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一陣凄涼的聲音回蕩在空中,緊接著便是一陣哭泣,那哭聲真個是使“聞者流淚也”。
“大人,我們還有機會,我們還有機會的!不要放棄希望啊!”
說話的正是管效忠和武世權。聽說順治感恩寺被斬的消息,兩個人根本就不相信。順治二十萬大軍,李存真才多少人,就算是打不贏,怎么可能會輸?又怎么可能會被斬首?
然而,事實無情又殘酷。順治死了,腦袋還被人挑在了矛尖上。戰場上滿地的尸體,長江阬殺降卒的消息,無不訴說著真實。管效忠和武世權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不相信了。慌亂之中,兩個人互相攙扶著跑路。一直跑到山東。
就在順治南下的途中,他感念蔣國柱報知董鄂妃還能死而復生的消息,便如同歷史上一樣,重新啟用蔣國柱做了山東巡撫。滿清朝廷竟然沒有人反對。
本來,清順治十六年農歷六月蔣國柱自江寧之蘇州抵鎮江時,鄭成功已攻陷瓜洲。所以瓜州失守與蔣國柱無直接關系。蔣國柱與提督管效忠率兵沿江堵御,明鄭大軍登岸,清軍迎戰,導致銀山覆軍,責任應該由管效忠來負,蔣國柱沒有直接責任。后來,滿清副將高謙等以鎮江城降鄭成功后,蔣國柱退駐常州,檄調崇明總兵梁化鳳率兵四千赴援。而這一招正是江寧解圍戰的關鍵。農歷七月蔣國柱進軍丹陽,梁化鳳趨江寧,匯合滿、漢兵擊明鄭,導致鄭成功兵敗觀音山,蔣國柱即率標兵馳至鎮江擊敗明鄭守軍占據鎮江,這等于是此前的責任也全都抵消了。鄭成功襲擊崇明,蔣國柱遣游擊劉國玉等趨崇明守御,成功抵擋了鄭成功,使其退出長江口。而后來,李存真突然出現奪取崇明,罪責其實也不在蔣國柱。而在陳慎、劉國玉這些守土有責的地方文武官員。
所以,蔣國柱復起合情合理,沒有懸念!
管效忠自認為和蔣國柱還有些交情便來投靠蔣國柱。此時的蔣國柱早就已經生出二心了。順治十六年之前,蔣國柱對滿清忠心耿耿,打敗了鄭成功使蔣國柱對滿清更是信心倍增。然而,李存真出現后,一切都變了。縱橫捭闔,天下無敵的李存真給了蔣國柱從未有過的震撼,才華和度量更是讓蔣國柱佩服,這才有了他情愿配合李存真給順治上了一道“荒唐奏疏”,言說李存真是大天師能使死人復活。這雖然不是順治南征的主要原因,但是卻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淮安之戰,坐天山之戰以滿清的失敗告終,這讓蔣國柱的態度發聲重大變化。從那個時候開始,蔣國柱就開始要為自己打算了。山東這個地方十分要緊,滿清若得之則可南下,明李若得知滿清損了左臂。因此,蔣國柱打算在山東待價而沽,甚至隱隱做起了坐地稱王的美夢。
如今聽人通報說管效忠竟然來找他,這讓心機深重的蔣國柱立刻意識到危險。如果他幫助了管效忠,不論是讓滿清還是讓明李知道,都沒有他好果子吃。滿清會認為蔣國柱包庇罪人,明李會認為蔣國柱心向滿清。
放管效忠走也不行,如果管效忠被明李抓到那還好,一旦被滿清抓到,招供說管效忠自己曾經“蠱惑”順治說能復活董鄂妃,那么滿清肯定會徹查此事,到時候搞不好就會查到自己頭上,畢竟那份說李存真能復活董鄂妃的密折是自己上的。雖然,吳良輔后來說密折已經銷毀,可是萬一沒銷毀呢,萬一銷毀了卻還有別的人看過密折指認說他蔣國柱上過這折子呢?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思來想去,蔣國柱把心一橫,干脆,干掉管效忠一了百了。把管的腦袋往朝廷一送,弄好了,還能被朝廷嘉獎也說不定。
于是,蔣國柱一面讓人傳話,穩住管效忠和武世權兩個人,另一面趕快派人捉拿管、武,就地正法。
管效忠和武世權長于軍伍,見到來者不善,當下拼命反抗。本來管效忠還打算手下留情,可是當他看到來人招招致命,便好似開了竅,瞬間明白了情由。大聲叫武世權道:“蔣國柱這是要用我倆的人頭去邀功啊!跟他拼了!”
說罷,二人也不再手軟,就在府衙院落里面殺死三個人,其余都被打倒在地。二人奪門而出。衙門口外正好有兩匹馬,二人也不客氣,搶了馬便逃。
街巷當中立刻響起了鑼聲,管效忠和武世權兩個朝著城門飛奔。守門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沒有立刻關門。武世權先到門口,對著守門的綠營兵大叫:“有緊急公務要出城,城里又有反賊,我們出城后立刻關門,明白嗎?”
