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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五四章 引君入甕

  腦海中,黑盒子匝巴著嘴,意猶未盡地說道,“滅靈散的滋味兒實在是好,深吮一口,快活似神仙。”

  我下意識地護住微凸的腹部,再三確認滅靈散并未傷及腹中孕靈,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藥仙亦將悲酥清風散的解藥強行灌入祁汜口中。

  我見時機成熟,遂給祁汜使了個眼色正欲讓他幫我擒住藥仙,然而他卻直挺挺地暈厥在了藥仙懷中。

  “該死!你竟敢騙我。”我氣急敗壞,眨眼間便將軒轅劍橫亙在藥仙脖頸之上。

  藥仙將不省人事的祁汜輕放至一隅,繼而以雙指抵擋著我手中蠢蠢欲動的軒轅劍,“璃王稍安勿躁,云秦國主身上的毒已解。至于他突然暈厥,許是悲傷過度導致。”

  “悲傷過度?”

  藥仙目露揶揄,嘴角微微上挑,稍顯戲謔地說道,“云秦國主竟如此緊張你腹中孕靈的安危,真真令人匪夷所思。難不成,他才是你腹中孕靈的生父?”

  “滿嘴噴糞,粗俗不堪。”我怒極,軒轅劍往他翻動的嘴皮子上一刮,他兩片唇瓣便被我削成了肉泥。

  “璃王不必心急,老朽既著了壽衣,就沒打算活過今天。倒是你,尚還年輕,滑胎不是小事,需好生休養。等老朽替你解了孔雀膽之毒,再為你開幾副補氣的藥方,你再殺老朽也不遲。”藥仙眸中現出一絲悲憫之色,似在憐憫我眼下的遭遇。

  我雖恨不得將藥仙千刀萬剮,但還不至于這么沉不住氣。

  要知道,藥仙并不是始作俑者。在未弄清前任凰神鳳主的真面目之前,藥仙還不能死。

  思及此,我指尖蛛網暗結,趁藥仙不備,閃身入了他的夢境。

  撥開夢境迷霧,彼時鬢發尚未斑白的藥仙正背著竹簍,攀附于懸崖峭壁之上。

  為夠著他左手邊生長在峭壁夾縫兒處生機盎然的千年靈芝,他側傾著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寸寸地向靈芝所在方位挺進。

  然,待他指端觸及到千年靈芝傘面上的茸毛之際,纏于他腰身上用以防摔的粗繩突然斷裂。

  下一瞬,他緊揣著費盡千辛萬苦才采到的千年靈芝從峭壁之上直直地往下墜去。

  “啊——救命,救命!”

  彼時,的藥仙只是一個凡間土郎中,并無半點仙力傍身,若是摔至崖底,必定粉身碎骨死無全尸。

  怔忪間,一串清鈴聲在山谷中乍響。

  下一瞬,一抹白色身影將藥仙穩穩當當地接入懷中,“為修成不死之身,連命都不要了?”

  待藥仙平穩落地,他雙手緊捂著心口,驚魂未定地看著眼前女子,怯生生說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守護黎民蒼生,是我的本職。”

  想來,她就是上任凰神鳳主了吧。

  我正欲上前一探究竟,她卻化作清風,扶搖直上,追逐著天幕上怡然自得的流云彩霞。

  夢境轉換,斗轉星移。

  四海動蕩,八荒之地幾無凈土。

  不多時,悲憤交加的黎民百姓成群結隊而來,恍如季遷的蟻群,所過之處,狼藉一片。

  “還請鳳主順應天命,以身祭天,還四海八荒一個安寧!”

  他們振臂齊聲吶喊,聲勢浩大足以驚天震地。

  “憑什么?你們以為,我的死,就能換來四海升平?”一道凌厲中夾帶著些許嬌蠻的女音從半空中飄下。

  少頃,以輕紗覆面的前任鳳主從九重天上翩然飛下。

  她眸中慍色頓起,連聲質問著眼前群起激憤的黎民百姓,“我死了,對你們有什么好處?六界陰陽已然失衡,我一人之死,根本無法解決禍端根源。真正的禍端,明明出在你們身上。你們若肯放下貪念、執念、殺念,六界陰陽又怎會失衡?”

