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質感(下)
“這第一盤…”
夏言裝完第一盤。
這個潔白色小餐碟上，堆了十幾片肉。
他打算禮貌問一句誰先要，不過言語忽地頓一下，覺得是白問，既然十杰都是主考官，那司瑛士就是那位首席考官。
正要將餐盤遞送給首席的司瑛士，小林龍膽卻突然搶在薙切繪里奈面前，把餐盤奪了過去。
司瑛士呢，咽著口水。
原以為自己會第一個吃到，誰知道發生了這樣的慘劇。
他又是那種小受沒什么戰斗力的性格，平時在十杰評議會，被小林龍膽壓制習慣了。
只能眼睛發紅，眼睜睜看著小林龍膽吞吃肉片。
“呃，嗬！！”
口吞第一片熱氣彌漫的牛腿肉。
小林龍膽從嗓子眼，擠出了意味不明的呻-吟。
牛腿肉，即使高壓燉煮了，肉質也依然粗糙，那些筋質并沒有被煮軟。
所以，不存在入口即化的說法。
牙齒需要反復的撕咬！
“明明就是很粗糙的質感，為什么…啊！”小林龍膽手腳夾緊了，眸子顯而易見的，迅速覆蓋了一層水汽。
“我的呢？”
薙切繪里奈瞥一眼嬌軀陣陣發顫的第二席學姐。
“別急，都有！”
發現餐桌附近，空氣突然顯得擁堵和沉悶。
抬頭一看。
夏言暗感好笑。
原來十杰們都自發地，緊緊靠攏而至，餐桌周圍不再有空地。
“那個，第三份我要！”
一色慧、久我照紀同時舉手，然后兩個人都愣了愣，彼此對視，眼神里都閃爍著兇光。
這兩個人，在初中部的時候本來就是舊敵和死對頭，友誼小船什么的就從沒存在過，所以翻起臉來那氣氛變化令人瞠目結舌的。
“我…”
司瑛士反應過來，重重咳嗽，終于打算虎軀一震，偶爾展示身為首席的威嚴，把第四盤或第五盤菜品給標記下來。
可一個抱玩偶熊的紫發少女，第四席的茜久保桃，又搶在司瑛士前面說道：“一色、久我之后，就是我的。”
“…”司瑛士感覺自己很受傷。
夏言聽著十杰們嘈雜的標記聲明，聳了一下肩，決定從第二盤開始，削減一下肉片的數量，“嗯，就每盤先上5片肉好了，加快上菜的節奏。”
很快，一個盤子一個盤子的派發出去。
終于。
到了第十盤。
“給——”
不停推眼鏡框，肢體語言上，明顯寫著不安和緊張的‘煉金術士’睿山枝津也。
聞聲，一臉猝不及防的抬頭：“我、我也有嗎？”
腔調里居然有著驚喜。
夏言把小餐盤，放在睿山枝津也捧住姿勢的雙手上：“你也是十杰，也是考官，為什么沒有？如果你認為還不錯的話，如實投出你手中的選票就好了。”
睿山張張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接著拾取了銀色的金屬叉子，以實際行動，表明自己的態度，吃！
叉起一片，送進口。
質感！
舌頭第一時間，向大腦傳來的口感信息，是粗糙。
粗糙到，像是與布滿碎石子的山地，激烈摩擦。
作為有著“顏藝第一席”美譽的一位十杰，睿山枝津也，此時臉上表現出來的，竟是一種瘋狂！
牙齒咀嚼的樣子，無比瘋狂，相當的粗野。
肉片，被一陣兇狠撕咬。
“怎么感覺，牛肉的風味，無論何時都在釋放！”
“腥味呢？”
“還有膻味！”
即使把第一片肉，嚼碎成肉渣，舌頭卷過去，依然感受到濃濃的牛肉風味。
每一次咀嚼，就是每一次潮水般的侵襲。
“嘩啦啦——”
眼前驟然浮現一片下著大雨的粗糙山地。
大地上，裂谷，溝壑，交錯縱橫。
天空覆蓋著一層赤云，正傾盆潑灑下來的大雨，一滴滴雨水，匯聚在那些裂谷和溝壑里，赫然形成了一道道、一條條，或粗或細的…
