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妨試試看。”
樓口一時寂靜無聲。
半晌,禾晏突然回過神來,高聲道:“舅舅!”
這就是這小子的舅舅?孫凌打量著面前的青年。見這年輕男人相貌俊美,舉止優雅,不覺生出妒忌之心。他因面上帶著大塊胎記,知曉自己丑陋,便格外憎惡生的好看之人。他府中小妾無數,在外常常玷污良家女,倒并非全然因為好色,搶到手中,也絕不會好好嬌寵。那些美人在他手中,下場經常極其凄慘。孫凌自己沒有的東西,瞧見別人擁有,就想要毀滅。
面前的男子生的實在太過出色,莫說是涼州,只怕在大魏,也稱得上數一數二。
“舅舅!”禾晏跳起來,一溜煙跑到肖玨身后,只露出一個頭,伸手瑟瑟的指向孫凌,“這個人,欺負我!”
她喊得一派天真,如稚兒在外受了欺負回家找長輩告狀,一邊的飛奴見狀,不覺無言。
肖玨的身子也僵了僵,他忍著嫌棄,不去管身后扯著他衣服的人,只看向孫凌:“就是你?”
孫凌心中一跳。
這青年人相貌生的實在太好,神情平淡中,卻又帶著一點幾不可見的鋒芒,縱然是平靜的問話,聽著也讓人忍不住心中一寒,莫名生出些畏懼。
他定了定神,看向肖玨,冷道:“是我。你又是誰?”
“肖玨。”
肖玨?孫凌狐疑。他沒見過肖玨,半年多前,聽聞肖玨帶新兵來涼州駐守涼州衛,可他沒怎么來過涼州城,更沒來過孫家。孫凌當然也聽過肖玨的名字,大魏有名的少年殺將,生的英姿麗色。眼下這人生的倒是好,但除此以外,如何能證明他是肖玨。況且…堂堂的右軍都督,出門只帶一個侍衛?他一個知縣兒子出門都要前呼后擁。這個外甥又是怎么回事?無論如何,這幾個人看起來都怪里怪氣的。
孫凌低聲問身邊小廝:“最近有聽過封云將軍到城里的事么?”
小廝搖頭:“沒有啊。”
孫凌聞言,心下更是狐疑,不過他素來狡猾,也不愿意輕易下結論,于是看向肖玨冷笑:“你既然說你是肖玨,可有證明你身份的玉牌?”
肖玨:“沒有。”
連玉牌都沒有?孫凌心下更定,眼前這幾人,定都是冒牌貨。想到方才自己差點被冒牌貨給嚇倒,孫凌不覺氣惱。他看著肖玨,喝道:“我不管你們是什么人,你們竟敢私自擄走官眷,這是死罪。來人,把他們給我拿下!”
“什么官眷?”禾晏從肖玨身后探出個頭,大聲道:“那可是我的書童!你若要說是你的官眷,煩請拿出證據!她的身契呢?你連個身契都沒有,胡亂抓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孫凌笑的猙獰,“在涼州,我孫家就是王法!都給我動手!”
一群官兵氣勢洶洶的上前。
禾晏如今扮演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的程鯉素,當然不會動手。她啊呀一聲,唯恐天下不亂的大叫起來:“殺人了!官兵殺人了!”
這客棧上上下下都還住有別的客人,聞言頓時混亂嘩然起來,街里街外連狗都開始狂吠。
肖玨道:“飛奴。”
黑衣侍衛頓時擋在肖玨身前,禾晏趁機看了個清楚。她不知道飛奴是不是九旗營的人,但觀其身手,可與前生的自己不相上下。倘若九旗營就是這個水準的話,以現在禾大小姐的身子,只怕還不夠格。
她看的目不轉睛,扯得肖玨的衣裳都有些變形,聽得肖玨低聲斥道:“放手。”
“哦。”禾晏回過神,連忙放手,見他的袖子被自己抓的皺巴巴的,于是撫摸兩下試圖撫平,討好道:“舅舅,飛奴大哥真是好身手。了不起!”
想也不用想這時候的自己,大約和禾云生一個德行。
肖玨沒理會她。
涼州府衙里的官兵,都和孫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成日好酒好菜的伺候,早已養成了只吃飯不做事的習慣。捉拿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弱女幼還行,真正遇到能打的,完全沒有一戰之力。
飛奴一個人便將他們全部打倒在地。
孫凌見狀,后退一步,吩咐小廝:“去......去把人給我全部叫來!”