  我定定地站在她面前,將她眼眸中的渴望看得明明白白,也將她的委屈和絕望看得清清楚楚。

  她所經歷的,我也經歷過。

  遺憾的是,正如百年前,我無法自救。

  被眾人圍剿的她,亦無法全身而退。

  但令我大跌眼鏡的是,藥仙竟沖在了最前頭,隨著那群有勇無謀的莽夫,將走投無路一心救世的她,推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涼風刺骨,凄雨戚戚。

  她直直地往下墜去,頰面上的輕紗被吹起了一角。

  我正欲隨她一同跳入萬丈深淵,天幕外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聽聲音來源,似是藥仙夢外的異動。

  難道,有人趁機溜入了茅草屋之中?

  思及此,我急急捏碎了藥仙的夢境,隨手抄起軒轅劍,作防御的姿態,警惕地環顧著漆黑一片的地窖。

  與此同時,藥仙身上的賭咒已然應驗。

  眼下的他,七竅流血,性命垂危。

  “孔雀膽的解藥配方并未出錯,你照著服用即可。”

  話音剛落,藥仙即頹然倒地,當場暴斃。

  我淡淡地掃了眼死相凄慘的藥仙,又聞榻板之上的窸窣腳步聲,悄然將自身幻化成藥仙的模樣。

  待一切準備就緒,我輕輕扛起昏迷不醒的祁汜,往榻板上一躥,旋即以被褥掩去榻板下方深不可測的漆黑地窖。

  茅屋中,燭火亦如往常,將血氣與死氣交疊于微熏的焦味中,悄無聲息地掩去一室的陰冷。

  “情況如何了?”

  簡陋陳舊的屏風后,傳來一道雌雄難辨的聲音。

  不出所料,藏身于屏風后方之人,應當就是當年被萬民被逼祭天,卻僥幸存活下來的凰神鳳主。

  我不動聲色地朝著被燭光照得隱隱有些發黃的紗質屏風,盡可能地模仿著藥仙的嗓音,簡答之,“孔雀膽之毒加之滅靈散的催化功效,她腹中孕靈早已化作一灘血水。”

  “她可有性命之憂?”

  “并無。悲傷過度,昏死了過去。”

  我啞聲答道,一骨碌翻身下榻,藏于廣袖下的手緊攥著削肉如泥的鋒利冰凌,步步緊逼屏風后那抹看不出身形的籠統身影。

  “她還不能死,務必要照看好她。”

  我緩步行至屏風前,溫吞應著,“知道了。”

  她并未對我設防,因而即便我離她僅余一步之遙,她依舊巋然不動毫無戒心地杵在我身前。

  我一手緊攥著千葉冰凌,一手指端暗結蛛網,正尋思著如何堵死她的去路使她無處可逃,木架上的水盆卻不合時宜地吐著三兩個水泡。

  啵——

  水泡破滅聲極其細微,但對于內力雄渾之人來說,已然是不可忽略的動靜。

  果不其然,她一聽木架上傳來突兀的水泡聲,疾呼了一聲“隔墻有耳”,便化作飛煙,遁逃而去。

  我手中的千葉冰凌同千絲蛛網紛紛慢了一步,一輕一重地落在屏風后的方寸之地上。

  “該死!”

  我低咒了一句,猛然轉過身子,冷盯著木架上泛著朵朵漣漪的水面,一腳將銅盆從架子上蹬落。

  嘩——

  涼水潑灑一地,銅盆“當啷”作響,猶如平地驚雷,將燭光下的平和氛圍撕得粉碎。

  遽然間,一道幾不可見的暗影隱匿于水漬中,以龜速向反方向移去。

  我連連掏出袖中所剩無幾的化影散,將之灑于暗影之上,冷眼看著暗影痛苦地掙扎著,直至化成封於的模樣。

  “壞了我的好事,還想遁逃?”我一腳踩在他的背脊上,語氣不善地說道。

  封於稍顯錯愕,細細地打量著我,“你是百里歌?”

  “廢話,我不是,難道你是啊?”

  他偏過頭,一雙墨黑的眼眸仿若要將我洞穿般,直勾勾地盯著我,“你怎么發現本座蹤跡的?”

