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俞邵青去了女兒的屋,發現那雙鞋已經不在籃子里了。
小丫頭,還把鞋給藏起來了?
光明正大的俞邵青,耐不住心頭癢意,竟偷偷摸摸地在女兒屋子里翻找了起來,終于,在衣柜里找到了一個大小有些符合的包袱。
他打開包袱一瞧,竟然是一個精致的紅木盒子,而盒子里躺著的,正是女兒做了半夜的鞋,用淺色的綢布包裹著,只這么看著都能讓人感覺到女兒的那份小心翼翼。
包裹得這么嚴實又精致,像個禮物似的…
俞邵青的腦海里靈光一閃,是的了,他差點忘了,下旬便是自己的生辰了,這一定是女兒給自己精心準備的生辰禮物。
他從未與女兒提過這件事,不料女兒還是打聽到了。
女兒這么孝順,俞邵青感動得差點哭了。
既然女兒打算給自己一個驚喜,那他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俞邵青感動又激動地將鞋子放了回去,耐心等待自己的生辰。
不過,他還沒等來下旬的生辰,倒是先等到了月中的席面。
三月十六是黃道吉日,俞家的新作坊與宿舍定在那一日動土。
俞婉一直都知道鄉下建房子是要喝上梁酒的,一是答謝親友,二是犒勞工匠,蓮花村卻不興喝上梁酒,只在動土時擺上一天流水席,將親朋好友與村里人全都請來,一塊兒熱鬧熱鬧。
蓮花村窮,村子里已許久沒人建房了,最近一次還是栓子家修牛棚,可那又不能擺席面兒。
關于席面究竟請誰,俞家人坐下來,好生地開了場家庭會議。
小蓁蓁坐不住,拉著鐵蛋哥哥出去了。
姜氏犯困,回屋歇著了。
俞松也想開溜,讓大伯母一嗓門兒吼住了。
“村兒里的人自然是都要來的…”大伯說,“隔壁村兒有些相熟的,也得請來。”
大伯的語氣有些踟躕,似是在猶豫什么,俞邵青說道:“大哥有話不妨直說。”
大伯張了張嘴:“是…你嫂子那頭的親戚。”
“郭家與羅家嗎?”俞邵青道。
有關郭家人上門的事,他多少聽家人說了些,知道郭羨巧把鐵蛋給欺負了,俞婉又把郭羨巧給揍了,說來說去都是孩子們不懂事,可之后又出了王麻子與郭羨月的事。
當時只覺是個巧合,事后俞家人仔細地想了想,琢磨出了一絲不對味,郭羨月落水時穿的是俞婉的衣裳,杜金花呼救時,不是往郭家老宅的方向,而是去了俞婉隔壁的萬公子家。
這事兒讓石頭那幾個孩子瞧見了,只不過隔得遠,沒聽見杜金花呼救時喊的是“阿婉落水了”,但這也并不影響俞家人的判斷。
在結合了杜金花在河邊的反應后,俞家人猜測郭羨月落水只怕并不簡單,搞不好是要讓萬公子看在俞婉的名義上英雄救美,哪知萬公子并未上當,倒是王麻子菩薩心腸,陰差陽錯把人救了起來。
這件事是杜金花的主意還是郭羨月自己的,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們竟然打著阿婉的名義…有些事俞家人嘴上不說,心里卻有計量,萬公子在地動時救了阿婉,或許他對阿婉是有意的,他又是念書人,書念得比趙恒還好,阿婉若能嫁他,不失為一樁好姻緣。
杜金花母女一定也是發現了這一點,才敢去冒充阿婉賴上萬公子,說白了,她們這是在搶阿婉的姻緣!這就很豬狗不如了!
所以這次擺席,俞家人不大想請郭家人。
“那位萬公子呢?”俞邵青的關注點與自家大哥、大嫂不一樣。
大伯愣了愣,儼然也覺得弟弟的關注點似乎有點歪了,但他還是認真地答了:“聽說家中出了點事,家去了。”
不知為何,俞邵青對這位才高八斗、為人優秀又搭救過自己女兒的萬公子有些喜歡不起來,這感覺,與對那位在大理寺中關照過他的燕少主如出一轍。
“我覺得吧…”俞松開口。
“大人說話,你插什么嘴?”大伯母瞪他。
俞松郁悶地把嘴閉上了,既然不是大人,干嘛把他留在這兒啊?
