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有些茫然地站在空曠地原野中看著地上躺著的拓跋,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是該松了一口氣還是該感到一絲悲哀。拓跋這個北晉拓跋王室的最強助力終于死了,以后無論是北晉皇室還是拓跋羅都會失去極其重要的支柱,這才是楚凌一定要殺了拓跋的原因。
至于拓跋臨死前所說的拓跋興業的問題,楚凌反倒是看得淺淡了一些。拓跋興業跟拓跋是不一樣的,拓跋只要存在就是拓跋羅最堅強也最可靠的助力,拓跋興業卻不然。即便是拓跋興業自己沒有什么別的想法,卻不代表拓跋羅或者其他人也沒有。否則在北晉先皇駕崩之后,拓跋梁是怎么在那么短短的時間里就將拓跋興業給逐出朝堂的?
只是,想起拓跋臨死前地那一句多謝,楚凌的心情一時間也還是有些復雜。或許在拓跋的眼中,這樣活著其實本身也是一種痛苦。只是他的身份和身上背負的責任讓他不能輕易求死,如今這般倒也算得上是求仁得仁了。
但是…“你說…她會愿意見本王么?”
還是不會吧。楚凌取出拓跋給她的那個有些很是陳舊的荷包輕輕摩挲著。她或許早已經開始了新的人生,即便是沒有或許也并不想要見到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了。因為能讓她牽掛的那些人都早已經跟她相會了吧?
“公主!”上官允儒帶著人策馬而來,看到躺在地上的拓跋還是不由得一愣,“北晉沈王?”楚凌收起了荷包,微微點頭道:“替沈王收殮吧。”
上官允儒強壓下心中的驚駭,小心翼翼地問道:“公主,沈王的尸體…”
楚凌想了想,道:“就地火化帶回青州,派人傳信給拓跋羅,讓他派人來取他弟弟的遺骸。”上官允儒有些遲疑,“公主,這樣會不會激怒拓跋羅”楚凌不以為然,淡定地道:“現在還管什么激怒不激怒?更何況,我若是將拓跋五馬分尸千刀萬剮,那才算是要故意激怒拓跋羅。”
“…”其實我也想要問,公主你為何對拓跋如此客氣。鑒于你當初對那位倒霉的北晉丞相的所作所為來說。
楚凌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道:“畢竟也算是一代名將,死者為大,收殮吧。”
“是,公主。”
“前方交戰如何了?”楚凌問道。
上官允儒拱手道:“北晉先頭部隊已經退入了蕪城范圍,蕪城附近那一支貊族兵馬似乎也有蠢蠢欲動地跡象。不過見我們沒有追上去,對方也沒有動手。”楚凌點點頭道:“知道了,回吧。”
上官允儒連忙問道:“公主,我們接下來怎么辦?圍攻蕪城么?”
楚凌冷笑一聲道:“攻什么蕪城?蕪城三面絕境貊族人愛干嘛干嘛,讓人堵住出口即可,傳令給馮錚,掉頭迎戰百里輕鴻!”
“那蕪城的貊族人…”上官允儒問道。
楚凌道:“很快潤州和信州兵馬會北上接替,不用管他們。只要他們不攻打青州,有本事就去翻西南群山吧。”上官允儒立刻閉嘴,就憑那點兵馬就算真的翻過了西南群山想要進宮潤州或者信州也是遠遠不夠的。
楚凌翻身上了方便的人讓出來的馬兒,居高臨下地道:“現在我們的麻煩是百里輕鴻…”和拓跋興業。
楚凌相信拓跋說得是真的,她也了解自己的師父。拓跋興業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北晉敗落而不出手,所以…跟拖把興業對上是遲早的事情了。
百里輕鴻軍中 一個人急匆匆地走進了大帳,正在翻看著卷宗地百里輕鴻抬起頭來問道:“什么事這么著急?”黑衣男子臉上的神色有些凝重,低聲道:“啟稟公子,大事!沈王死了。”百里輕鴻微微一愣,“死了?”
黑衣男子點了點頭道:“剛剛傳來的消息,前日傍晚,沈王死在了神佑公主手中。”
百里輕鴻劍眉微蹙,低聲輕喃道:“死了?怎么會這么快就…”他確實是故意不去救拓跋的,但是他也確實沒有想到拓跋竟然會真的是在楚卿衣的手中,而且還是這么快,“說說看當時的情況。”雖然拓跋應當也不至于和楚卿衣聯手糊弄他,但這樣的消息即便是百里輕鴻也依然感覺到幾分不真實的感覺。
百里輕鴻毫無疑問是恨拓跋的,但是這份恨意其實跟靈犀公主的關系并不算大。如果一定要說的話也只是因為拓跋對靈犀公主的霸占讓身為靈犀公主曾經的未婚夫的百里輕鴻的臉面很不好看。基于男人的自尊恨是必然地,但是卻并不太多。畢竟那時候百里輕鴻自己都不能保全了,哪里還能顧得上靈犀公主?
