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岑家的大宅后院露臺上,岑耀古坐在紫藤躺椅上,嘴里叼著煙斗,在抽他心愛的古巴雪茄。
露臺對面是綠茵茵的草坪,才會走路不久的小冬言抱著一個大皮球,咯咯地四處亂跑,像只快樂的小鴨子。
蕭芳華溫柔地跟在他身邊,擔心他磕著碰著,但也沒有不讓他到處跑。
草地上的草是精心養護的,厚實得跟地毯一樣。
就算摔倒了也不會把他摔壞。
蕭爸蕭媽沒有出來,而是待在自己房間里,只有吃飯的時候才下樓。
自從蕭裔遠不是他們親生兒子的事情曝光之后,這倆老的氣焰被打下去不少。
他們甚至無心旅游,只想回國,已經跟蕭芳華說過幾次了。
蕭芳華也是心亂如麻,但是她還是堅持蕭裔遠就是她弟弟,哪怕沒有血緣關系,也是她親手帶大的弟弟。
而蕭裔遠也沒不認蕭家父母的意思,所以岑耀古暫時不擔心。
他一直盯著小冬言,臉上的表情很平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放在紫藤躺椅旁邊小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岑耀古瞥了一眼,見是岑春言打來的電話。
他對這個女兒確實很生氣,但到底是他女兒,雖然生氣,還是沒有不接電話。
他拿起手機劃開接通,“喂?”
“爸…”岑春言的聲音有些低沉,“上一次對不起,我不知道是表姨推薦的人會這么過份…”
岑耀古這時候已經不是特別生氣了,那一天主要是覺得丟人。
好好的晚宴,變成了蕭家人的主場,鬧得那么狗血。
他一直覺得以岑春言的能力,不該出這樣的紕漏。
但是現在岑春言說了是司徒秋推薦的道門中人,還有醫生,他皺了眉頭,“…是她?她為什么要這么做?難道不是…”
你嗎?
岑耀古最后兩個字沒有問出來,他對這個女兒的能力是很了解的。
岑春言苦笑:“爸,您說,我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處?您不會真的和沈如寶那個草包一樣,覺得我就是為了撇清蕭裔遠跟他姐姐的關系,好追他吧?”
岑耀古笑了一聲,那意思很耐人尋味。
岑春言定了定神,走到沙發上坐下,靠坐在沙發上,架起腿,姿態有些悠閑,她淡淡地說:“…如果您先入為主,那我也不解釋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今天打電話,是想跟您說一聲,沈總要跟表姨離婚,好像是真的,不是鬧著玩的。”
岑耀古又笑了一聲,淡然說:“那是沈家和司徒家的事,關你什么事?又關我什么事?”
岑春言也笑,“嗯,是不關我們的事,我就是提醒您一聲,以后和沈家的關系,得我們自己來打通,不能只靠我媽跟表姨的關系了。一旦她和沈總離婚,我們和沈家的關系,就要重新評估了。”
“這我知道,沈齊煊這個人還是挺仗義的,他一般不會使絆子,除非跟他寶貝女兒過不去。”岑耀古點點頭,把手上的雪茄煙斗在灰色的水晶煙灰缸上磕了磕。
岑春言又說:“表姨回國去了,我們是不是也應該早點回國?如果沈總和表姨真的離婚,沈家的生意勢必會受影響。表姨以前是司徒家的大小姐吧,本來是司徒家的話事人,但是現在司徒大少回歸,她離婚之后,也無法再插手司徒家的生意。”
“還有,表姨在海外的生意失利,她這一趟回國,如果沈總真的要離婚,勢必要被她咬下一塊肉,沈家的一半生意說不定都要分拆,我們是不是應該早做布局?”
如果是別的事情,岑耀古這個年紀的人都不會在意,唯獨生意上的事,他絕對不會放手。
雖然他表面上已經從岑氏集團淡出了,但是岑春言知道,控制欲非常強的岑耀古,其實一直是岑氏集團的“太上皇”。
那個董事會,是由他一個人主宰的。
現在聽說國內富豪榜上排名第一的沈家家主要鬧離婚,那對沈家的生意肯定會有打擊的。
岑耀古的腦子活泛起來,他沉吟片刻,說:“你說得有道理,我們確實應該早點回國布局。”
岑春言點點頭,“先要清理跟沈投有關的產業,然后在股市上賣空跟沈氏有關的股票。等沈氏夫婦離婚的消息傳出,跟沈投有關的股票肯定會大跌…”
岑耀古呵呵笑了起來,“阿春啊,看來你已經有想法了,怎么樣,要不要回岑氏集團的投資部操盤?”