小廝轉身要跑,還沒跑出一步,就被人用石子打中,雙腿一軟,跪下身去。
禾晏偷偷丟掉手里的石子,這當然是萬萬不能讓人去通風報信的。雖然也不是打不過,但打來打去的,多累,飛奴也需要休息的嘛。
陡然間,身邊再無可用之人。孫凌心中半是憤怒半是恐懼,他指著肖玨道:“你們…竟然敢毆打官兵,還有沒有王法了!”
“你不是說在涼州你就是王法了?”禾晏覺得自己此刻的模樣像足了狗仗人勢,躲在肖玨身后同孫凌頂嘴,“這位大人,你這個王法也不怎么樣嘛,還不如人家的侍衛能打。”
“你!”
孫凌抽出腰間鞭子,就要甩到禾晏臉上來,禾晏往肖玨身后一縮,下一刻,飛奴已經攥著對方的鞭子,一腳踢過去,孫凌被踢得絆倒在地,飛奴順勢一腳踩在他的腦袋上,把他的臉踩到地里去了。
禾晏看的咋舌,這飛奴看著莫不吭聲的,也蠻狠心的嘛。
“少爺,殺不殺?”飛奴問。
“你…你們敢殺我…我爹是涼州雞縣,”孫凌被踩得話都說不清楚了,心中又怒又懼,不過到此時,他還是不相信這人敢真的殺了他,還不忘放狠話,“我爹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全都要死!”
“年紀輕輕的,不要詛咒別人。”見他已經被制住,禾晏便走上前去,蹲在孫凌身邊,歪頭看著他道:“況且誰不死呢?你當你是妖怪,一輩子不死?那我真的佩服你。”
她語重心長說教的口氣,比踩著自己臉的飛奴還要令人生氣和恥辱,孫凌氣的說不出話來。
禾晏可一點兒都不同情這人,這天下間,她最討厭的莫過于欺負弱者的人了。欺負女人的男人更可惡,倘若有半點良知都不會這么做,只有沒本事的男人才會欺負女人。對著可愛的小姑娘也能下得去手,這人就是個畜生。
她有心還要再氣孫凌幾句,突然間,樓下傳來異動,似有人帶著人群上樓。她才剛站起身,有人就已經沖到樓道門口,喝道:“我兒!”
禾晏循著聲音看去,但見一男子沖到孫凌面前,飛奴抬腳,他就抱著孫凌的頭急道:“我兒!你可有傷到哪里!”
這是個中年男子,生的和孫凌十分相似,且臉頰處亦有一塊和孫凌相同的黑色胎記。但因為比孫凌年紀大,除了貌丑之外,帶了一種猥瑣的粗鄙,再穿著華麗,就很不倫不類了。
禾晏自覺并不是個以貌取人的膚淺之人,看見此人也忍不住移開目光,再看看肖玨的臉,肖玨的腰,頓覺從身到心都舒適了許多。
這才是人間佳色。
“爹,”孫凌見撐腰的人來了,指著禾晏和肖玨,仿佛回光返照般的中氣十足的喊:“這兩個人冒充朝廷命官,擄走我的小妾,還打傷我的人,爹,你把他們抓起來,我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你們好大的膽子!”這人聞言,頓時怒不可遏,指著禾晏幾人道:“來人,把他們拿下!”
“原來是孫雞縣來了。”禾晏笑瞇瞇道:“何必浪費時間,反正你們的人又打不過。都是一群酒囊飯袋而已。”
大約沒料到會遇到這種油鹽不進的人,孫知縣也愣了一下,待回過神,更是大怒,只道:“拿下他們,生死勿論!”
生死勿論?禾晏蹙眉,難怪要說孫家父子在涼州城一手遮天,這可不是嗎,京官都不見得有這個權力,他們卻張口就來。
“孫祥福,”打斷他的是肖玨,他看著對方,冷淡的開口,聲音像含著刀子,凌厲的刺人,“你睜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我是誰。”
接到消息趕來的時候,孫祥福自己也沒來得及聽清楚到底發生了何事,只知道是孫凌帶人去拿人,不想反被人欺負了。當老子的為兒子撐腰,況且這是涼州城,孫祥福也沒想那么多。等來到此地,看到孫凌被揍的這么慘,孫祥福又心疼不已,燈色昏暗,他沒有仔細去看肖玨的容貌,此刻乍然聞言,才認真的抬眼看去。
這一看,就呆住了。
片刻后,孫祥福突然一撩袍角,跪了下來,腦袋抵在地下,聲音帶著顫抖的惶恐:“下官…下官不知都督已經到此,有失遠迎,都督恕罪!”
