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貊族人掉頭了。”上官允儒跟在楚凌身邊,低聲道。楚凌微微挑眉,對此并不覺得驚訝,“看到拓跋了么?”上官允儒點頭道:“拓跋領兵的。”說到此,上官允儒也頓了一下有些疑惑地道:“拓跋怎么會留下來斷后?”一般這種斷后的事情自然有麾下的將領去做,不到萬不得已或者是勢在必得鮮少有主帥親自留下斷后地。
楚凌微笑道:“自然是拓跋想要翻盤不玩兒了。”
上官允儒無語,雖然跟著公主好幾年了,但是有時候他還是不太能習慣公主殿下說話的方式。稍微思索了一下,上官允儒方才道:“公主的意思是拓跋想要跟咱們拼死一戰?為什么?”
楚凌道:“沒有為什么,記住一件事情。”
上官允儒拱手,恭敬地道:“公主請吩咐。”
楚凌道:“不管發生什么事情,絕不能讓拓跋走脫。”雖然楚凌覺得這個命令的意義不大,既然拓跋選擇了調轉馬頭斷后,想必也已經做好了最后的抉擇了。
上官允儒確實精神一振,恭聲道:“是,公主!”
不過片刻功夫,雙方兵馬就都已經看到了對方的前鋒,也不用號令雙方都毫不猶豫地沖向了對方。一場大戰再一次在空曠的原野中展開。
楚凌這一次也絲毫沒有留情的意思,毫不猶豫地直接縱馬沖向了拓跋所在的地方。神佑軍地精銳跟在楚凌身后,猶如一支離弦的意見竟然硬生生將前方的貊族兵馬撕開了一條口子。貊族兵馬自然也知道楚凌想要做什么卻并沒有亂了陣腳反身回援,事實上他們也抽不出功夫回來。跟著楚凌的神佑軍是剛剛從寧州回來的,之前天啟和滄云軍隨著君無歡席卷三州的時候他們在寧州尋找楚凌沒能趕上,如今公主回來了,他們稍作休整之后正是精力和士氣都最旺盛的時候。此時面對貊族兵馬也是氣勢如虹,毫無退避之意。
楚凌很快就看到了拓跋,拓跋依然如往常一般背脊筆挺地坐在馬背上,看到朝著自己從來地楚凌也并沒有趕到驚訝。跟前的護衛和兵馬紛紛擋在了他的身前,想要攔住神佑軍,“王爺,還請暫時退避。”
“不必了。”拓跋沉聲道,雙目緊緊地盯著楚凌道:“放她過來。”
“可是…”旁邊的護衛不贊同地道。他們雖然不知道王爺的情況但是這些日子拓跋一直都沒有出手,他們這些跟在身邊的人多少還是猜出來了王爺如今身體狀況只怕是有些堪憂。
拓跋冷聲道:“放她過來,有些事情總是要解決的。”說罷,拓跋一提韁繩也跟著朝前方沖了過去。楚凌一刀揮開了沖向自己的貊族人,方才看到對面朝著自己而來的拓跋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自從上次之別之后,也還沒過多少時間兩人再次見面,這一次卻誰都沒有廢話直接便是兵戎相見。
兩匹駿馬擦肩而過地瞬間一刀一劍也重重地撞擊到了一起,火光四濺。楚凌握了握手下微麻的手,目光落到了拓跋的背上笑道:“看來沈王上次的上還沒有好啊。”拓跋淡淡道:“多謝公主惦記,還好。”
“是么?”楚凌一笑,左手在馬背上一拍整個人便一躍而起撲向了拓跋,拓跋依然坐在馬背上提劍與楚凌纏斗。楚凌身在空中雖然無處借力卻勝在靈活,圍著拓跋的戰馬四處出擊,拓跋卻始終牢牢地坐在馬背上一動不動。若不是他的實力著實強橫,換一個尋常武將身上都不知道被捅出了多少個窟窿了。
楚凌落在地上,輕彈了一下手中的流月刀,抬頭望著馬背上的拓跋笑道:“沈王,何不下來一戰?”拓跋不應,反而換了一個話題,“公主明知道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為何還會上當?”