“不,我說了不回去就不回去。”岑春言靜靜地笑,“不過父親,您要不要拿一筆錢,和我的錢一起,組成一個新的基金,我們單獨下場?”
岑耀古想了一下,覺得岑春言的主意更好。
這樣退可攻,進可守,確實是一步好棋!
岑耀古一拍紫藤躺椅的扶手,笑著說:“行!我們馬上回國,你去找律師成立新的私募基金,我給你注資!”
“那好,謝謝爸爸支持,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岑春言勾起唇角笑了笑,“這件事,您別跟媽媽說,我還指著她掙錢呢…”
岑春言要掛電話的時候,突然說了一句話。
“…連你媽都不能說?”岑耀古打著哈哈,“你們母女之間不是一向無話不談嗎?”
“那是以前,現在我媽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岑春言淡笑,“我這個做女兒的都不知道。不過不管怎么說,我是晚輩,也輪不到管我媽的事,我只要好好掙錢就可以了。”
說著她又轉移話題,問道:“小冬言的外公外婆現在怎樣了?蕭裔遠的事,對他們打擊很大吧?”
“哼,當然很大,最近他們都沒臉見我,一直躲在房間不出來。”岑耀古對他們其實是看不起的,不過他不會表露出來。
岑春言忙勸道:“爸,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看小冬言的面子上,您也不要對他外公外婆太過了。好歹回國之后讓他們回家就行了,反正小冬言也要留在國外上托兒所了吧?”
岑耀古點點頭,“對,芳華會留在美國帶孩子,我帶著他們回國就行了。”
岑春言知道,岑耀古給蕭芳華辦了美國的永久居留,但是蕭爸蕭媽只有旅游簽證,不可能待那么久。
如果蕭芳華和小冬言都不回國,那蕭爸蕭媽回國之后,就不可能再待在岑家了。
岑春言微微一笑,“爸,那我先走了,我坐您的私人飛機先回去。然后他們再來美國接您。”
“嗯,你先回去,馬上把這件事辦好,在股市筑底布局,別讓國內的人知道消息。”岑耀古對岑春言叮囑了一番。
岑春言一一答應下來,最后說:“那我現在就走,我媽媽去跟人吃晚飯看歌劇去了,您幫我跟她說一聲吧。記得別打電話,發微信就可以了,別打攪他們看歌劇。”
岑耀古一時也沒多想,說:“你媽媽不跟你一起走?你就不能等等她一起走?”
“不能。”岑春言賣了個關子,“我還指著媽媽掙錢呢,您可別壞了我們的好事…”
她似笑非笑地說,但是在岑耀古心里成功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岑春言說到做到,馬上回去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然后跟飛行員聯系,告訴他們自己馬上要回國,讓他們兩個小時之后跟機場空管協商好離境時間。
此時藍琴芬正和沈齊煊在市區一家米其林三星級餐館里吃飯。
他們吃的是西餐,前菜過后,上了兩道正餐。
沈齊煊要的是清蒸緬因大龍蝦,藍琴芬則是要的法式焗蝸牛。
兩人認識多年,但因為沈齊煊一直對藍琴芬不假辭色,兩人說話的次數寥寥無幾。
像今天這樣兩人單獨吃飯聊天,更是從來沒有的事。
但是沈齊煊卻做得很自然,好像跟藍琴芬相識多年的老朋友一樣,還推薦說:“這里的牛排煎得也不錯,五分熟那種最嫩。”
藍琴芬開始的時候還有點拘謹,她太想在沈齊煊面前表現自己好的一面,但她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因此在沈齊煊的自然狀態下,她也輕松起來。
藍琴芬很會說話,甚至比岑春言還要多一點女人的婉轉。
她不動聲色地說:“表姐怎么突然回國了?還有第三輪比賽沒看呢…”
沈齊煊笑道:“她今年不是籌備委員會的人,也不是評委,看不了決賽的。”
“啊?還有這一說?”藍琴芬嘆息連連,“那太可惜了,我還想看呢…能不能想想辦法呢?”
