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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漢土

  武威郡姑臧縣,大漢武功的象征,曾為匈奴人所筑“臥龍城”,當匈奴被趕出河西走廊后,此地便成為了大漢的姑臧縣,在新朝王莽篡位期間,甚至一度成為新朝所設雍州的州治所在。

  但即便是有過這樣不一般的歷史,姑臧仍然是一座人煙稀少的小城,整個武威十四座縣城,人口不過三萬余,姑臧縣城內也僅僅只有數千人,是名副其實的彈丸之地。

  而這座彈丸之地在初平三年八月二十,迎來了一支特殊的隊伍。

  隊伍的領頭人,是當朝車騎將軍、司隸校尉、靈壽侯李澈,隊伍里還有漢陽太守呂布、護羌校尉呂玲綺,以及用兜帽遮掩,回到故土也不敢露面的賈詡賈文和。

  李澈是以都督清剿涼州亂匪的名義來到了姑臧,當韓遂敗亡、馬騰投降后,涼州東部的抵抗力量事實上已經被瓦解,僥幸逃回涼州的軍閥及韓遂舊部中一部分人選擇了向朝廷投誠,另一部分人卻頑抗到底,沿著武威——張掖的方向邊打邊逃,試圖借助河西走廊的羌人勢力來做掩護。

  李澈似乎也無意將他們一鼓作氣斬草除根,漢軍猶如玩弄耗子的貓一般走走停停,將叛軍追的疲于奔命又有一線生機。

  但也到此為止了,如果繼續往西,勢必要與張掖、酒泉等地的羌人發生劇烈沖突,對于這些地方的羌人,即便是馬騰的面子也不怎么好使。

  與金城、隴西等地的羌人不同,武威以西的羌人大多是桀驁不馴、深深抵觸漢人的部族,如漢朝早年擊破的沈氐羌,以及與漢廷鏖戰數十年才被擊退的燒當羌等部。

  貿然入內,顯然是要和這些羌人發生劇烈沖突,雖然不懼,但李澈認為暫時沒有必要,這些入關中的士卒本就是臨時被調派過來的,他們可不是后世的鐵軍,沒有鋼鐵一般的意志,此時的戰意顯然不足。

  倒不如讓他們在關中先行屯田,加以備戰為好。

  “父親大人、文和,吾也只能把你們送到這里了,以此往西,大漢此時可謂是鞭長莫及,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送別之際,李澈身上似乎也滿是離別的愁緒,竟然破天荒的叫了呂布一聲父親,相當于是認下了這份關系,讓呂布也為之一愣,繼而想到自己將要遠離中土大地,心中也泛起了難言的愁緒。

  賈詡感嘆道:“此生能再見姑臧復為漢土,余愿已足。請君侯放心,詡殘生只為君侯宏愿而活,必使西域都護府的大旗再次飄揚!”

  這個時代沒有火車飛機,沒有電視電腦,對于世居漢土的人來說,西域太過遙遠。縱然聽說過傅子介、班定遠等人的威名,知曉他們的功績,也很難想象到那遠在中原萬里之外的西域是什么模樣。

  他們將要踏上一條未知的路,前往一處與漢土隔絕數十年的地域。隊伍中有來自西域的向導,但他們也是十幾二十年前遷入玉門關,對于數十個國度林立的西域,二十年的時間恐怕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甚至賈詡等人還在猜測,北匈奴是否又趁機重返了西域,此行會不會還要跟這些大漢朝的“老朋友”打交道。

  前路未知,前途未卜,這一支百余人的隊伍將要重走絲綢之路,為大漢開疆擴土,而這也是李澈來到這個時代后,第一次將手伸到了大漢以外。

  三興大漢并不能保證未來的中國會更強,但李澈相信,如果能在這個時代握住西域,中華民族一代又一代的英杰必將會擴大這一對外優勢,這是真正的在奠定萬世之基。

  從侍從托舉的托盤上取下一杯酒,李澈鄭重舉杯行禮道:“此去西域,山高路遠,異國他鄉,謹以此酒預祝諸君大勝而歸!”

  不少人鼻頭微微一酸,呂布也忍不住看向呂玲綺,眼眶微紅,賈詡強提精神,領著眾人回禮道:“必不負天子之望、魏王之望、將軍之望!”

  飲畢,再舉:“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終于,隊伍中數人忍不住潸然淚下,呂布眼角濕潤,情緒險些失控,賈詡的鐵石心性也不免生出幾分酸楚,舉杯回禮的速度都慢了半拍。

  飲畢,三舉杯:“博望、定遠,虛位以待,候諸君凱旋,屆時自是‘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眾人盡皆淚下,掩面而泣,賈詡縱聲高歌: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漢遠?跂予望之。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誰謂漢遠?曾不崇朝。”

  《詩·衛風·河廣》,被賈詡稍作修改,倒是正好切合此時,幾名情緒失控的隨行者已是趴在地上,雙手捧起黃土,細細輕嗅。

  這是大漢此時能夠掌控的最西邊了,過了此地,便非漢土。

  李澈眼瞼微垂,驀的大聲道:“漢土何曾遠過?三百年前,在冠軍侯封狼居胥之前,此地是匈奴人的‘臥龍城’,亦非漢土!而在一百年前,玉門關以東盡是漢土!依吾所見,凡我大漢子民腳踏之地,何處不是漢土?

  君等所為之事,便是使百年之后的人們來到此地,泛起的再不會是思鄉之情!屆時即便再往西邊,依然是大漢天子圣德庇佑之地!”

  呂布猛的拔劍指天,怒喝道:“誓將天子圣德播于異域!誓為我大漢重奪西域!”

  呂玲綺恍惚間仿佛又看到了幼時所見的那位頂天立地的父親,她此時發自內心的感激李澈的決定,如果不是將要踏上異域,她可能一輩子都再難見到這樣的父親。

  取下腰間寶劍,略有不舍的呂玲綺咬了咬牙,大步向著呂布走了過去,雙手遞上,鄭重道:“七星龍淵,絕世之劍,愿父親能以此劍為大漢開疆擴土,光耀門楣!”

  呂布卻是咧嘴一笑,并不接劍,搖頭道:“縱是絕世之劍,未有磨合,也不如為父手中之劍來的順手。更何況此去異域,若將中土寶劍遺落他鄉,為父也無顏再回大漢。

  你既然想要建功立業,那就記住,你手中的劍絕不可以給任何人,任何時候都不行!因為只有劍,是你可以永遠相信的。”

  臨別之際,呂布倒是說出了一番肺腑之言,也是他畢生所尊奉的信條。呂玲綺并不認同,但也不做爭辯,只是收回寶劍,輕聲道:“女兒已經有了真正可以永遠相信的人,請父親放心。此去西域,父親或許也可以試著去信任賈先生。”

  “呵!”呂布搖搖頭,翻身上馬,怒喝道:“若還是有種的男兒,就隨吾往西,拜將封侯之功,千秋傳唱之名,吾與諸君共取!”

  賈詡對李澈深深一禮,肅然道:“君侯,詡且去了,愿今生還能再見。臨行唯有一語以贈,君侯功蓋當世,尚需韜光養晦為好。成都,君侯還是不要去了。”

  言罷,賈詡也矯健的翻身上馬,百余騎縱馬向西,卷起滾滾煙塵,李澈與呂玲綺站在道左的小土包上,眺望天際,直到視野中再無蹤影,唯余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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