“那我走了。”俞松起身道。
大伯母又道:“當自己是三歲小孩嗎?成天撒野!”
俞松心里苦,大人也不是,孩子也不是,他是什么啊!!!
最終,俞家人還是決定給郭家捎個口信。
“諒他們也沒臉來!”大伯母哼道。
是啊,出了王麻子的事,還往蓮花村跑,是嫌不夠丟人的么?人家王麻子怕郭羨月賴上他,已經急吼吼地把劉寡婦娶回家了!
郭家都捎了口信,羅家自然也不能落下,那家子雖不如郭家這般奇葩,卻也是個瞧不上俞家的,來不來全憑他們,俞家不強求。
原本,也該將俞邵青手下的弟兄們請來,奈何他們都隨吳三出京去尋周槐了。
十六這一日,俞家人四更天便起了,開始準備待會兒的席面,俞家窮歸窮,可與別村的人幾乎都有走動,因此請的人不少,怕飯菜不夠吃的,俞家人一共買了兩頭三百斤的豬,獵戶過來幫忙殺豬,栓子和俞峰給獵戶打下手。
三個大男人使出洪荒之力將肥豬摁在凳子上,獵戶一刀子下去,給豬放了血,三人累得夠嗆。
俞婉也來了,她拽住另一頭豬,嗖的一聲甩在板凳上!
俞邵青看看一旁累得半死的三個大男人,再看看輕輕松松把一頭豬提起來的女兒: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五更天時,獵戶家的翠花、隔壁家的羅大娘、村頭的張嬸子與白大嬸兒也趕來幫忙了,白大嬸兒總算從兒子去世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她想通了,她沒了墩子,可她還有毛蛋與二丫,就算了為了這一雙孩子,她也得重新振作起來。
中午才開席,早飯拿殺豬菜與窩窩頭對付了一下。
青菜是俞峰與栓子哥天不亮去集市上買的,順帶著買了點兒花生與糖塊,鋪子里賣的糖塊自是不如大伯做的好吃,可大伯忙不過來,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前來吃席的都會隨份子錢,隔壁村的老秀才讓俞峰請了來,幫忙做一日的賬房先生。
辰時一過,便陸陸續續有客人上門了,先是自個兒村兒的,也有隔壁的梨村與吳家村的。
大伯母在前接待客人,俞邵青六七年沒歸家,許多面孔都生疏了,大伯母領著他一一地介紹:“吳大爺,這是老三啊,他大婚那會兒,您還吃過他的酒的,您忘了?”
“老三啊?老三回來了?”吳大爺耳聾眼花,嗓門兒比白大嬸兒還大。
“就是老三!”大伯母對著他耳朵嚷嚷。
俞邵青已是兩個孩子的爹,然而長嫂帶著他,就像是帶著自己的孩子。
廚房里也忙得不可開交,大伯主廚,俞峰炒菜,俞婉殺魚切菜,白大嬸兒與張嬸子做后勤,俞家廚房不夠用,羅大娘家的也被用上了。
吃飯的桌子都是打各家借來的,擺在門前的道場上,雖大小不一,新舊不等,可勝在數量多,一眼望去,還頗有那么一點兒壯觀的感覺。
中午做的是肉皮炒大白菜,紅燒五花肉,蔥爆鹵大腸,鯽魚燉春筍,豬雜湯,在鄉下,這樣的席面就算是十分豐盛了,更何況肉比菜多,滿滿的油水,一口熱湯下肚,饜足得眼睛都要瞇起來了。
酒是上梨村打的,是上等的高粱酒,晶瑩醇厚,香而不嗆,苦而不澀,入口有回甘,再配上自家炸過并撒了雪花鹽的花生米,好吃得那群大老爺們兒酒杯都放不下了。
俞家是做臭豆腐生意的,桌上自然不能少了這道菜,村子里的人早習慣它的氣味了,端出來時面不改色,卻苦了隔壁們村兒的客人。
“這啥呀?”吳大爺叨叨,“都臭了還拿出來招待人!沒東西吃啦!”
