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巨物“蹭”地一聲從被褥中鉆出半個黑糊糊的腦門兒,嚇得我險些失聲尖叫。
我手腳并用一陣抓撓撲騰,掀開被褥,正欲往邊上躲,才發現自己身處于紅木棺材之中,空有一身神力,卻被棺材中的死氣鎮住,費了半天勁兒仍無法逃出生天。
“桀桀桀桀——”
躲于被褥中的黑衣人緩緩鉆出被褥,他一手抓著我的腳踝,一邊如同妖魅般詭譎笑著,“鬼壓榻的滋味如何?一次一文錢,若是沒錢,再壓一次。”
我怎么覺得這個黑衣人傻乎乎的,腦子不太正常?
他見我呆若木雞地縮在角落,似良心發現,訕訕地收回了手,“怕了?”
其聲澀然,語調卻婉轉柔軟。
“你是誰?”我壯了壯膽,倏爾伸出手,欲揭下他用以遮臉的黑色綢布。
他不躲不閃,近乎是湊近至我跟前,任由我揭下他臉上的綢布。
然,當我即將看清他的真面目之際,他迅疾撇過頭,一溜煙功夫消失在并不算空曠但十分詭異的頂樓之上。
“綢布就贈你好了!小爺當過三日褻褲,其味純正。若是想念小爺,掏出來聞聞便是。”
我愣愣地盯著黑衣人消失的方向,許久才回過神來,我這是被調戲了?
意識到自己極有可能撞見得了失心瘋的登徒子,我十分嫌棄地甩掉手中綢布,并氣憤地踩上兩腳。
可沒過多久,我又偃旗息鼓地蹲下身,見四下無人,飛快地拾起被我扔至一隅的黑色綢布,將之拎至鼻前,深嗅其味。
聞了足足有一刻鐘那么久,我心中的大石頭總算落地。
之前,還以為容忌得了失心瘋,裝神弄鬼扮黑衣人嚇唬我來著。好在,黑色綢布上并沒有一絲屬于他的氣味,這就表明,戲耍我的黑衣人并非容忌。
不對!
這綢布不是容忌的,那會是誰的?
也就是說,我剛剛極有可能聞了足足一刻鐘他人的褻褲......
我如同觸電般將綢布扔至地上,雙頰愈發滾燙。
幸好黑盒子尚在沉睡,若是讓它得知我做了什么蠢事,不出半日功夫,我喜聞褻褲的怪癖怕是要傳遍整片虛大陸了!
稍稍平復了心緒,我再度起身,前腳剛跨出紅木棺材,后腳又被一雙冰冷的手死死纏住。
回眸一看,一顆倒掛在纖細脖頸上的腦袋正朝我詭譎笑著,“小手冰涼,借我暖暖。”
“不借!”我淡淡地掃了一眼長相怪異的女鬼,抬腳將她甩至一旁。
女鬼一身脆骨,受不得重擊,“咔嚓”一聲斷了條腿。
“左腿被男人折斷,右腿被女人折斷,一日之內失了兩腿,好事成雙,好事成雙!”女鬼將自己軟綿無力的雙腿輕輕搭在身上,而后弓起背脊,手肘撐地,以手代腳,快步朝我襲來。
照理說,我當過多年惡鬼,對于鬼魅邪祟嚇人的伎倆熟稔于心,早已見怪不怪。可不知為何,眼前的女鬼道行雖淺薄,但她倒掛著的頭顱倒長的五官總是讓我不寒而栗。
再這么下去,定然會被這玩意兒逼瘋。
我手持軒轅劍,原想將她斬于劍下,無意間,眼角余光瞥過迂回曲折的階梯,靈光一閃,遂挺直脊梁,背對著階梯,倒退而下。
尋到訣竅,下樓變得格外容易。原來,此樓易上更易下。倒退下樓,恰恰能偽裝成上樓的模樣,這點同第三關古戰場中的帝陵倒是有些相似。
也許,帝陵等陰氣森然之地,倒退行走才是最為穩妥之舉。
待我平穩落地之際,塔頂的女鬼仍扒拉著欄桿,伸著冗長的舌頭,嘴中發出“嘶嘶嘶”的怪聲。
“好冷!公子,你身體好冷!”
“你為什么要折斷我的腿?是因為喜歡嗎?”
“若是喜歡,你大可開口跟十娘說!十娘忍痛掰斷腿,送你一只便是!”