楚凌笑道:“因為,對于本宮來說…自然還是沈王更重要一些。”
“所以?”
楚凌道:“所以,即便是一千個人告訴本宮沈王要死了,沒有親眼看到沈王咽氣,本宮還是不放心的。”
拓跋仿佛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搖了搖頭道:“公主未免太高看本王了,本王雖然貴為北晉親王,這么多年卻一事無成,實在不值得公主如此高看。”楚凌道:“沈王太謙虛了,有時候人的成績與能力無關與際遇有關。本宮要就是要保證沈王殿下絕對沒有任何能夠功成名就的際遇啊。如果沈王功成名就,對天啟來說實在是個滅頂的威脅。”
拓跋皺眉道:“我以為,公主更應該關注百里輕鴻。”
楚凌嫣然一笑,“說到這個…在我來青州之前,百里輕鴻來找過我。沈王想不想知道,他跟我說了什么?”
拓跋微微蹙眉道:“可以想象。”
楚凌點頭道:“所以,沈王應該知道我為何不將百里輕鴻看在眼里了?這世上,野心勃勃的卑劣小人固然可怕,但是…真正能讓敵人警惕戒備的、還是沈王殿下這樣的一心為公的豪杰。”
拓跋沉默了良久,方才道:“公主謬贊了,在公主面前天下男兒誰敢自稱豪杰。至于百里輕鴻…卑劣小人,倒也算不上。”
楚凌有些意外,“沈王竟然會為百里輕鴻說話?”
拓跋搖了搖頭,道:“拓跋此生算得順遂,也依然還是走到如今這樣的地步。百里輕鴻…不說也罷。公主可還記得我之前說的是?”楚凌點了點頭,她自然記得。拓跋抬手,一個東西射向了楚凌。楚凌伸手接住確實一個有些陳舊的荷包。只看上面的花紋就知道必然是天啟皇室所有,對此楚凌倒是也不覺得意外。楚拂衣跟著拓跋好幾年,拓跋手中有幾件天啟皇室的東西更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拓跋道:“具體的地址在這里,如果我死了,就勞煩公主了。當然…如果公主死了,剩下的事情本王也會讓人處理的。”
楚凌將荷包收了起來,挑眉笑道:“原來沈王還沒有放棄殺本宮的打算?”
拓跋淡然道:“為何要放棄?先前本王棋差一招,如今也只得…最后一搏了,公主,請。”
“請。”
兩人都不在說話,拓跋終于從馬背上一躍而起落到了地上。他的腳才剛落到地上已經已經揮劍朝著楚凌沖了過來。楚凌身形一閃避開了迎面而來的劍氣同時手中流月刀也一刀橫斬出去,直逼拓跋的胸前。拓跋不閃不避,直接提劍迎了上來。
兩人這一番纏斗,周圍頓時空出了一片不小的空地。普通將士無論是哪一方都不敢輕易涉入其中,縱橫四溢的刀光劍氣隨時可以將任何一個涉入其中的人送上黃泉。楚凌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面對拓跋的時候的狼狽,那個時候的楚凌還是個連內功入門都沒有的弱者,即便是曾經學過再多的搏殺技能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也顯得無比的蒼白。而現在的楚凌卻已經擁有了與拓跋正面抗衡的實力。
這一場纏斗兩人都竭盡所能,就連身邊的混戰漸漸消失了遠去了也沒有人在意。戰場的聲音離他們仿佛越來越遠,已經漸漸昏暗下來地黃昏下只剩下兩個不停閃動時分時合的身影。
一道銀光閃過,楚凌后退了幾步單膝跪地一只手撐著地面,輕咳了一聲吐出了一口血來。另一只手里的流月刀刀鋒上鮮紅的血跡順著刀尖滴落進跟前的泥土中。對面不遠處,拓跋還筆直的戰力著。手中的劍卻撐著地面,握著劍柄的手滿是血跡,鮮血順著劍柄一路沿著劍身滑落沁入了地上的泥土中。
“咳咳。”拓跋悶咳了幾聲,抬起左手捂住了嘴唇。血絲從他指縫中溢出,拓跋也不在意只是隨手抹去了唇邊的血跡。
“我輸了。”良久才聽到拓跋沉聲道。
楚凌的臉色也不好看,握著流月刀的手隱隱有些顫抖。她的目光落到了拓跋的腹部,拓跋今天穿著一身玄色的衣衫根本看不清楚傷得有多重。但是自己下的刀楚凌自然能夠確定那一刀到底有多重。
慢慢從地上站起身來,楚凌抹了一下唇邊的血跡道:“你重傷難愈,是我占了你便宜。不過…”
不過,今天不管是她占了多大的便宜,哪怕拓跋真的只是手無縛雞之力,他也得死!
