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敲門聲響了三下,門內卻毫無反應。
駱青和站在門口:“是我。”
她開了口之后,門內才有人出聲,不是很耐煩:“什么事?”
門開了,駱常德衣衫不整,脖頸與胸膛上全是女人指甲留下的抓痕。
駱青和臉色頓時冷了,與秘書進了屋,用力甩上門:“你還問我什么事,駱常德,你也不看看你做的好事。”
駱常德不過五十出頭,眼睛浮腫,看著顯老,因為身體缺陷,這些年更加不知收斂地折騰。
他嗤了一聲:“不就是個女人。”
不就是個女人?
哼,不就是個女人把他弄得斷子絕孫。
駱青和朝房間里頭掃了一圈,地上扔了支鋼筆,筆尖有血,床上的女人躺著不動,雙腿岔著,下·體還在流血。
駱常德二十多年前被人廢了那里,在那之后,他就喜歡這么搞別人。
“你還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眼里全是鄙夷與不屑,毫不掩飾。
駱常德最見不得她這盛氣凌人的樣子,陰著一雙渾濁的眼睛:“誰教的你這么目無尊長?”
到底是曾經的駱家當家,即便這些年荒唐度日,這一身狠勁兒也不減幾分。
駱青和冷笑:“我媽死了,你說誰教的?”
“你——”
她厭惡至極,一句都不想聽:“你在外面怎么搞我都不管,可在我眼皮子底下、在駱氏的波及范圍之內,你最好給我收斂一點,現在的駱家是我在做主。”
駱常德嗤笑,不知道聽沒聽進去,從床頭抽了一張紙,包著鋼筆擦了擦,扔進了垃圾桶里,他背稍微有些佝僂,頭發黑白摻半,身材精瘦,低著頭把襯衫塞進皮帶里:“把這里、還有這個女人都處理干凈。”
新人宣誓結束,游輪的頂層放起了煙火。
空中千樹萬樹開,一時亮如白晝。
周徐紡穿著侍應的衣服,臉上的口罩很大,遮住了她半張臉,她扶了扶鼻梁上的特殊眼鏡。
“這里有監控嗎?”
霜降回:“婚禮受邀賓客不是公眾人物就是商界貴胄,保密性很高,一二兩層的客房都沒有開監控。”
周徐紡直接問:“江織在哪?”
“他不在監控區。”
就是說,他在一層或者二層。
這里就是二層,周徐紡直接一間房一間房地找過去,剛到路盡頭,渾身是血的女人突然從拐角里摔出來。
她身上的禮服破爛,蜷在地上衣不蔽體,血順著她的大腿流到地上。
“救、救,”她朝周徐紡伸手,指甲里全是血,“救…我…”
漫天煙花炸開,在毫無星辰的冬夜里,璀璨得讓人睜不開眼,一船人的熱鬧和狂歡,真是吵人安靜。
江織有些煩躁,往船尾走。
手機里喬南楚的聲音有點懶倦:“我去見過那個縱火犯了。”
“改不改口?”
“嘴巴硬著呢,怎么逼也還是那套說辭。”
江織站在船尾,海浪濺得高,陰陰涼涼的水汽印在腿上,風將他一頭霧藍的短發吹亂,他隨意抓了一把:“撬不開他的嘴,那就從他身邊人下手。”
喬南楚假設了一下:“或許他就是兇手呢?”
江織憑欄站著,眼里有漫天煙花和一望無際的海:“當年那場火駱家死了兩個人,這都沒判死刑,說得過去?”
海風很大,腳步聲毫無聲響。
喬南楚對駱家那場火災不置一詞,只問江織:“這件事,你真要管?”
他回答得云淡風輕:“嗯。”
電話里有打火機的聲音,喬南楚點了一支煙:“還惦記著駱家那個孩子?”
江織不再是輕描淡寫了,他語氣忽然鄭重:“我已經有周徐紡了,這話以后不要講。”
喬南楚笑:“那為什么?”
