊“天機”,這“神農——魁隗——烈山”的三世皇朝都是笑談。
此時,東郭老祖冤魂凈化,一縷冥魂飄飄升起,顯化冥君道果。
不過對一位根基不深的冥君,佛主和任鴻都不以為意。任鴻隨手收到如意內,保護起來。
定光佛主:“我和徐陰陽有約,不久之后以化身燃燈道人重入昆侖,執掌道統。那時候,可要仰仗你幫忙。”
“我?我一小小記名弟子,能幫什么?”
“就憑你和青玄的關系,即便放在三清宗時期,也該歸入他的清微宮。有你在,我才好跟他聯絡,助他執掌道統,平穩過渡。”
佛主隨后,對昔年故人提及三清宗的內部往事,講述玉清一脈的大小山頭。
昆侖大小山頭林立,姑且不論十二仙峰,這東西南三處昆侖道統,便是最明顯的例子。
“在玉清昆侖中,有洞真、廣成、清微、神霄四大派系。理論上,我跟廣法、玉柱都是洞真派…但彼此之間亦有分歧。”
玉虛上人門徒眾多,當年以四座道宮打理教統,任鴻有幻境經歷自然知曉。
四座道宮,以洞真最尊。這里道真最多,名義上的定光道人以及廣法道君、遍吉、妙玉、玉柱、黃龍都位列其中。
但洞真宮上仙飛升極多,導致目前人間勢力不足。遠比不上廣成、清微兩位宮主駐留人間。
其次便是神霄宮,這一派也有諸多道君上真飛升,連靈壽子這位宮主都跑路了,僅留下元陽峰的玉陽子一位道君。
定光佛主慢慢講述昆侖大小勢力,讓任鴻對東昆侖諸位師兄有了一個更加清楚的認知。
赤明道君和青鋒道君以及十二仙峰之外的另一位道君,同屬廣成派,目前以赤明道君為首。
飛云峰主孫懼留和定光道人交好,日后必然歸入佛宗,化拘留孫佛。
廣法、遍吉、妙玉抱團,日后會入佛宗,化文殊、普賢、觀世音三圣。
玉陽子和靈壽子交好,此外東海玉清別府的沈引道君,也算這一脈。
青玄道君和金霞道君關系好,玉柱道君雖然不是清微宮人,但也跟二人交好。
至于黃龍道君跟原金庭峰主關系不錯,但隨著金庭峰主飛升,他跟昆侖姜道君保持中立。
僅僅十幾位道君,就弄出六個派系。
“好好一個東昆侖,你們怎么折騰如此烏煙瘴氣?”
遙想當年,自己執掌天皇閣,那是何等一言堂。哪像徐陰陽似得,昆侖派整個一團爛泥。
“昆侖分歧,主要在于洞真宮。”定光佛主面帶無奈。
和其他三宮不同,洞真宮主換代頻繁。他當年執掌過一段時間,妙玉也干過,廣法也當過,還有當年的金庭峰主,大家彼此都不服氣,自然鼓搗出一個個小圈子。
“徐陰陽這一走,擔心青玄接不了手,讓我出手幫襯,打壓廣法他們三脈。放心吧,過幾日我就回去。”
他將身前一盞明燈推出,燈芯冒出火光,有一尊燃燈道人站起來,手持乾坤尺對任鴻稽首。
看到這如同幻境中人的道人,任鴻幽幽一嘆,也站起來回了一禮。算是還了幻境百年的情分。
“既如此,我便不多事了。”
說完,他轉身離去。
“等下——”定光佛主又問;“老朋友,佛國于妖洲開辟,你有沒有興趣化一尊佛身?”
說了那么多話,這才是目的。他相信,如果拉任鴻一起開辟佛土,肯定效率更高。
只要這心臟貨把當年的黑心腸掏出來三分,區區一群妖王算什么?
“不干!”任鴻不假思索:“我放著大好仙道不修,跑去化佛?不干!”
“那你同行的那位小兄弟,他——”
“他也不做!”
“不忙,不忙…”佛主含笑說:“他修煉南昆侖的九火法門,缺寂滅火和星宿火,如果他肯入佛門,我助他參悟九火真諦。”
“不好意思,這剩下兩種火焰,我知道怎么找。不就是去天淵走一趟嗎。”
天淵,窮極寰宇奇珍。
有找不到的東西,解答不了的疑難,去天淵準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