拓跋輕笑了一聲道:“我盡力了。”
拓跋很少會笑,即便是偶爾笑了也只是微微勾唇的那種笑。此時他突然笑得這樣爽朗,但是讓楚凌不由得愣了愣。楚凌這才發現,其實這位北晉的聲望即便是只看容貌也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拓跋看著楚凌笑道:“公主也受了重傷吧?你猜…北晉下一個來阻擋你的人會是誰?”
楚凌不答,拓跋道:“公主覺得,會不會是…拓跋大將軍?到時候,公主又要如何應戰?”楚凌苦笑道:“如果是師父,即便是我全盛之期也不是她的對手,沈王何必如此煞費苦心?”
拓跋搖搖頭,“大將軍為北晉鞠躬盡瘁,本王如何忍心…讓他親自手刃愛徒?”說完這句話,拓跋再出吐了一口血,臉色也變得越發難看起來。但是他卻依然緊緊的握著手中長劍撐著地面不讓自己倒下。他抬頭望了一天天空突然道:“當初,她說…總有一天我會死在天啟人手中,如今看來…倒是沒有說錯。”
“不過,能夠死在你手里…本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楚凌沉默不語,拓跋道:“她如果能看到這一幕,應該會很高興吧?神佑公主,你說…她會高興見到本王么?”
楚凌看著眼前自言自語的男人,覺得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話多過。但是她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一個殺人者是沒有什么話想要跟被殺者說的,除了仇恨和耀武揚威,這兩者楚凌自然都沒有。
但是拓跋卻不肯放棄,死死地盯著楚凌問道:“神佑公主,你說…她會愿意見本王么?”
良久,楚凌方才輕嘆了口氣道:“沈王何必如此執著?”
拓跋搖了搖頭道:“公主年紀還是太小了,大約并不知道從前的那些事情。”楚凌沉默,她確實不知道,不僅是她原本的楚卿衣也不知道。因為即便是到天啟南遷的時候楚卿衣也還是個被人抱在手里的孩子而已。
拓跋目光悠遠,“當年本王第一次在天啟皇宮中見到她,便發誓…定要娶她為妻。可惜…”
楚凌了然,可惜后來貊族南遷,靈犀公主從一國公主淪為階下囚,北晉沈王自然不可能娶一個奴隸。即便拓跋不在意,他的父兄也絕不會同意的。如果拓跋堅持,死的只會是靈犀公主。
“我知道,她恨我…”
“只盼來世…我們能不再是敵對。”
“只盼來世…她不再恨我。”
語罷,拓跋突然提起長劍身形一閃已經到了楚凌面前,這一次他用盡了最后的力氣朝著楚凌一劍揮了過去。楚凌早有準備,手中流月刀一凜,身形微側,左手在朝著自己刺過來的劍鋒上輕輕一彈,同時流月刀一刀劃過。
一刀細長的血線在拓跋的脖子上綻開。
拓跋平靜地望著楚凌,緩緩道:“多謝你。”
高大挺拔的身形仿佛終于耗盡了所有的力氣,慢慢朝著后方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