都督?孫凌詫然看向自己的父親。
看見孫祥福回過味兒來,再看他這窩囊樣子,想來也翻不起什么波浪。禾晏便笑道:“孫知縣這是要恕的哪門子罪?孫少爺剛剛上樓來的時候,要擄走我的書童,要我的命,要當著我舅舅的面讓我生不如死,可是威風得很。眼下卻要我們恕罪?我們哪里敢呢?”
“是不是,舅舅?”她看向肖玨,理直氣壯地告狀。
此次下帖子,除了肖玨以外,還有他的外甥,右司直郎府上的小少爺,此刻這少年叫肖玨舅舅,定然就是程鯉素了。沒想到自己這個不孝子竟然沖撞了舅甥兩人,孫祥福內心苦不堪言。
他一巴掌抽向孫凌的臉,孫凌被打的腦袋一偏,這一巴掌力度十分之大,眾人都聽得見清脆響聲。
孫祥福跪下,一邊磕頭一邊道:“都是下官教子無方,犬子有眼無珠,沒能認出來都督和小公子。沖撞了大人,萬望都督海涵,下官回去,一定好好教導犬子。”
見肖玨還不吭聲,孫祥福咬了咬牙,又是一巴掌抽過去。孫凌本就受了傷,眼下反應不如從前,剛才一巴掌已經被抽的發呆,此刻冷不防又挨了一巴掌,當即慘叫一聲。可孫祥福才不會罷手,既是有心做給肖玨看的,就決不能手軟。他邊抽邊罵:“你這個不孝子,為父平日里教你的禮義廉恥全都忘了!怎么能平白污蔑人!我知道你心中敬佩肖都督,以為有人冒充肖都督才會如此義憤…但,這可是真的肖都督,你可真是好心辦了壞事!”
禾晏:“…”她聽得嘆為觀止,瞧瞧,當官的人多會說話。她前生縱然是做到三品武將,也沒有這樣一番好口舌,她若是也能如此巧舌如簧,是不是都能官拜一品,封王進爵什么的。
孫祥福一連抽了幾十下,孫凌被打的慘叫連連,后來索性都不出聲了。孫祥福瞧見,心痛不止。他雖妻妾眾多,但只有這么一個兒子,眼下做給肖玨看,就是希望肖玨給個臺階下。
可這位冷漠無情的右軍都督,也只是冷眼旁觀,并不開口,這樣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把孫凌打死。
孫祥福沒辦法了,他松開手,跪著爬到肖玨身前,不住地給肖玨磕頭,“都督,再打他就死了。求您給犬子一條生路吧!都督,您要罰就罰我吧!”
一時間,孫祥福在地上不住磕頭,孫凌躺在一邊嘴角流血,看著還真有點可憐,要不是之前見識過孫凌究竟是個什么德行,禾晏都要忍不住為這一幕父子情深感動。畢竟作惡的是兒子,老父親又做錯了什么呢?
但肖玨果真沒讓禾晏失望,即便孫祥福腦袋都磕破了,肖玨臉上也沒有半分動容。
等孫祥福也覺得自己快支撐不住的時候,肖玨開口了。
他道:“子不教父之過,孫祥福,”他俯頭,居高臨下的盯著孫祥福,聲音亦是很平靜,“你是不是忘了,趙諾是怎么死的。”
此話一出,孫祥福的抽泣戛然而止,從頭到底一股涼意兜頭而來。
趙諾是怎么死的?趙諾是被眼前這人推到碑堂下斬首的。趙諾是誰,趙諾是當今戶部尚書的嫡長子!
他怎么把這茬給忘了,當年趙諾出事時,因著趙大人的關系,多少達官貴人前來求情,十六歲的肖玨眼都不眨,說殺就殺了,陛下也無可奈何。
這個人,可是會動真格的。戶部尚書的兒子他都能殺,自己雖然在涼州稱王稱霸,可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知縣而已。
孫祥福嚇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顫抖著道:“都督,求都督饒命!求都督恕罪!”
孫凌不知為何自己的父親懼怕肖玨至此,但見父親如此,也不由得生出驚慌。
樓上樓下的客人們全都被這變故驚呆了,見素來在涼州作惡多端的知縣父子今日如此狼狽,又十分快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肖玨才背過身道:“你起來吧。”
孫祥福虛弱的都快昏過去了,看著肖玨的背影道:“都督?”