真正讓百里輕鴻恨拓跋的是他的處境和身份甚至是拓跋的性情。
同樣時名揚天下的少年名將,同樣時赫赫揚揚的天之驕子。拓跋和百里輕鴻的路卻截然不同。拓跋是北晉大皇后嫡子,大皇子的同胞兄弟。即便是他因為靈犀公主的事情忤逆君上,有大皇子作保他依然可以死不認錯堅持自己所要堅持的,依然能夠手握重兵征戰沙場。他甚至完全不用理會那些勾心斗角地事情,因為他對權力毫無興趣,他有個能力強大對他信任有加的兄長,也能夠保證他不會陷入任何的權利爭斗中成為犧牲品。可以說…拓跋是整個上京,甚至全天下最遵從本心光明正大的人了。身在這個亂世,任何人都有不得已要面對的事情。而拓跋這輩子最苦惱的事情大概也只有一個靈犀公主而已。
這份淡泊,灑脫,從容足以讓天下任何一個身陷在權力糾葛中的人羨慕嫉妒。
畢竟,擅長勾心斗角,陰謀詭計的人,不代表他本身也喜歡自己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
陰影中的污穢總是會怨恨陽光的。
百里輕鴻曾經想過有一天會親手殺了拓跋,但是現在他知道了他永遠都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
“…沈王留下了斷后,與神佑公主決戰之時死于神佑公主手中。”黑衣男子恭敬地稟告道。百里輕鴻皺眉道:“拓跋活的不耐煩了么?他為什么要留下斷后?又為什么要跟神佑公主決戰?”拓跋那樣身份地位的人,如果想要活下去總是有一千種辦法活下去的。現在拓跋死了,那就只能說明他自己不想活了。
黑衣男子顯然也很是疑惑,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百里輕鴻輕哼了一聲,問道:“北晉兵馬退入了蕪城?先前君無歡在青州的布防尚未完成,拓跋先一步搶占了布防地疏漏,倒是可以再守一些時候。”黑衣男子點頭稱是,問道:“公子,我們是否要救援蕪城的兵馬?”
百里輕鴻冷笑一聲道:“先前拓跋還在的不是不救,現在人都死了再去救還有什么意義?就算去了,貊族人也不會領情的。”黑衣男子低頭思...
低頭思索了一下,好像也是這個道理,“那我們接下來如何做?”百里輕鴻修長的手指飛快的敲擊著桌面,道:“這就要看神佑公主接下來想要做什么了,是繼續圍攻蕪城還是…”
對于上次跟神佑公主沒有談攏的事情百里輕鴻多少還是有些遺憾的,他不太明白神佑公主為什么要拒絕他的條件。難道真的是因為君無歡?他們在青州的探子傳來消息,君無歡的情況可不容樂觀,到了這個時候楚卿衣還不肯放棄么?果然…無論再怎么厲害的女人遇到感情的事情終究還是還昏了頭的。
“傳信回來的人途中聽說馮錚的兵馬似乎沒有再往蕪城前進的意思。”黑衣男子沉聲道,“只怕是要掉頭來對付我們。”百里輕鴻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黑衣男子也不多言,恭敬地一拱手,“屬下告退。”
很快大帳中便只剩下了百里輕鴻一人,百里輕鴻獨自一人撐著額頭低眉思索著什么。良久方才輕嘆了口氣,抬手從桌上倒了一杯茶端起來,平靜地傾倒在了跟前的地上,眼神淡漠地道:“走好。”
楚凌回到青州府衙,祝搖紅等人立刻就迎了上來。
楚凌掃了一眼堵在門口的眾人,有些無語地道:“你們這是做什么?”眾人齊聲笑道:“恭賀公主凱旋啊!”
祝搖紅笑道:“公主親自誅殺北晉沈王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青州,咱們自然要來迎接過公主的大駕啊。”楚凌搖了搖頭,對眾人道:“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北晉沈王死了,對于天啟人來說畢竟是天大的好事,雖然楚凌表現的略顯平淡但是眾人還是說笑了好一會兒方才漸漸告退。等到門口只剩下了祝搖紅云行月等人,楚凌方才問道:“君無歡怎么樣了?”
云行月皺眉道:“還是沒行,如今拖得太長了只怕…”
楚凌問道:“云先生有消息了么?”