沈齊煊也不抬頭,淡聲說:“你娘家不是跟司徒家有親戚關系嗎?直接找司徒大少行個方便不行嗎?”
藍琴芬拿餐巾布優雅地擦了擦唇角,放下說:“以前我娘家跟澈少的媽媽確實走動挺多的,不過自從她加給九叔,我們就疏遠了…”
當年藍琴芬娘家,對司徒澈母親娘家藍氏重工做的事,大家都知道,沈齊煊更是清楚,因此藍琴芬也沒遮遮掩掩,說得很坦然。
沈齊煊點了點頭,“我記得阿秋也說過的,說實話,那時候她曾經對你們家的印象很不好。澈少的媽媽嫁過來之后,她跟她關系挺不錯的。”
那時候,在公眾場合司徒秋見到藍琴芬都當沒看見。
都說繼母跟繼女的關系不好處,但是開始的時候,司徒秋跟澈少的母親卻相處得很不錯。
藍琴芬也笑了笑,拿起白葡萄酒喝了幾口,說:“那是開始的時候,后來她就跟我熟悉了,好像是,澈少的母親懷孕之后吧…”
司徒秋那時候都已經結婚生孩子了,突然發現自己的父親又要生孩子,而且還是一個比她大兒子還要年紀小的孩子。
沈齊煊卻不以為然,“這種事,在大家族里很常見。”
所以有些人看著年紀輕輕,輩份卻很高。
藍琴芬想了一下,說:“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阿秋本來是看不起我的,后來…可能是因為九叔太寵他的新夫人,顧不得別人了吧。”
“而且,阿秋那時候又剛生了老二召北,你連她坐月子的時候都沒有回來,她一個產婦,心情不好是很正常的。”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藍琴芬跟司徒秋終于熟識起來。
藍琴芬當然愿意跟司徒秋搞好關系。
司徒秋當時在坐月子,被藍琴芬照顧得舒舒服服,自然跟她關系好了起來。
沈齊煊想到那個時候自己的工作,眼神越發幽深。
他嘆了口氣,做出很是頹廢的樣子,說:“其實我那時候不是有工作嗎?出差在外,顧不上她也是很正常的。再說她坐月子是在專門的醫院里,有一流的醫生和護士照顧,就算沒有我,她也能過得舒舒服服。”
“其實以前阿秋很通情達理的,她生老大的時候我也不在家,她一點怨言都沒有,對我的工作還很鼓勵支持。可是生了老二之后,就鉆了牛角尖了。”
沈齊煊貌似埋怨的說,手上卻一點都不閑著,將大龍蝦的蝦殼剝開,挑出里面白生生的龍蝦肉,吃的很香甜。
藍琴芬眼珠一轉,附和說:“對呢,我也覺得表姐生完老二之后,確實跟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對她愛搭不理,但是生完老二之后,對她居然熱絡起來。
藍琴芬是什么人?
那是面前沒有路,拿個鋤頭也要給自己開路的人。
司徒秋主動示好,她馬上打蛇隨棍上,對司徒秋鞍前馬后的伺候。
司徒秋出了月子,兩人就成了閨蜜。
沈齊煊靜靜地聽藍琴芬說著往事,時不時“嗯”一聲,“是嗎?”、“真的?”、“你太厲害了”…
諸如此類的話,其實很敷衍,但是停在藍琴芬耳朵里,卻是極大的鼓勵。
她于是說得更多。
“…您那時候不在沈投工作,表姐又要照管司徒家的事情,又要管沈投,脾氣不好也是正常的。”
“她還有兩個孩子要教養,自然不比別人有耐性。”
“表姐的命其實很好,她一生就生了兩個兒子,后來過了六七年還生了貝貝這樣可愛的女兒…”藍琴芬笑瞇瞇的說,“其實說起來那一年我也是嚇了一跳,突然出國去了,一年之后回來,孩子都滿月了。”
“所以夫妻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外人看著好像要分崩離析了,其實只要兩人心里還有彼此,就不會輕易分開的,是不是,沈先生?”藍琴芬試探著問道。
沈齊煊臉色淡了下來,說:“我跟她確實三觀不合,我說離婚,不是耍花槍。”
“啊?你真的要離啊?”藍琴芬又驚又喜,不過極力忍耐,只露出驚訝的一面,“可是表姐跟您結婚多少年了?是不是快三十年了?”