“再有下次,要的就是他的命了。”他道。
孫祥福喜不自勝,拖著孫凌對肖玨磕了個頭,道:“都督大人有大量,不跟犬子計較,都督放心,日后再有下次,無需都督動手,下官親自結了他的性命!”
肖玨轉身往房間里走,道:“帶著你的人,即刻離開此地。”
“都督…不去府上住嗎?”孫祥福小心翼翼的問。
“不必,我在涼州還有事。袁寶鎮到了,我自會登門。”
孫祥福還想說什么,又按捺下來,今日事出突然,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方。還是先把孫凌帶回去,找個大夫給他看看為好,便應了肖玨的話,吩咐手下動作。
孫祥福動作極快,不過一柱香的功夫,手下的人退的干干凈凈,還把剛剛摔壞的東西給清理了。客人們也紛紛散去,掌柜的沒料到住進客棧的是這么一尊大佛,眼神中還帶著畏懼,禾晏拍了拍他的肩:“沒事,我們都很和氣的,不用怕,你們的綠豆棋子面很好吃,明日我還想吃。”
掌柜的見這少年一派天真,遂放下心來,待掌柜的走后,禾晏才松了口氣,等轉過身,看著肖玨的背影,心又提了起來。
該怎么給這位大人解釋呢?
肖玨沒有進他自己的房,而是進了禾晏的房。飛奴也跟了進去,禾晏走進去的時候,一眼就看見縮在墻角的陶陶。
她大概剛剛被嚇著了,從肖玨來的時候就躲在了墻角,低著頭。禾晏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寬慰道:“他們走了,已經沒事了。”
她這般溫言軟語,聽得肖玨和飛奴都忍不住朝她看來。禾晏見狀,道:“舅舅——”
“你不會告訴我,”他盯著禾晏,冷嘲道:“你的未婚妻到涼州來尋你了?”
未婚妻?禾晏想了想才記起,她好像當時為了不讓醫女沈暮雪發現她是女子身份,隨手胡謅了個未婚妻的說辭,沒想到肖玨還記著。
“哪里的話,舅舅,”禾晏正色道:“我是在涼州城里,看見那個孫凌強搶民女,逼良為娼,我一時看不過去,便出手相助。誰知道這個孫凌在涼州如此無法無天,追到客棧里來了,我…”她討好的笑了笑,“我也是弘揚了您為民除害的好名聲啊!”
肖玨嗤笑一聲:“我用不著那種東西。”
這話禾晏沒法接。
她想了想,決定換個說法,“我剛剛真是嚇死了,幸而舅舅你來得及時,若非如此,我不知道要被孫凌欺負成什么樣子,說不準日后都沒命見你了。”
“你是我外甥,”肖玨聞言,勾唇悠悠道:“誰敢欺負你?”
話是好話,怎么聽著這么不對勁?禾晏心想,罷了,都叫他舅舅了,反正便宜也都被占了,也就別在乎占多占少,不過是口頭上的便宜,也不掉塊肉。
“那這位姑娘,舅舅,我們還是把她送回家吧。留在涼州,定然會被孫凌那廝報復。”禾晏試探著問他的意見。
“你自己處理。”
果真無情,禾晏在心里腹誹。
正在這時,一直不說話的書童突然抬起頭,看向肖玨,道:“肖二公子?”
她的聲音雖然遲疑,卻也不小,在安靜的夜里尤為清晰。肖玨朝她看去,但見這書童是個皮膚微黑的少年,眼眶紅腫,偏偏聲音是女兒家的嬌怯,不覺蹙眉。
見她蹙眉,書童更害怕了,脫口而出:“我是宋陶陶!”
原來她不姓陶,姓宋,禾晏心想,怎么宋陶陶這三個字聽起來,好似更熟悉了,究竟在哪里聽見過?再看宋陶陶主動叫肖玨,莫不是這二人認識?
心里這樣想著,禾晏便問出口了,她道:“你…你認識他?”
宋陶陶看了一眼禾晏,眼神很復雜,她道:“肖二公子…就是要與我定親之人。”
禾晏:“什么!”
“…的舅舅。”宋陶陶把話說完了。
禾晏松了口氣,她就說,她從未聽過肖玨定親的消息,怎會突然冒出個定親之人,原來是舅舅…原來是舅舅?!