塔頂女鬼歪著腦袋,如癡如醉地囈語著,由此得以看出,她應當十分傾慕折斷她腿的男人。
我思忖著,黑衣人卑鄙齷齪,應當不足以令女鬼魂牽夢縈。那么折斷女鬼腿腳之人,會不會是極易招惹爛桃花的容忌?
如果真是容忌的話,他的身體應當出現了十分嚴重的問題。竟連體質陰寒的女鬼都覺得他的身體過于冰涼,眼下他一定很痛苦吧?
一想到容忌此刻極有可能躲在哪個不見光的角落,兀自承受著非人的折磨,我便抓心撓肺地難受。
匆匆倒退出紅木塔樓,我轉身之際,又陷入了第二處古戰場。
第二處古戰場設在一個不大不小的院落之中,梨花樹下橫陳著上好的沉木古琴,楊柳岸邊的圓桌上,是兩杯尚未飲盡的茶水。
風動花落,鋪地數層,如瑰雪初降,香氣襲人。
我躡手躡腳地踩在滿地落花之上,好奇地環視著周遭奇景,只覺此處不似前處那般死氣沉沉,多了幾分煙火氣,恬淡地猶如世外桃源,一點兒也不像是妖物邪祟遍布之地。
“小娘子,小爺的褻褲你可有隨身攜帶著?”
身后,突然傳來黑衣人略帶戲謔的聲音。
我眉頭緊蹙,轉身之際,重拳緊接著砸向他的臉頰,“登徒子!找打不是!”
他早有防備,側身閃至一旁,險險躲開我的重拳,而后長臂一伸,緊箍著我的腰身,刻意拉近與我的距離。
“綢布好聞么?”他突然低頭,貼近我的耳畔,輕聲詢問著我,聲音中的揶揄使得我不由自主地紅了臉。
“滾開!”
我惱羞成怒,揚起手,朝著他又覆上黑色綢布的臉頰掌摑而去。
他似乎很了解我,稍稍側過頭便輕易避開我的手,“答應小爺,溫柔一點可好?”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墨黑的眼眸,雖知他刻意隱藏了原先的瞳色,但還是覺得這雙眼,甚是熟悉。
“你是祁汜?”猶疑片刻之后,我出聲詢問著他。
黑衣人置若罔聞,他迅疾擒住我尚未放下的手,而后稍稍用力捏著我的手腕,污言穢語不斷,“讓小爺替你把把脈!”
黑衣人的臉皮可真是厚!比起曾放浪形骸的祁汜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細細一想,祁汜近段時間十分克制,再加之咳癥纏身,此刻估摸著還在云秦休養生息,應當沒有閑暇功夫千里迢迢奔赴西越,闖入這危機四伏的古戰場中戲耍于我。
正當我神游之際,黑衣人扣在我手腕處的手肆無忌憚地在我手臂上游移著,而后頗為猥瑣地訕笑道,“小娘子的脈搏跳動過快,似在叫囂著愿為小爺生個一兒半女呢!”
虧我之前還將他誤認成容忌,現在看來,他這般猥瑣放浪,同冷傲自持的容忌簡直天差地別,同風流但并不下作的祁汜亦是大相徑庭。
“放開!別試圖惹怒我,否則我敢保證你肯定活不過今晚。”我掙開他的禁錮,一邊撂下狠話,心中卻生出幾分忌憚。
黑衣人能抵擋住我體內乾坤之力的侵襲,依舊緊緊貼在我邊上巋然不動,定然是有兩把刷子。就是不知,他的功力究竟有多深厚。
“張牙舞爪的,小爺甚喜。”黑衣人不咸不淡地說著,正欲伸手朝我臉頰掐來之際,身后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聞聲,黑衣人猛然后退了幾步,而后一頭栽入池中,杳無聲息。
我詫異地看著他一氣呵成的動作,半倚楊柳岸,緊盯著死水微瀾的池面,苦思冥想著黑衣人的來歷。
他一直不敢在我面前顯露真容,由此可見,我之前應當見過他。
只可惜,一時之間,我腦袋中空空如也,怎么也猜不透他的真實身份。
“蘅蕪,華清,你們兩個磨磨蹭蹭做什么?”身后,一道尖利刻薄的女聲乍響。
我尚未轉過身,便有一只溫軟的手狠掐著我的耳朵,罵罵咧咧道,“華清,不是跟你說過,你音色不純,當勤練歌喉?不長進的東西,就知道和蘅蕪那瘋丫頭廝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