香辛料之溪流！
睿山雙目流露出震驚之色。
“原來是這樣嗎…”
“牛腿肉，肉質粗糙，這是食材自帶的特點，也是不容易抹除和填補的最大烹調缺陷！”
緊盯餐盤上的‘香辛料牛腿肉片’。
此時他心緒可以說洶涌翻滾，內心里，不禁為烹調牛腿的主廚喝彩。
精彩，精妙絕倫的點子！
不是打破頭去，鉆破了腦袋，想盡各種方法，嘗試填補素材天生攜帶的巨坑，反而就是利用這巨坑，利用這樣的食材特點，把自己的‘香辛料之溪流’——
完全灌輸進去！
“太厲害了！”
睿山枝津也心中震撼難言：“肉質粗糙，不就代表著，容易腌制和入味么？所以，我們為什么要去試圖遮蓋本就不可能完美遮住的‘缺陷’呢？”
“讓食材、素材本身，好好做自己，才是最為上乘的運用啊！”
補考大廳里，一時間，靜到落針可聞。
完整的牛腿，份量很足。
十個人瓜分一輪下來，仍然剩下大半。
吃到第一盤、第二盤的小林龍膽和薙切繪里奈。
一個是怔怔地拿餐碟。
另一個呢，雙手扶住餐桌，下半身絞緊的雙腿，一陣陣顫抖著，似乎骨頭骨架都酥軟了整個人隨時要垮塌倒地。
表現夸張的，當然是薙切繪里奈。
“怎樣，要吃第二盤嗎？”夏言把她面前空掉的盤子拿起，另一只手持刀子，又割了幾片肉到盤子里。
“不——”
少女呼吸急促表示拒絕。
夏言笑而不語，沒勸說什么，只是把補充了肉片的餐盤，放在她面前的近處。
于是，少女前一秒還抗拒的表情，顯而易見的，流露出動搖之色。
猶猶豫豫的持握叉子。
再送一片進嘴。
“轟隆！”
赤紅色大地上，暴雨依舊。
那些縱橫交錯的裂谷和溝壑里，‘香辛料之溪流’，越加的茁壯了。
“誒？這是哪？”
視野里不再是一望無際的赤色原野，身后，居然有個原始部落。
忽地，暴雨侵襲的地平線上，傳來惡龍的咆哮，緊接著就是巨獸轟隆隆飛奔的沉悶聲響，那腳步聲，簡直比天空回響的雷鳴都來得驚人。
“部落，很快就要被惡龍襲擊了！”
一個響亮的聲音突然在雨幕中傳開。
薙切繪里奈驚愕地回頭，發現部落中，最中央的一頂大帳篷，掀簾走出來一個背大弓、手持長矛的部落領袖 “諸位！”
“獵龍！”
原本沉寂無聲的小帳篷，傳出來一片“烏拉”的高亢應和聲。
一色慧、久我照紀、睿山枝津也…
薙切繪里奈看到了其余的十杰。
只不過，他們都化身為追隨領袖獵龍的部落勇士。
惡龍的吼聲在逼近。
轉眼間，薙切繪里奈就感覺腳下的土地在劇烈震顫著，她目光呆滯，手腳冰冷，望向那一只飛奔而至的巨獸，看到烏黑的鱗片和鋼筋般結實的肌膚，正當她心頭滋生恐懼陰影的時候。
“嗖——”
一支鐵箭，精準刺入了巨獸的后腿。
正用強勁的后大腿，飛躍部落柵欄外墻的巨獸，腿部被撕開了口子。
噗哧。
污濁的鮮血，當頭澆淋了薙切繪里奈全身。
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
“野蠻，原始，粗獷…”
“這到底是怎樣的‘香料公式’啊？！”
鼻子滿滿的，全是腥味、膻味。
似乎。
變種牛腿的腥膻味，并沒有就此被“抹除”，而是被主廚以妙手，搬運到了更為合適的地方，演繹著別致的料理風情。
“來。”一個聲響在薙切繪里奈近處說，是那個剛剛張大弓，射巨獸的部落領袖。
他轉過頭，把大弓、箭袋，交到了發呆的少女手上。
薙切繪里奈怔怔的，看著那一張熟悉無比的臉龐，忍不住地脫口而出：“喂，這就是你想要傳達的‘質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