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晏十四歲的時候進賢昌館,十五歲的時候投了撫越軍,她投軍時候投的匆忙,無人知曉,賢昌館里的師保都被嚇了一跳,后來待她回京后,已經得了功勛,得封御賜,因此為何要投軍,禾家便沒有追究。
現在想想,倘若她當時并未得到功勛,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兵,過幾年顛沛流離的生活再回禾家,未必就是現在這個結果。
禾晏還記得宋陶陶。
十五歲的禾晏,頂著禾如非的身份在賢昌館里進學。她資質平庸,又是姑娘天生不及男子力大,實在不能和賢昌館里的少年們相提并論。禾元盛漸漸也看了出來,不過卻也沒有責備她。禾晏便也以為,能一直這樣平靜的生活下去。
直到那一日。
賢昌館每月有兩日時間,學子們能回家。但因當時雨季來臨,雨水將賢昌館門口的牌匾都給沖倒了。師保們便讓學子們提前一日回家,待三日后再過來。
禾晏回去的匆忙,并沒有人知道。她先是換了衣裳,然后再去找禾元盛,每月回到禾家,禾元盛都會問他一些在賢昌館里過的怎么樣。這種疏離的,近乎于監視的問話并不能讓禾晏覺得溫暖,每一次同禾元盛說話的時候,她其實有些緊張。
但那一日,她去的時候,禾元盛還沒有回來,門口連小廝都不在。她就先在禾元盛書房里坐著等,書房里有個屏風,禾晏覺得既沒甚么事做,不如先在屏風后面的小幾前坐下看會兒書。
她才坐了沒一刻,有人進來了。
說話的是禾元亮的聲音,他道:“禾晏的事,你考慮的如何?”
正要出去的禾晏聞言,一時愣住,想要繞過屏風的動作隨即一頓。她沒有出去,反而將身子往后面縮了縮。
禾元亮同禾元盛的脾氣不同。禾元盛看著溫和,實則嚴厲,后來禾大夫人生了其他子女,待他們也十分苛刻。禾元亮,她的生父是全然不同的性子,總是笑瞇瞇的。對待后來幾個子女,亦是嬌寵有加,除了她以外。
禾晏對禾元亮的感情,十分復雜。倘若說她對禾元盛,是對養父、大伯父這樣長輩的敬畏,對禾元亮,便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和期盼。她期盼禾元亮對她能像對妹妹們般的和氣親昵,但禾元亮并沒有。每次看她的眼神,果如看侄子的眼神,客客氣氣,至多說教幾句。
如此這般,失望的次數多了,禾晏也就不強求了。
但今日,卻從生父嘴里聽到自己的名字,禾晏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躲在這里不出去。
“她如今很好,在賢昌館里進學,也無人發現。眼下她也十五了…至多十八歲之前,得將親事定下來。”
縮在屏風后的禾晏,一時連呼吸都屏住了。
親事?她從未想過這些,她現在頂著禾如非的身份,是男子身份,如何能定親?一旦訂了親,禾如非又該怎么辦?誰來做這個“禾如非”?
她想的理所當然,她是女子,自然是跟男子定親,畢竟她又沒有磨鏡之好。然而接下來禾元亮的話卻令她大吃一驚。
“大哥,你在京城中可有看到合適的人家姑娘?”
姑娘?
怎么能是姑娘呢?
禾晏抬起頭,屏風外的兩人都是背對著她,看不清楚他們的神情,只聽語氣,是一派泰然,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多么驚世駭俗。
“內侍省副都司宋慈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已經出嫁,小女兒如今十一歲。”禾元盛道:“年紀小是小了點,可待禾晏十八歲的時候,也已經及笄。及笄后等個兩年,便可成親。”
“宋慈的女兒?”禾元亮遲疑,“是否那個叫宋陶陶的小姑娘?我記得宋慈前年為她女兒尋生辰禮,將來朔京的整個客商都翻了一遍。”
“不錯,”禾元盛撫須笑道:“宋慈府中尚無幼男,只有兩個女兒。如今長女出嫁,于是格外溺愛幼女。若能同宋家結親,就是得了宋家的助力,何愁我們府上不蒸蒸日上?”