她倏而回神,看向肖玨,問:“那個,都督,您有幾個外甥?”
肖玨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禾晏瞬間就明白過來。
這是程鯉素的未婚妻啊!程鯉素從朔京來到涼州,就是為了逃婚。好巧,她的未婚妻也這么想,誰知道逃婚途中被拐到涼州,又被自己救了下來。這是怎么一種天賜的緣分,他們怕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對吧!
難怪之前孫凌來的時候,禾晏自報家門說自己是程鯉素的時候,宋陶陶驚得靴子都掉了,原來是聽到未婚夫的消息給嚇的。
“肖二公子,”宋陶陶神情很糾結,“我…我暫時不想回朔京,聽聞您在涼州衛駐守,我能不能跟著去衛所,我…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
“你確定要去涼州衛?”肖二公子神情冷淡,“你的未婚夫現在就在此地。”
宋陶陶的表情僵硬了,禾晏覺得她都快哭了。
“宋姑娘,你不喜歡程少爺嗎?”禾晏小聲道:“我覺得他挺好的啊。”程鯉素這個人吧,除了有點傻以外,還算不錯。有時候是天真了些,可心眼挺好的。相貌么也稱得上俊朗可愛,家世更勿用提,怎么著也不至于被人嫌棄成這樣吧。
“他什么都不會,”小姑娘提起程鯉素,眼角眉梢滿滿都是嫌棄,“文不成武不就,還不上進!我才不喜歡他,他還不如你呢。”
禾晏有些受寵若驚,她和宋陶陶相處還不到半日,就得到這么高的評價,真是過獎。
肖玨瞥她一眼,對宋陶陶道:“此事日后再說,今日你先休息,明日我叫大夫過來。”
宋陶陶點頭。
禾晏打了個呵欠,也覺出些困倦來。因為宋陶陶是姑娘,掌柜的便重新給宋陶陶找了間房,就挨著禾晏他們。飛奴同禾晏住一起,自己去側邊的小榻上睡,將床讓給了禾晏,禾晏非常感激,甚至有一點愧疚。
不過這愧疚很快就被其他的事情沖淡了。
今夜救了宋陶陶一事,實在是姻緣巧合,連她自己也沒想到,隨手救下的小姑娘竟是程鯉素的未婚妻。這兩人還真是小孩子脾性,一言不合就逃婚,還逃到了千里之外的涼州。幸而今日被禾晏撞見,否則后果真不知如何是好。
孫祥福似是怕肖玨怕的要命,也是,肖玨的態度,實在是狂妄到令人發指。禾晏自覺她自己從前軍功最顯赫,地位最高的時候,也不會對同僚或者下級這般說話。說到底,這還是做人的不同。
難怪程鯉素會被養成個什么都不會的“廢物公子”,并且永遠理直氣壯,廢話,有這么一個厲害的舅舅,都能在大魏橫著走了,還要什么文武雙全?她今夜不過是隨口一句告狀,就能讓在涼州只手遮天的縣令父子磕頭賠罪,這種被人護著的感覺挺新鮮,滋味也很不錯。
禾晏現在想想,覺得還怪羨慕程鯉素的。
宋陶陶這般,是不可能讓她一個人在涼州的,身邊只怕還不能缺人。誰知道孫家父子會不會伺機報復。最好的方法么,是將她送回朔京父母身邊,有宋家保護,當然是最好。可現在宋陶陶為了逃婚,都跑到涼州來了,未必會乖乖回朔京,況且,送她回朔京的人也不太好找。
那么為了保護宋陶陶的安全,便只能暫且將她留在涼州衛,不知道程鯉素見到了宋陶陶,會是什么樣的表情。這二人不會打起來吧?要真打起來也沒關系,反正有現成的演武場。
禾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些什么,那些念頭聚在了一起,成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宋陶陶到底是誰?
為何這個名字如此熟悉,好幾次都要呼之欲出,卻又怎么都想不起來。
飛奴是練武之人,睡覺一點兒聲音都不發出,安靜得很,禾晏早已習慣了涼州衛大通鋪的鼾聲如雷,一時間竟睡不著,翻了個身,誰知道她投軍竟然投到做人外甥來了?還真是不可思議。
投軍…投軍!
黑暗中,禾晏猛地坐起。
她想起來宋陶陶是誰了。
事實上,當年的禾晏第一次同禾元盛大吵一架,繼而趁著夜色投了撫越軍,就是因這位宋姑娘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