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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地域之爭(下)

  中華大地幅員遼闊,若說舉國上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那可真是天方夜譚。

  尤其是在交通閉塞的古代,山川阻隔,將寬廣的九州分割的七零八落,雖然共為一族,共有二祖,但所食不同、所見不同、所學不同,種種不同導致了各地域之間有著不淺的隔閡。

  這種隔閡因地而異,如中原與涼州邊境之地,隔閡便是非常之深;河朔之地與汝穎之地的隔閡,雖不比前者,但也不淺。

  于做官一道上,自古便有“朝中有人好做官”一說,這“人”既可以是親友,也可以是同族,更可以是同鄉。

  官吏們于朝中各自抱團,最佳的聯系紐帶便是鄉友之情。

  朝中位置就那么多,我方要上位,你方自然得讓位,故而各地域官僚集團很難和睦共處。

  以如今朝堂形勢,自然是汝穎士人與關中士人占了優勢,弘農楊氏與汝南袁氏這兩大世家便是其代表。

  如今京畿之地戰火熊熊,潁川作為中原四戰之地自然不怎么安穩,潁川士人避難冀州,要想讓冀州士人赤誠相待,也未免有些難為他們。

  但李澈還是想要略略敲打冀州士人,若要爭天下,自然是四方服膺為上,若是任由冀州人排除異己,一是難以控制,二便是不利于收攬天下人心。

  聲色俱厲的斥責并沒有讓田豐面容失色,這位年近知天命的冀州名士,城府自然不淺。他肅容道:“府君此言未免有些太過了,潁川大姓想要遷徙到冀州來,吾等作為地主,自然要好生接待,何談嫉賢妒能?

  陳、荀兩家素在天下士人前列,神君、八龍、三君,名傳天下。冀州偏僻之地,對潁川奇士久慕盛名,故而皆欲一見,這點急迫之心又有何可怪責之處?”

  田豐說的誠懇,李澈卻是沒有半分動容,冷靜道:“元皓,天下很大,莫要把自己的心變得這般狹小,強龍壓不了地頭蛇,地頭蛇也難勝強龍,為何不能和睦共處?

  今日潁川遭難,避禍冀州,冀州諸君他日難保不會求到陳荀頭上去。諸位斤斤計較于冀州的資源,為何不能同心協力,共享天下資源?

  袁氏亂國,楊氏旁觀,汝穎與關中士人此次受創頗深,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是諸位一意孤行,落井下石,難保不會落得個兩敗俱傷之局。

  既然陳荀求到了冀州,諸位何妨與其合力?孰是孰非,請元皓靜思。”

  田豐抿了抿嘴唇,第一次感覺到面前的年輕府君身上傳來的壓迫感,素來喜好嬉笑怒罵,不拘小節的李澈驟然認真起來,這近年時光養成的氣勢倒還真有幾分威懾力。

  “府君太天真了。”良久,田豐只是淡淡的吐出了六個字,隨即又抿住嘴唇不言不語。

  李澈一揮袍袖,大聲道:“天真?不,是元皓還沒有看清楚,這天下的形勢變了。元皓有安定天下的大才,為何要囿于冀州一地?大丈夫志在四方,自要廣交豪杰、良友,以待時變。何以因蠅頭小利而結怨于人?

  陳長文天下名士,荀友若亦是士林俊秀,這般人物落難北上,冀州諸君不但不施以援手,反倒是如臨大敵,天下人又會如何看待冀州?

  易曰:君子以厚德載物,元皓覺得這般作為,可稱的上厚德嗎?”

  田豐的瞳孔驟然一縮,輕聲問道:“府君所言天下形勢已變,可有依據?如今雒陽四面皆是義軍,袁術已然窮途末路,不日便可撥亂反正,天下形勢又有何可變之處?”

  “袁術的罪孽,依律當夷三族,元皓認為袁本初會束手待斃嗎?

  天子仍在袁術手中,每時每刻都有不測之險,這又該如何?

  天下人心已亂,嘗到了唯我獨尊的滋味,牧守們還愿意回到以前嗎?”

  三個問題,讓田豐頓時無言以對,這確確實實是不容回避的問題,人心散亂容易,重聚卻難,若是指望誅除袁術便天下太平,那也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

  有識之士都能看得出來,這天下已經徹底亂了,單說義軍的諸侯,這些日子干的事情放在平日里那是鐵定要治罪的。

  天下若是恢復正常,難道他們都準備引頸待戮?屯兵陽夏的那位陳王,自命輔漢大將軍,身為宗室諸侯王卻敢起兵,這簡直堪比袁術的罪過。

  除非劉寵真的是為了勤王不要命,否則他腦袋被驢踢了,才會默默看著天下恢復正常。

  種種不安定因素相結合,那是能產生爆炸式的化學反應,除非盧植戰神附體,打服天下諸侯然后自裁身退,否則天下絕不可能回到以前的樣子了。

  “元皓乃命世之才,值此國亂之際,正當有所作為,上報天子,下安黎庶,成就一番不世功勛。可如今元皓卻囿于地域之見,親小人遠賢才,與英杰結怨,與小人同行,實在可惜。”

  李澈一陣搖頭加嘆息,這也確實是他的想法,雖然對于漢朝時期的地域隔閡有所預料,畢竟就算是后世也有大把的地域黑。但實在沒想到,就算是田豐這般人物,依然逃不脫世俗之見,地域之別,時代的烙印實在太深了。

  然而在田豐看來,李澈顯然是在惋惜他的才干,不由得神情動容道:“府君竟這般高看于豐?”

  “本官在京城與荀文若亦有些交情,以本官之見,元皓與荀文若正在伯仲之間,亦是王佐之才,乃是天下一等一的賢才。”

  荀彧作為荀氏下一代的核心人物,早就名傳四海,對于田豐來說,與這名比他小二十歲的青年相提并論并非丑事,反倒是一種榮耀。

  他素來剛直,犯上強硬,當年為侍御史時便是如此,憤恨于宦官奸臣專權,故而棄官歸鄉。郁郁不得志十余年,也難免對自己有些懷疑,如今卻得到了這般肯定,即便是以田豐的城府,也按捺不住內心上涌的感動。

  “能得府君這般真誠相待,豐此生足矣!府君金玉良言,豐必然銘記于心,荀氏北遷之事便由豐去游說冀州同道,必不負府君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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