沈齊煊垂下眼眸,“…差不多吧。”
“召南今年都三十了,你們這么久的夫妻,怎么說離就離呢?”藍琴芬小心翼翼地勸道。
沈齊煊將龍蝦殼攏到一個空盤子里,嘆了口氣,欲言又止,然后說:“你不明白,你表姐這個人,跟我三觀和理念真的不合。以前不覺得,但是我從外面回來,開始在沈投工作后,這一點就更明顯。”
藍琴芬同情地點點頭,“我記得那件事,你的工作,就是在那個時候丟的吧?”
“嗯,她給我打電話,我沒法接,其實是有急事。但是她覺得我在外面勾三搭四,所以直接開車來找我。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找到我,差一點誤了我老板的大事…”
沈齊煊想到那一年,語氣里流露出淡淡的苦澀。
“我其實不想回家繼承家業,她非逼著我回去。可是我回去之后,她又不想我插手家里的生意,你覺得這可能嗎?”沈齊煊對當年的事娓娓而談。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藍琴芬心里怦怦直跳,激動都快暈過去了,以至于她沒看見岑耀古給她發的微信,告訴她岑春言已經連夜回國去了。
沈齊煊撇了一眼藍琴芬放在餐桌上的手機,繼續說:“后來我查出她的幾處紕漏,買斷了她在沈投的股份。她離開沈投,自己創辦公司,也做得有聲有色,但是跟我經營理念不合,所以我們沒有合作過什么生意。”
藍琴芬知道司徒秋現在在海外的生意都崩盤了,她心里覺得快意,但是面上還是一臉遺憾:“唉,其實在我眼里,你們都是特別能干的人,怎么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談呢?”
“我們這么多年夫妻,如果能談得攏,早就談了,怎么可能沒有談過?”沈齊煊終于露出一絲譏誚的神情,“她都是當面答應得好好的,轉身還是我行我素。我早就學會一點,不要妄想通過溝通來讓對方改變,因為你根本無法改變一個人。”
藍琴芬皺緊眉頭,低聲說:“這話也不全對。如果她真的愛你,一定會愿意為你做出改變。”
言下之意,她不改,應該就是沒那么愛你。
以沈齊煊的年齡,愛不愛的早就不是個事兒了。
再說讓他銘心刻骨的人又不是司徒秋,因此藍琴芬這番話就是俏媚眼做給了瞎子看。
沈齊煊聽得出來藍琴芬的意思,他以前也是受過特殊訓練的人,藍琴芬看他的眼神他又不是不知道。
這些年他一直沒理睬過藍琴芬,今天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不動聲色放下手,摁了一下褲兜里的手機。
那手機鈴聲立刻響起來。
沈齊煊拿出手機劃開接通了,“嗯”了兩聲,突然臉色大變,說:“怎么會這樣?好,我馬上回來。”
他摁住手機,對藍琴芬歉意地說:“藍太太,不好意思,我下屬突然有急事找我,我得回去跟他們視頻會議。”
藍琴芬沒有懷疑,忙說:“沒關系,你有事先去忙吧。”
沈齊煊把那張歌劇票拿出來放在餐桌上,“藍太太可以找人陪你去看這場歌劇,我欠藍太太一場歌劇,下次補給你。”
他彬彬有禮,氣勢沉穩又威嚴,光是靠近一點,就讓藍琴芬如飲佳釀,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瞇著眼睛,從沈齊煊手里拿過那張票,手指不經意地從沈齊煊手背拂過。
沈齊煊還是含笑看著她,臉色半點沒變。
藍琴芬對自己說,穩了,這個男人她已經拿下了。
她沒看見,當沈齊煊轉身離開餐館,坐進車里的時候,從車里的櫥柜里拿出一瓶免洗洗手液,倒在手背上,反反復復擦拭了好幾遍。
這是第一更,今天盡量兩更。
第二更晚上七點半或者八點。_。
群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