云行月搖頭,“我爹還沒有消息傳來,大師伯這些天也每天運功為他保持體內真氣運轉,但是…”云行月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只看他的神色就知道效果只怕是不僅如此人意。
楚凌抬手揉了揉眉心,道:“罷了,這件事讓我再想想。”云行月有些不解,不太明白她需要再想想什么。不過看楚凌一臉疲憊也沒有再細說的意思,當下也不再多問。
“對了,南宮御月不是說要去殺拓跋么?有沒有看到他人?”云行月問道。
楚凌搖了搖頭,她這兩天忙得不行哪里有功夫去考慮南宮御月的事情。云行月無奈,“這家伙也太不靠譜了,也不知道這會兒跑到哪里去了。罷了,他不再這里我們還能少操些心。”楚凌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她現在是真的不關心南宮御月的事情了。只要南宮御月不在她面前晃悠就行了,至于別的等以后再說吧。
眾人也知道楚凌這幾天很是辛苦,當下也不再多說什么紛紛催著她回去休息。如今君無歡昏迷不醒,管事原本是替楚凌安排了一間相鄰的房間休息地,不過楚凌卻并沒有住進去,而是依然跟君無歡住在同一個房間里。
她確實是個很獨立也很堅定的人,但是這些年過去依然還是不經意的養成了一些依賴君無歡的習慣。并不需要君無歡替她做什么,有時候只是這個人存在就足以讓她覺得安心。
梳洗一番換了身衣服,楚凌方才走到床邊坐下。靠著君無歡顯得越發蒼白的臉色楚凌抬手握住了他微涼的手。
“君無歡,拓跋死了。”
自然不會有人回答她,房間里一片寂靜。楚凌也并不在意,只是慵懶地靠著床頭一只手握著君無歡的手低聲道:“我想要殺了拓跋已經很久了,現在他終于死了我卻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高興。我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殺了他,或許他自己…本來就已經不想活了,只是選擇了死在我的手里而已。”
“拓跋那樣的人,我其實不太懂。他本該是天之驕子,真正的貊族英雄。只是因為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女人,大概也沒有過幾天舒服的日子。但是…我又很難同情他,畢竟、拂衣姐姐的悲劇至少有一半也算是他造成的。他選擇讓我殺了他,大概是想要我告訴他拂衣姐姐不恨他,可惜…我說不出來。怎么可能不恨呢?我若是經歷過那樣的事情,自然是要恨的那人亡國滅種,斷子絕孫才肯罷休的。”
“其實跟他比起來,百里輕鴻那種人說不定反倒是會好過一些。你覺得呢?”楚凌輕聲笑道。
楚凌俯身,伸出一只手輕撫著他沉睡的容顏。楚凌忍不住輕嘆了口氣,道:“你說,咱們這么些年一直聚少離多,要不是你這張臉,我說不定真的不要你啊。”說著忍不住用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面容,白皙的膚色瞬間就被留下了幾個紅印。楚凌眨了眨眼睛,頓時有些心虛起來連忙又伸手想要撫去那紅印,可惜太過蒼白的膚色上那幾抹紅也顯得格外醒目。
楚凌無奈,只得低頭在他額上輕點了一下,“好吧,我開玩笑的。其實我這些年還挺開心的,畢竟…大概除了長離公子這世上也沒有幾個人消瘦得起我這樣的女人了。我是不是沒有跟你說過我以前的事情,現在給你個機會可以告訴你,你自己聽不到不能怪我啊。我跟你說,其實我…”
深夜,幽暗的房間里楚凌依然坐在床頭低垂著頭不知何時已經睡了過去。因為知道公主要休息,天黑之后早就被叮囑過的侍女并沒有進來點燈。因此整個房間里黑漆漆的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床上,君無歡平靜地躺著,他的一只手依然被楚凌握在掌心。
整個院子里也是靜悄悄的一片,只能聽到遠處隱約傳來巡邏的腳步聲和夏夜里的蟬鳴聲。
幽暗的房間里,楚凌猛然抬起頭來。眼睛在幽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明亮而凌厲。
“嗖!”一道暗器射穿了屏風和外面的門射向了外面的院子里,“何方高人,竟然來了何必鬼鬼祟祟?何不現身一見?”楚凌沉聲道。
片刻后,院外傳來了低沉地聲音,“冒然來訪,唯恐冒犯了公主。不如還是請公主出來一見?”熟悉的聲音,楚凌甚至不覺得太過意外。坐起身來,楚凌輕輕將君無歡的手放開,拉過被子給他蓋好方才站起身來。
門外的人仿佛長了透視眼一般,輕笑一聲道:“公主果然跟駙馬鶼鰈情深,即便是如此辛勞也不忘照顧駙馬體貼入微。”
楚凌輕哼一聲,房間里一抹火光乍現,閃動了一下方才慢慢穩定了下來,原本幽暗的房間頓時一片明亮。
楚凌越過了屏風走到門口,伸手推開了關閉的房門,果然看到對面房頂上一個穿著灰白色依然地挺拔身形成當面而立。來人高高在上地俯視著院子里的一切,看到楚凌眼神微動了一下道:“神佑公主,又見面了。”
楚凌淡然道:“百里輕鴻,你膽子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