禾元亮聞言,也放緩了神情,只道:“大哥說的在理,不如過幾日我做東,設宴招待宋慈來府上,也好說說孩子們的事。至少,得先讓他知曉咱們有這個念頭。”
他們二人說的其樂融融,言談間仿佛這樁姻緣只是一場交易,這也便罷了。如今權貴府上,女子多為制衡聯姻的砝碼。可將她當做砝碼也就罷了,怎生不顧及她的身份?
她可是女子!女子如何能娶女子,倘若真的結親,豈不是還要害了人家姑娘一生?
禾晏心中這般想著,冷不防碰到了屏風,發出聲響。禾元盛轉頭喝道:“誰?”
禾晏見既被發現,索性站了出來,道:“是我。”
“禾晏?”禾元盛松了口氣,隨即蹙眉,道:“你怎么在這里?今日不是該在賢昌館?”
“師保讓我們提前一日下學,我來此找父親。”禾晏說到此處,頓了一下,偷偷看一眼禾元亮。禾元亮露出他慣來的笑容,神情并沒有因為他叫禾元盛“父親”而有半分變化。
不過是又多了一次失望而已,何以還會不死心。禾晏低下頭,掩住眸中的失落。
“我現在同你二叔還有事相商,你晚些再來找我。”禾元盛道:“先去看看你母親吧。”
禾晏沒有動。
“禾晏?”禾元盛眉頭再次皺起。
“父親和二叔剛剛說的話,我已經聽到了。”禾晏抬起頭,聲音平靜,“父親,我是女子,怎么能娶宋家的二小姐呢?”
沒料到禾晏居然會這么說話,禾家兩兄弟一時怔住。
“這些不是你該管的事,”半晌,禾元盛才回答,“我自會為你安排好一切。”
“我是不會娶宋家二小姐的。身為女子,犧牲我一個就已經夠了,不必再將無關之人牽連進來。”禾晏道。
她如今已經十五歲,個子比之前長高了一點,又是做少年打扮,目光清明坦蕩,站在此地,如楊樹挺拔,倒像是個陌生人。
禾元盛怒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你可是對我們生出怨忿?是在責怪我們犧牲了你做女子的權利?”
禾元亮笑瞇瞇的看著她,“禾晏,你怎么能和大哥這么說話?大哥都是為了你好。”
禾晏心想,這真是為了她好嗎?她在賢昌館里進學,先生教她“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可如今禾家要她做的事,是要她不仁不義不禮不智,何其荒唐?
禾晏毫無畏懼,高聲回答:“我絕不答應和宋家小姐定親!不僅如此,我此生也不會娶任何女子,耽誤旁人的一生!”
禾元盛與禾元亮都呆住了。
禾晏是個什么脾性,禾家人都知道。她溫和好說話,甚至有些膽怯懦弱,在禾家,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愛惹麻煩。若非當初陰差陽錯的互換身份,她就和朔京所有平庸的官家小姐一樣,寡言,乖巧,一輩子如木偶一般的過一生。
可現在她是什么樣子?
“禾晏,你敢這么對我說話?”禾元盛是真的發怒了,他生氣的時候,五官就很兇狠,禾家大房的幾個孩子都很懼怕他。
禾晏看著他,不為所動,“父親將我送進賢昌館念書,是為了明禮儀,知道德,而不是為了利益做個騙子。”
少年昂著頭,驕傲,清朗,方潔,大約是她眼中的鄙夷刺痛了禾元盛,禾元盛惱羞成怒,狠狠禾晏一巴掌扇在了禾晏臉上。
那是禾晏第一次挨禾元盛的打。
而她的生父就在一邊看著,沒有說任何話,至始自終說的那一句,就是“大哥也是為了你好”。
禾元盛同禾晏的這次爭吵,驚動了整個禾家。而禾元盛作為禾家最高掌權者,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他的決定。禾晏被關在祠堂一天一夜,第二日晚上才放出來。
這一天一夜里,沒有一個人來探望過她。無論是她的養父養母,還是她的生父生母。在這一天一夜里,禾晏看著祠堂上下大大小小的牌位,心里只想著一個問題。
禾家究竟是怎樣一個家族呢?她真的要留在禾家嗎?如果在這個家里,她存在的意義就是做一個替代品,來捆綁住并不屬于他們的利益,沒有一點真心的話,她在這里,實在沒有任何可以留戀的地方。
一只偶人,也想掙脫提著的線,主宰自己的人生。