  封於疑心病頗重,我若是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他極有可能抽絲剝繭,進而尋到百花仙子反戈的證據。

  事實上,我并不喜歡百花仙子,她的死活和我也沒多少關系。但她畢竟是容忌的盟友,她若有什么三長兩短,勢必會影響容忌的計劃。

  深思熟慮之后,我終是開口,悄然地將直指百花仙子的矛頭轉了個方向,“密林迷瘴中,是你隔空擊碎了百花仙子的腳踝嫁禍給我的吧?那時的你,就隱藏在洼地中的積水中,對么?并非我過感,而是你周身怨念過重,嚇著了我腹中孕靈,使得我腹痛如絞。從那時起,我便格外留意周遭可用于盛水的一切器皿。”

  封於聞言,疑心頓消。

  他抬手按著我踩踏在他背脊上的腳,用力一掙,便擺脫了我的桎梏。

  我體內孔雀膽之毒未解,暫不敢動用乾坤之力同他對抗,就怕一個不小心,孔雀膽之毒隨著乾坤之力于血脈中四處游走,將毒性渡給了腹中孱弱不堪的孕靈。

  無奈之下,我只得盡量拖延時間,靜候容忌歸來。

  “說吧,為何一路跟蹤我?”我松了腳,站定在距封於一尺之外的地方,冷聲質問著他。

  封於訕訕笑道,“傳聞,你與東臨王感情破裂,本座自然是來探探虛實的。”

  “得了吧。什么探探虛實?分明是來挑撥離間的。堂堂圣君,凈做些上不得臺面的齷齪事兒,就不覺得丟人?”我輕挑著眉峰,有一句沒一句地同他搭著。

  “百里歌,激怒本座對你有何好處?東臨王不在,你以為僅憑你一己之力,能打得過我?”封於背手負立,貪婪的眼神落在我微凸的腹部上。

  我眉頭緊擰,雙手護在身前,更為小心地提防著居心不良的封於。

  “呵!蚍蜉撼樹,自不量力。”封於冷笑著,不疾不徐地朝我逼近。

  我不斷地向后退著,直至被他逼至墻角,無計可施之下,只得提起乾坤之力,欲同他正面交鋒,以攻為守,防守反擊。

  封於見狀,嘖嘖出聲,“果真,會抓會撓的野貓比起怯懦溫馴的雪蛙,有趣得多。”

  他瞇了瞇眸,猛然出手,袖中形如黑煙的怨念源源不斷地往外溢著,氣勢洶洶地吞吐著煙霧,朝著我微凸的腹部襲來。

  砰——

  千鈞一發之際,掉漆的陳舊木門被容忌一腳踹得四分五裂。

  原先被綁于門后的雀鳥重獲自由,撲棱著翅膀四散而去。

  封於神色一凜,眸中慌亂之色彰明較著。

  下一瞬,容忌身后忽而冒出足足十二位身披袈裟,頭頂佛光的得道僧人。

  他們一窩蜂地涌入并不算寬敞的茅草屋中,順著木門兩側呈八字狀有條不紊地依次排開。

  封於埋頭曲頸,如寒蟬般,啞然失聲。

  待十二位得道僧人齊念清心咒,容忌手執古檀佛珠,將周遭佛音盡數納于佛珠之中,使得珠圓玉潤的佛珠頂口,源源不斷地冒出閃著金光如流云綢緞般朝封於天靈蓋聚涌而去的佛道善緣。

  封於更顯驚慌,雙手緊捂著天靈蓋,嘴角白沫堆砌,面色青黃,身體顫得厲害。

  “再念,小心本座腌了你們的舌頭!”

  封於如猛獸般嘶聲咆哮,他踉蹌沖至一年幼僧人面前,正欲伸手擰斷他的脖頸,容忌已先他一步,將年幼僧人安然無恙地帶至身后。

  “東臨王,得罪本座的后果,你承擔得起?”封於被佛音摧殘地渾身戰栗,如篩糠一般哆哆嗦嗦個不停,偏他那張嘴犟得很,時至今日,竟還有心思恐嚇他人。

  容忌冷笑,“十二銅僧陣,乃本王特意為你所設。你以為,你還有生還的可能?”

  封於面色灰黃,如醍醐灌頂,“東臨王這是有備而來?”

  “本王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容忌略微上挑的眼梢帶著些許侵略性,唇角的笑透著點點殺氣,迷人且危險。

  我原以為,過去的四個月里,容忌除了陪我說話解悶兒,就沒做過其他事。沒想到,他竟在短短的四個月里,精心設了個局,將封於算計地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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