大伯母笑:“吳大爺,您嘗嘗,不好吃,我給您包一條鹵肉回去!”
吳大爺家的日子也不好過,為了鹵肉,吳大爺豁出去了,硬著頭皮將一塊臭豆腐塞進了嘴里,隨后…吳大爺就不要鹵肉了…
不多時,崔掌柜也上門了,他是坐馬車來的,鄉下多是牛車,稍有些家底的是驢車與騾車,馬車只有城里人才坐,因此當崔掌柜的馬車停在俞家大院兒外時,梨村與吳家村的客人全都驚到了。
他們沒看錯吧?那真是一輛馬車吧!
有坐馬車的客人呀,城里的吧!
蓮花村的人一臉淡定,一匹馬的馬車算什么?他們兩匹馬的都見過呢!
“大嫂子!”崔掌柜笑容滿面地下了馬車。
“哎喲,是崔掌柜啊。”大伯母沒料到他會來,驚喜了一把,忙去廚房叫了俞婉。
“崔掌柜。”俞婉含笑打了招呼,昨日她去了一趟京城的少主府,路過白玉樓時與崔掌柜提了建房的事,只是回家后,忘記告訴家人了。
崔掌柜拱手笑了笑:“我在鎮上就聞到你家臭豆腐的味道了,還有沒有剩的呀?”
俞婉彎了彎唇角道:“只要崔掌柜不嫌棄,今日管飽。”
崔掌柜挑眉一笑:“可我就不客氣了!誒?那位是…”
崔掌柜注意到了在與梨村客人說話的俞邵青,俞邵青身材高大,氣質不凡,往那兒一站,猶如鶴立雞群,很那讓人不察覺到他的存在。
“那是我阿爹。”俞婉走上前,將俞邵青叫了過來,與他介紹道,“阿爹,這位是白玉樓的崔掌柜,咱們家的生意,得了白小姐與崔掌柜不少照顧。”
一說白小姐,俞邵青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大侄子的岳家人,這得招呼好了。
很快,秦爺也到了,醉仙居的東家、江左商盟的副盟主,坐的是比崔掌柜更拉風的馬車。
當兩匹威風凜凜的西南馬,昂首挺胸地出現在俞家時,隔壁村兒的簡直看傻了。
俞家是走了什么狗屎運,怎么認識了這么多富貴人家?
秦爺氣場強大地下了馬車,然而真正令眾人驚艷的還不是秦爺,而是緊跟著秦爺跳下馬車的那位翩翩美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五六的年紀,生的那叫一個俊美如玉。
他們幾時見過這般貌美的小公子,一個個看著秦子旭,連飯都忘了吃了。
“少主…少主呢?”少主府,萬叔急急忙忙地進了院子。
房嬤嬤道:“少主出去了,萬管事這么著急,可是出了什么事?”
萬叔拍著腦袋:“我真是老糊涂了,今兒是俞姑娘家擺面,我忘記和少主說了!少主…少主說沒說他去哪兒了?”
房嬤嬤想了想,道:“好像是去金鑾殿了。”
燕九朝又上金鑾殿了!
眾人簡直不知他為何要來!
第一次來,打了肱骨大臣;第二次來,攪了匈奴聯姻;第三次…鬼知道這一次他又要捅出什么簍子!
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內,全都頭疼地看著他。
而不巧,被他打斷的,又是正在啟奏聯姻之事的禮部尚書,禮部尚書心里苦,為什么倒霉的總是我?
但也不知是不是眾人的錯覺,總感覺燕九朝比往日高了,難道說到了他這個年紀,還能再長一長個子嗎?
燕九朝淡淡地說道:“李尚書,你為什么一直盯著本少主的鞋看?”
禮部尚書目瞪口呆:我沒有啊!
燕九朝:“還看?”
禮部尚書:“???”
燕九朝:“再看也不是你的。”
禮部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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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大家的問題,只想說一句,大家真的好有做記者和主持人的潛質哇!(話說問我體重的,確定不是在逼我去減肥么o(╯□╰)o)
已經整理出來提交給編輯了,接下來,就看編輯大大翻誰的牌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