第二天夜里,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房間里冷冷清清。禾晏記得,這幾日街上撫越軍在征兵,她坐在榻上,心想,倘若有一個人今夜來看看她,問問她好不好,她就不走了。
但一直沒有。
遠處傳來打更的聲音,禾晏將包袱背在身上,趁著夜色偷偷溜出門。這么多年,從她自行練武開始,她便如此,早已輕車熟路。也正是因為禾家對她的不看重,連走的時候,也是如此輕松。
罷了,她想,她雖然不能繼續留在禾家,到底是拯救了一個朔京里的小姑娘。她不在,禾家如何定親。那個叫宋陶陶的姑娘,日后及笄,許能和一個情投意合的少年郎廝守終身,而不是牽連到這一樁見不得人的謀劃中,成為被犧牲的棋子。
夜色沉沉,看不到頭,扮作少年的少女亦不知前路如何,她回頭看了一眼禾家的大門,宅院藏在夜色中,同過去連成一片,她狠了狠心,轉過身,就這么一直向前走去,再也沒有回頭。
往事鋪陳于眼前,仿佛吹去蒙在上頭的塵埃,漸漸清晰地如昨日才發生過,只有禾晏自己知道,那已經是再也回不去的前生了。
她那時年少氣盛,惱怒與禾元盛兄弟二人這個決定的荒唐,竟沒有認真的思考過,她為女子,倘若真的娶了宋二小姐,遲早這個秘密都會被揭穿,禾家怎么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除非,他們早就料定永遠不會出現這種事。
禾晏盯著床帳上掛著的香囊。
禾元盛與禾元亮,一早就知道,遲早有一日,禾如非是會歸來的。禾晏無從得知禾如非的境況,但想來當時禾元盛自己早已知道,禾如非的身體已經漸漸好了起來,絕不像是他們所說的奄奄一息。
正因為知道禾如非遲早會歸來,禾晏與禾如非遲早會各歸原位,所以才會這般毫無顧忌的說起定親之事。想來他們早就打定主意,在禾如非成親之前,禾晏就會脫下男子的衣裳,重新做回那個禾家小姐。
當時的禾晏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以為自己會長長久久的做禾如非,或許會因此犧牲一輩子,竟沒有料到許是有一天自己還會做回自己。但這并非是恩賜,做一個人的替身做久了,難免會忘記自己是誰。
況且當日她背著包袱離開禾家,投了撫越軍,從那時起,就已經打亂了禾家的布局,棋局早已不受控制。
誰能想到呢?
誰能想到她活了一輩子,死了一次,再醒來,兜兜轉轉,居然在這里,遇到了前生差點和她“定親”的姑娘。當年十一歲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窈窕淑女,當年背著包袱離家的少年,已經嘗盡人間百味。命運玄妙,若沒有當年的宋陶陶,她不會離家,不會投軍,也沒有后來的飛鴻將軍,今日的禾晏。
黑暗里,禾晏無聲的笑了。
命運讓他們在此相逢,也許正是為了向她說明一件事。
她沒有做錯,她救了一個姑娘。
第二日早上,禾晏醒來的時候,飛奴已經不在房里了。
她昨夜想事情想的晚,睡得沉,連飛奴什么時候離開的都不知道。等她醒來去梳洗一番后,才出了門,想著去隔壁門口敲門看看肖玨在不在。
結果才一敲,旁邊的房門打開了,宋陶陶的腦袋從門后露出來,她道:“你要找肖二公子嗎?他們在樓下用飯。”
吃飯都不叫她?禾晏心道,這真是沒把她當自己人。禾晏問:“你吃過了嗎?一起下去吃吧。”
宋陶陶點了點頭。
小姑娘同她下樓,果然見肖玨和飛奴二人坐在樓下靠窗的位置,桌上隨意擺了些小菜。不知是不是昨夜被肖玨身份驚住了,客棧老板這頓早飯做的是格外用心精致,禾晏看了就想罵一聲奢靡。
“舅舅,你用飯怎么也不叫我。”禾晏嘀咕了一句,“不叫我就算了,怎么也不叫宋姑娘?”
“是我想多睡一點,不關肖二公子的事。”宋陶陶連忙開口,不知為何,她似乎有點怕肖玨。不過想來也是,肖玨成日冷言冷語,嬌滴滴的小姑娘誰受得了?
禾晏夾了一個單籠金乳酥塞進嘴里,乳酥又香又甜,剛出籠不久,熱騰騰的很開胃,她笑瞇瞇道:“舅舅,今日我們做什么?”
肖玨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想做什么?”