“我看駱家不順眼。”
這時,
一只手從身后,慢慢伸出。
耳邊煙花聲聲巨響,將所有聲響都掩蓋,江織毫無察覺:“那個案子——”
背后伸來的手用力一推——
他毫無防備,身體翻過圍欄,栽向大海。
手機落在了甲板上,隨后,是水花濺起的聲音。
“江織。”
“江織!”
喬南楚在電話里大喊。
那只手手掌寬厚,手背有幾條抓痕,戴了手表,撿起手機后用力一擲,砸入深海。
這個時候,周徐紡剛馱著女人到了工作人員更衣的房間,耳麥里就傳來了霜降發的警報。
“徐紡!”
周徐紡應了一聲,打開柜子,把背上的女人放進去。
“江織的手機突然斷了。”
她動作僵了一下,睫毛顫動,片刻失魂之后,迅速扯了件外套扔給那個女人:“這里很安全,等船停了再叫人。”
囑咐完,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已經不見人影了,只有門咣得響了一聲。
女人捂著嘴,瑟瑟發抖地關上了柜子門。
客房門前的地毯被掀起,像一陣風刮過,燈下捕捉不到完整的輪廓,只有陰影一晃而過,是奔跑著的周徐紡。
“霜降,幫我排查一下江織可能在的地方。”
“好。”
十幾秒之后。
霜降道:“一樓船尾,或者二樓觀景區。”
周徐紡的速度和彈跳力是人類的三十三倍,從二層到一樓船尾,不過轉瞬的時間,她顧不上被人察覺,一腳踹開了樓梯口的門,因為力氣用得太大,整個船身都微微晃動了一下。
甲板上空無一人。
周徐紡額頭已經出汗了:“他不在這。”
她有很不好的預感。
她找了一圈,沒發現異常,正要離開,霜降又發了一聲警報:“刑事情報科入侵了游輪頂層上的監控,喬南楚發了一條求救消息。”霜降停頓片刻,“徐紡,江織可能出事了。”
只要人在船上,薛寶怡一定能第一時間營救,除非…
周徐紡轉身,走向船尾,把耳麥摘下之前,她只說了一句話:“幫我盯著船上。”
“徐紡——”
連線斷了,周徐紡扔了耳麥,縱身一躍,跳進了海里。
那年,也是寒冬,天兒特別冷,駱家別墅外的泳池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突然,冰破了,水花濺了起來,泳池里有人在撲騰。
花棚里忙活的下人們聞聲跑來,圍在泳池旁瞧熱鬧。
“怎么了,這是?”
“喏,落水了。”
“那不是駱三嗎?”
“是啊。”
“他沖撞了二小姐,被罰下去洗泳池。”
“傻子就是傻子,都不知道要抽干水。”
或在議論,或在沉默,就是沒有一個人下去救人,因為駱家高高在上的二小姐說了,泳池不洗干凈,不準上來。
這時,又是撲通一聲。
不知是誰下了水。
等人撈起來,才知道那是來駱家做客的江小公子。
也不知是哪兒出了岔子,這位尊貴的小公子并不會游泳,卻偏偏跳了水,那日天涼,池水又冰冷刺骨,江小公子身子差、體質弱,喝了不少水。
冰水入肺,江家小公子因此大病了一場,去了半條命,就是那次之后,江小公子落了個怕水的毛病。
喬南楚問過他,不會游泳下去做什么。
他說:“我不落水,就不會有人下水救人。”
后來,江家小公子每次來駱家做客,駱家那個傻子就會躲在屋子后面,偷偷地看他,若是被發現了,他就會把折了很久的小星星塞給他。
那個傻子他不會說話,只會對著江織傻笑,只會偷偷把他藏的各種‘寶貝’都埋在花棚的樹下,等江織來了,他就去挖出來,全部給江織,有糖果、有漂亮的石頭、有紙折的小星星,甚至還有包得嚴嚴實實的白面饅頭。
那時候,駱家那個小傻子以為,饅頭就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海風一刻都不停,吹得人耳膜痛,煙花還在炸,光影斑駁倒映在海面,忽明忽暗的,只能看見瘦弱的人影從水里冒起來。
她背著一個人,從水光里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