守門的兵丁聽得鑼聲急促,心中慌張,也沒多想,竟然讓管效忠和武世權兩個成功混出城去。
兩個人騎馬往東逃了一天一夜,終于來到了海邊。看著波濤洶涌的大海,面對呼呼的海風。管效忠放聲大哭。武世權也跟著泣不成聲。
哭了一會管效忠便收了淚說道:“大清容不下我了,北京我是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現在的管效忠是個佞臣啊,要不是我胡說八道,皇上怎么會南下?死人復活。多么荒唐?卻是我說出來的。現在皇上身死人手,全是我的過錯,我非被朝廷凌遲誅九族不可啊!”
武世權說道:“我們只是提個意見,做決定的可是皇上。再說,我們哪里能想到,李存真心思那么細密,把我們牢牢裝在圈套里面,不要說皇上,就是我都一度相信他真的是大天師,能讓死人復活。”
管效忠說道:“騙子就是這樣。能騙到人就是這個道理。平時這話說出來你是怎么都不信的,騙術拙劣不堪,看著都想笑。可是人一旦有了希望,就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旦有了所求,再荒謬的事都能相信。
就算上當的是皇上,可還是我們和皇上說的,你覺得我們能脫罪嗎?”
聽了管效忠的話,武世權沉默了。皇上是不會錯的,錯的只有奴才。皇上從來都好,不好的是奴才。怎么說他們兩個也逃不過去了。
管效忠繼續說道:“大明也容不下我。不要說李存真麾下猛將如云,就算是人才凋零,也輪不到我了。我十六歲從軍,二十六歲便跟從太宗東征西討,大凌河之戰、松錦之戰、滅姜瓖、平闖賊,我全都參加了,也算是為大清立下汗馬功勞。就憑這個,大明能容下我嗎?我這樣的滿清罪人,大明罪人,還能反正嗎?”
“能!”武世權也哭了,說道,“能反正…一定能的…我聽說元首海量,定然能容得下大人!”
“不!”管效忠帶著哭腔大喊,“他容不下!你沒看到李存真長江阬殺降兵嗎?滿兵、蒙兵、漢兵他都不放過,一下子就干掉了四萬人。他能容得下我嗎?”
武世權沒有說話,只是哭。
“就算人家能容下我,我難道就不要臉了嗎?”管效忠說道,“大清容不下我,大明也容不下我,天下之大,已經沒有我容身之處了!”
說罷,管效忠和武世權兩個抱頭痛哭。
過了二十多分鐘,兩個人終于止住了哭泣。管效忠擦了擦眼淚說道:“我本漢人,就該跟著漢人打天下,死了也是英雄。迷途知返的也是豪杰。只有我,執迷不悟,到了如今這步田地才知道后悔。我死了,在滿人看來我是奴才,該死。在漢人看來,我是漢奸,該死。我就是一個該死之人。我本漢人,拋棄漢家,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全是咎由自取啊!
天下已經沒有我容身之處了,我…我只能一死了之。”
“不!大人,不要如此,你我二人還可以逃到海外去,可以去日本啊!”
“就你我這副德性?”管效忠指著自己光禿禿的腦門和小辮子說道,“日本都容不下我啊!”
管效忠朝著懸崖又走了兩步,感受著吹面而來的海風說道:“我聽人說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真希望當年我骨頭硬,被俘之后寧死不屈,死在建州的屠刀之下就好了。怎么說也算是個英雄。就算沒有人知道我是英雄,我死了,見了列祖列宗,也能當個好兒孫。可是現在呢?頂著一個辮子怎么見祖宗。你記得,我死之后,在我頭上帶上發髻好見祖宗!”
“大人…”
管效忠看了看武世權,笑著說道說道,“我完了,可是你還沒玩。我死之后,你帶著我的首級去投靠李存真吧。記得對元首爺可要忠誠啊!千萬別學我,軟骨頭,沒好下場的。”
“大人…”淚水已經模糊了武世權的雙眼,悲痛涌上心頭,一股酸楚沖進喉嚨里,讓他發不出聲來。
管效忠深吸一口氣,抬眼看了看天空,從容拔劍自刎。
然而,管效忠用力不足,只割破了喉管,動脈卻沒有全斷開,他倒在血泊里痛苦掙扎,竟然還能聽見喘息的聲音,就如同得了肺癆和哮喘的病人用力呼吸一般。管效忠等著眼睛看著武世權,用手指著自己的脖子。
武世權會意,拔刀出鞘,砍斷了管效忠的脖子。
可憐管效忠,竟然走投無路,無奈自殺。可他自殺都未成功,還需要別人幫忙。
武世權安葬了管效忠的遺體,抱著首級來降李存真。
南京的偏殿中,武世權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獻上了管效忠的首級。
“你殺了管效忠?”李存真瞪大眼睛問。心想,武世權你也算個人物,我本來以為你是忠心護主之人,有義氣,可是沒想到你竟然把自己老板弄死了?
武世權回答:“啟稟元首,管效忠…管大人,他是自殺的。”于是,就把管效忠如何投靠蔣國柱,如何殺出城去,在海邊感慨,說了哪些話,然后自殺未遂,他幫著砍頭的經過說了一遍。武世權還不知道李存真已經進爵吳王,還叫元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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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投在元首門下,生生世世追隨元首!”
李存真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你確實比管效忠強,頭腦靈活,有膽識,就是蠢了點。思想雖然落后,也還算有點義氣,好吧,還算有用,先改造一下再說吧。”
武世權聽說李存真要他了,大喜,頓首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