“我…”禾晏話還沒說完,宋陶陶就開口了。
“程…程公子。”她已經知道禾晏不是程鯉素,但也看出來現在禾晏扮演的就是“程鯉素”,便沒有揭穿,跟著一起叫程鯉素的名字,她道:“你能不能陪我出去一趟?”
這話說完,桌上的其他三人都看著宋陶陶。
“我…我的衣服都沒有了,這身男子衣裳,我實在穿不慣,我想出去買兩件成衣換著穿,但我不太記得路。程公子,你能不能陪我出去買點東西?”她鼓起勇氣一口氣說完。
這桌上三個人,飛奴一晚上都能不說一句話,肖玨一看就不是個能陪著姑娘買東西的人。就只有禾晏又親切又溫柔,禾晏道:“當然可以!只是…”她看向肖玨,“舅舅,我們今日有什么事么?”
“無事。”肖玨垂眸淡道:“你陪宋二小姐去吧。”
“謝謝肖二公子!”宋陶陶喜出望外。
吃過飯,禾晏就同宋陶陶出去了。他們二人走后,飛奴道:“少爺,屬下現在就去跟著他們。”
“別太近。”肖玨吩咐,“他還帶著宋陶陶。”
飛奴應下,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少爺,孫凌的事,就這么算了?”
“誰說算了?”肖玨勾了勾唇,“再等等,現在還不是時候。”
禾晏跟著宋陶陶出了客棧。
一離開肖二公子,宋陶陶顯然開朗了許多。她湊近禾晏,低聲道:“你為什么叫肖二公子舅舅?為什么要自稱程鯉素啊?”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程小公子有事,暫且來不來涼州,所以我替他來了,你可不要將此事告訴別人。”
宋陶陶道:“我當然不會告訴別人!那個廢物公子,定是自己做不到,才讓你來頂替的吧?這種人還想做我的夫君,他怎么不去做夢!”
宋二小姐對程鯉素的成見,果然很深。
“那你叫什么名字?”宋陶陶問。
“我現在可不能告訴你,省的說漏嘴。等城里的事辦完了,我再告訴你吧。”禾晏笑道。
宋陶陶撇了撇嘴,不太高興,禾晏指著一處成衣店,“你看,那里有衣裳,要不進去挑一挑?”
宋陶陶這才轉了心思,禾晏松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松多久,忽然想到什么,便暗道糟糕。
禾晏從涼州衛出來的時候,程鯉素給了她衣裳和簪子首飾,卻忘了給她銀子。禾晏又不敢向肖玨討要,以至于她身上只有一錠當初爭旗的彩頭銀子。她放在身上一直舍不得用,寧愿扯程鯉素的衣裳扣子去換茶水喝都不愿意動它。宋陶陶才從萬花閣出來,身上盤纏早已被搜刮的干干凈凈,哪里還有錢,只怕今日買的什么東西,都要禾晏掏錢了。
這可是她現在的全部家當了!
好在涼州城不是朔京,沒有那種一件衣裳數十數百兩銀子的裁縫鋪,這里的成衣算是便宜了,禾晏也不至于買不起。宋陶陶挑了一件,又順手挑了一雙鞋,一只發釵,一對耳環,禾晏也不能不去付銀子,這一付,便只有一貫銅錢了。
宋陶陶挑好了衣裳,就順勢在里面換好了才出來。這一出來,原先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霎時間便成了嬌滴滴的小姑娘。她挑了一件櫻桃紅色的留仙裙,長發扎了雙平髻,發帶也是櫻桃紅色的,明眸皓齒,珊珊可愛。
禾晏看的眼前一亮。剎那間,那點花掉銀子的心疼,便在可愛的小姑娘面前不翼而飛了。
“真好看。”她衷心的稱贊道。
宋陶陶臉一紅,側過頭去,嘀咕道:“這里的衣裳也實在太寒酸了,沒什么好衣裳。我宋府裁縫做的衣裳,都比這好看得多!”
禾晏心道,這還叫寒酸?這已經花去她這半年來的積蓄了!
將原先的衣裳用包袱包好,宋陶陶走出成衣店,“我們再去別的地方逛逛吧。”
禾晏:“…好。”
小姑娘的美麗可愛,也是要花銀子的,尤其是這種富貴人家長養出來的小姑娘,禾晏只盼著涼州不要再有什么吸引宋二小姐目光的東西了,她已經沒錢了。
老天似乎聽到了她的心聲,這一路上,宋陶陶沒有再有想買的東西。但逛起涼州城來,還是興致勃勃。禾晏一直盡心盡力的陪著她,未見半點厭煩,到最后,這個驕縱的小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問禾晏:“你陪我走了這么久?會不會有些無聊?”
