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每個人都會有最光輝的那一天,木村長厲用了十八年,他賭上了對風鈴子的所有喜歡,于是掙開枷鎖,徹底的讓自己燃燒起來。
“嚇啦!”
“凌淵”抽離出體,木村長厲無力的摔倒在地上。眼前的世界開始在他的眼中飛旋,迷迷糊糊的就像是腦袋一陣陣的發暈。時間在此刻被悄然間拉得延長,空氣中的氣流仿佛也停止了流動。
恍惚間他聽見了風鈴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像是在害怕著某個重要的人離去。
剎那間周圍的世界開始變得安靜了,灰白色的天空正在逐漸變得暗淡。
什么時候他也如此害怕過死亡了?像是一個人被泡在海底深深地沉了下去。
灰蒙蒙的天際此刻正在迎來黑暗,就像是有人在即將光亮的黎明里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窗紗,世界就此變得黑暗。
好安靜啊,四周逐漸孤寂。好冰冷啊,溫度像在流失。
他努力的晃動著身體,想要從地面上爬起來,但他沒有力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
這就是死亡么?真絕望啊,原來死亡就是這樣的。漆黑漆黑,冰冷冰冷,整個世界就像是只剩下自己。
余光中像是有什么人飛奔過來了,絕美的女孩正趴在男孩的身體上放聲哭泣。
是誰這么沒良心啊?居然把這么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弄哭了。
真想把他狠狠地揍上一頓!
可是他沒有機會了啊,女孩的身影正從他的眼前逐漸消失。
對不起,也許永遠也對不起了。以前總是害怕被你丟下,可這一次卻輪到我來將你丟下了。
好害怕啊,以后再也不能見面了。明明說過要帶你去回東京去看櫻花的,這一次…恐怕又要失信了。
“阿厲,阿厲你快醒醒啊!”風鈴子撕心裂肺的大喊著。她緊緊的抱著木村長厲的身體,嘴巴里不斷的念叨著他的名字。
可是他聽不到了,她的阿厲永遠也回不來了。她就像是個被丟棄在雨中的孩子,孤零零的抱著自己心愛的娃娃大聲哭泣。
可是她的“布娃娃”也要丟下她走了,就在現在。
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見到他了,風鈴子的心里就莫名的涌起一股悲傷。
以后再也沒有人會陪她回日本看櫻花了,她在凱旋門前等的,永遠只是一個不歸人。
淡金色的鮮血緩緩從木村長厲的身體里流了出來,最后順著風鈴子的衣角逐漸淌下。風鈴子緊緊的抱著木村長厲,仿佛要抱住他的最后一絲生命。
迪爾娜迦這時候很罕見的沒有沖上前來襲擊他們,也許對于她來說,混血種和人類都只不過是和螻蟻一樣微不足道。
但是“神”有時候也會憐憫世人的啊,盡管他們可能連憐憫都不知道是什么。
林笙靜靜的站在一旁和她對視,金黃色的眼瞳在黑夜里冰冷閃爍。
“鈴子…對不起…”木村長厲沙啞的喉嚨里終于傳出了一絲微弱的聲音。其實他早就意識到自己會有這么一天到來了,從他成為神眷者的那一天起。
他從來都沒有后悔過自己當初的決定,如果現在再讓他重新選擇一次的話。他還是會和風鈴子一起,一起去往亞特蘭蒂斯。雖然他不喜歡那里,也不喜歡那里的氣氛。
但是他在那里看見了,風鈴子那些久違的微笑。那些在他記憶中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已經模糊了的笑容。在時隔多年之后,終于又一次的在她的臉上重現。
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個多么偉大的人,肯為了隊友而犧牲自己。他只是單純的喜歡著女孩,喜歡著那個他曾經保護過的風鈴子。盡管她現在已經強大到不需要他去保護了,可他還是不愿意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其實木村長厲現在已經很滿足了,至少他能陪著風鈴子跌跌撞撞的走過了十年。
十年,不短了。
因為風鈴子從小就失去了父母,所以她九歲那年就患上了嚴重的自閉癥。
她經常一個人靜靜的待在房間里,不喜歡微笑,也不想和人講話。她就默默的待在寬大的房間中,一個人看著太陽東升西落,一個人看著鳥兒逐漸歸巢。
如果不是后來木村長厲的出現,也許她在十年之后的今天也還是沒能走出那間困住了她三年的小屋。
大概最可悲的事情就是這樣吧。木村長厲在風鈴子最需要人保護的時候出現在她的世界里,而現在卻又在風鈴子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離開。
人生中有些人就是這樣,相逢,相知,再到最后默默的自行離開。他們中很多人大多只是教會了你一段人生的道理,隨后便匆匆的從你的世界里一閃而過。
也許對于風鈴子來說,木村長厲就是那個路過她世界的人。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陪著她一起走出黑暗。可世界上哪有不散的宴席?有些人走著走著…就真的沒了。
木村長厲安靜的躺在風鈴子的懷里,眼睛里的光芒逐漸消逝。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力量再去挪動一根手指了,他的生命正在逐漸消逝。
其實他已經很滿足了,那么多人都記著他,雖然他沒能看見,可總有人會幫他看見。其實死一點兒也不可怕,他一點兒都不怕。只是偶爾的時候會想見些光,可死了哪里會有光,死了的世界里就只有他自己。就像隔著黑幕看著世界,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什么也沒有,連聲音都沒有。
這大概就是死吧,可又有些不像,黑漆漆的,倒像是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林專員…拜托了…”木村長厲扭頭艱難的望著林笙,聲音顫抖。
他已經沒有時間了,獸血正在吞噬他的最后一絲理性。他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自己在還沒有完全轉化成“墮落者”時,能以一個“人類”的身份,安然離開。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從眼下的情況來看…他已經得走了。
“不要啊,阿厲…我們一定會有辦法讓你恢復的,別做傻事好不好?答應我,別再丟下我一個人了,別再丟下我一個人了,別離開我…”風鈴子悲痛欲絕的搖頭,雙手死死的抱著他的身體。
她已經失去所有家人了,她不能再沒有木村長厲。
林笙低頭看著木村長厲,從他的眼中林笙看到了祈求。他不假思索的拔出長槍,槍尖對準木村長厲的前額,眼神漠然的看著他。
“不,林君,求你了,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救他的。”風鈴子哽咽的搖著頭,眼睛哭得通紅。她沒想到林笙最后能這么決絕,居然連自己的同伴也能下得了手。
“沈季。”林笙無奈的搖著頭。
旁邊的沈季會意,連忙跑過來拉住她。
“放手吧,鈴子,長厲他也不希望自己會變成一個毫無感情的怪物。我們已經救不了他了,就讓他…以一個人類的身份離開吧。”沈季嘆氣。沖上前就想將她拉開,可是風鈴子還是死死的抱著木村長厲的身體,他根本無從下手。
沈季無奈,扭頭看了一眼林笙,搖搖頭。
林笙的決定是正確的,但正確的決定在感情面前難免也會有不頂用的一天。他從沒說過自己是一個多么善良的人,但如果此刻他們不殺掉木村長厲,那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一個渾渾噩噩,渴望殺戮的獸族傀儡。
“讓我來吧。”秦越嘆了口氣,從身旁走了過來。
“麻煩了。”林笙低聲對她說。
秦越輕輕的上前將風鈴子攬在了懷里,低聲的安慰著。
也許是女孩子間比較能相互理解的原因,沒過多久風鈴子就撲到秦越的懷里哭了起來,稀里嘩啦的,哭得撕心裂肺。
秦越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發,微微的嘆了口氣。隨后舉起右手,一記手刀干凈利落的落在了她的脖頸上。
頃刻間風鈴子的眼瞳猛地放大,隨后整個人都暈了過去。
秦越吃力的將風鈴子從木村長厲的身旁抱開,對著林笙點頭,語氣微冷的說,“希望你的決定是對的。”
林笙沉默著點了點頭,雙手握住了槍身,漆黑色的長槍垂直的抵在木村長厲的額頭上,黑色的槍尖在冰霧下散發著冷冷的光。
“謝,謝謝…幫我照顧好鈴子,還…徐雅…”木村長厲看著風鈴子如釋重負的笑了起來,眼角流下兩滴眼淚。
沒有人會喜歡死亡,也沒有人會喜歡離開,可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總得有人去做出犧牲,總得有人要先行離去。
木村長厲并不后悔,起碼這次他沒有縮在最后,起碼這次…他站出來了。
一旁的沈季別過臉去,面容悲戚。大概是兔死狐悲的同情,亦或者是什么奇怪的分泌物,這種壓抑的氣氛總是讓他感到難受。
也許神眷者的命運大概就是這樣吧。要么把獸族殺死,要么被獸族殺死。要是不小心變成“墮落者”那就更慘了,不僅被獸族殺,還要被隊友殺。
林笙沉默著閉上了雙眼,哀默的氣氛開始在他的心頭彌漫。
“噗嗤”一聲,長槍貫穿頭顱,從木村長厲的額頭處一閃而沒,如同貫穿了他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絲痕跡一般。
木村長厲死了,林笙完成了他的最后遺愿。他不想被獸血吞噬成“墮落者”,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命運是木村長厲不想面對的。他不希望“自己”有一天會和自己的同伴們為敵,所以他只能以這種方式先行離開。
林笙仰頭向著天空,天空上的雨正從一個點灌進他的眼里,淡金色的黃金瞳在黑夜里熊熊燃燒,仿佛能蒸出水汽。
“你還真是冷漠。”沈季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一旁。
林笙沉默著在原地站立,沒有反駁沈季的話。也許就像沈季和風鈴子想的那樣,他只是一個冰冷無情的人,不懂變通,連自己的隊員都下得了手。
但是有時候他也希望自己能懂得變通變些,只是相似的事情經歷得太多,他早就麻木了。
林笙默默的將長槍從地上拔了起來,沒有理會沈季的語氣。
沈季呆呆地看著林笙的背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突然間他覺得林笙的背影十分孤獨,就像那瘦削的身體里,猛然間爆發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傷。
2015年12月25日凌晨,白令海峽十六年間終于第一次迎來了血紅色的極光,鮮紅如血的極光延綿到了方圓幾十里,壓抑的氣息如同送葬時奏響的葬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