“不會。”禾晏笑道:“我正好也想逛一逛。”
宋陶陶看了她半晌,道:“你真是個好人。”
禾晏有些詫然她這么說,小姑娘已經繼續往前走了。她想了想,搖頭笑了。
對宋陶陶,禾晏的心情除了對小姑娘的照顧,還有一種近乎于長輩般的寵溺。畢竟這姑娘差點就成了她的“未婚妻”。又是她當初不惜離家出走也要成全的人,從某種方面來說,也算改變了她的命運。在這之后的這些年,宋陶陶沒有卷入那些莫名其妙的事,好好地長大了。
禾晏覺得很慶幸,如果當初她沒有那么做。也許后來宋陶陶也不至于和女子成親,但成親之人,就變成禾如非了。嫁進禾家真的就是一件好事嗎?這個家族沒有溫情只有利益,實在不適合宋陶陶這樣的小姑娘。
但是,禾晏看著小姑娘在前蹦蹦跳跳的背影,有些無奈。當初她離家,也算是“逃婚”,眼下程鯉素也逃婚,宋陶陶還是逃婚,這是跟逃婚杠上了不成?
她得跟程鯉素好好談談才行。
涼州城的孫府,闔府上下一片慘淡。
孫凌昨夜被送回孫家,孫祥福連夜遍請名醫來給孫凌治傷。雖都是些皮肉傷,卻也著實不輕,得要好好將養幾月。
孫少爺從小到大,何時吃過這么大的虧。孫祥福也心情不好,今日一早,便循著錯處懲治了好幾個下人。
下人們更是不敢行錯一步,府里靜悄悄的。孫凌躺在床上,孫夫人坐在床邊抹淚,一邊恨恨罵道:“你爹實在太過分了,不過是個武將而已,怎生將你打成這樣?我兒受苦了,這傷不知道要養到何時…”
孫祥福剛進來就聽到此話,怒道:“婦人之見!什么叫‘不過是個武將而已’,你可知他連戶部尚書的嫡長子說殺就敢殺,戶部尚書都捅到皇上跟前去了,最后怎么了?最后也只得自認倒霉!昨夜他要是殺了這個不孝子,你以為你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做!”
孫夫人被罵的呆住了,半晌才慌里慌張的道:“他、他真有如此厲害?那咱們現在怎么辦?是跟他賠禮道歉?”
“你出去吧。”孫祥福心里煩悶,擺了擺手,“這些我自會安排。我過來,是問凌兒幾件事。”
孫夫人淚眼婆娑的走了,孫祥福走到孫凌身邊,看著孫凌蒼白的臉,又是心疼又是生氣,道:“你說你招惹誰不好,偏偏招惹那個閻王。”
“我…可沒有招惹他,是他那個外甥欺人太甚。”孫凌提到此處,便氣不打一處來,將昨夜發生之事原原本本的道來,末了還道:“我怎么知道那個程鯉素會突然出手?”
“那個書童,到底是不是你看中的女子?”孫祥福問。
孫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還沒看清臉,姓肖的就到了。”
“若只是誤會一場還好,若真是此女,程鯉素既然保他,難免會對你有成見。”孫祥福嘆道,“是我不好,沒有將肖玨他們來城里之事提前告知與你,否則也不至于鬧成如此局面。”
孫凌從來不關心政事,只知吃喝嫖賭,因此,孫祥福給肖玨下帖子一事,他也并不知道。
“爹,我們已經得罪了他們,他們不會之后給我們找麻煩吧。”孫凌有些惴惴。
他在涼州城里無法無天慣了,不過是仗著有一個知縣老子。但昨夜孫祥福在肖玨面前涕泗橫流的模樣,讓孫凌明白,肖玨并不是孫家能惹得起的人物。
“別怕,”孫祥福道:“再過幾日,監察御史袁大人就要到了。袁大人是徐相的人,徐相和肖玨素來不和,或許,我們能在此做些文章。”
------題外話------
那么問題來了,究竟是晏晏給錦鯉帶了綠帽子,還是錦鯉給晏晏戴了綠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