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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為官

  “看來已經不需要老夫開解你了。”趙氏主堂內,劉虞坐在主座,微微打量了下李澈,輕笑著開口道。

  趙氏被抄家,全族徙邊,趙府自然成了官府的財產,劉虞也就臨時住在了這里。

  在劉虞打量自己的同時,李澈也不卑不亢的看著劉虞,昨日腦袋不大清醒,今日方才覺察這位大漢支柱與之前所見的其他官員有許多不同。

  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的衣著,李澈之前所見的高官,如何進、袁隗等人,衣著雖不甚華麗,但其品質顯然不凡,玉帶、玉佩等飾物更是一樣不缺。

  而面前這位大司馬,衣服簡陋不說,上面竟然還打有補丁,頭上倒是還依禮戴著冠,胸前的紫綬也顯出不凡。

  但其余裝扮仿佛一個落魄文士一樣,去掉那三梁冠和紫綬,恐怕沒人敢說他就是當朝前三的人物,大司馬劉虞。

  李澈深深一揖道:“勞動大司馬斷案,下官不勝惶恐,是下官能力不足,有負天子重托。”

  “無妨無妨,老夫也有十幾年沒斷過人命官司了,在高位呆久了,倒有些擔心自己是否會被郡縣欺瞞。如今一試,發覺自己還沒忘了以前的經驗。”

  劉虞仿佛鄰家老伯一樣呵呵的笑了起來,還招手道:“先坐下說,子厚啊,為李侯斟一杯水。”

  李澈依言坐下,見劉虞身后一名面容敦實的青年人走了過來,便笑問道:“敢問大司馬,這位是?”

  “這是老夫的親隨,尾敦,字子厚。”

  李澈聞言微微打量了下尾敦,原本歷史上劉虞征討公孫瓚不利,被其斬殺,公孫瓚還要送劉虞的首級到京城邀功。是尾敦埋伏于路上劫走了劉虞的人頭并安葬,原來是親隨的關系,難怪會如此忠心于劉虞。

  見李澈打量尾敦,劉虞卻是會錯了意,笑道:“如明遠所想,子厚正是尾生后人。”

  尾姓大概起源于春秋時期,最為有名的便是那位“尾生抱柱”的主人公,與女子相約,遭遇洪水也不離開,最后抱柱而死。

  戰國策以尾生之信、曾子之孝、伯夷之廉為天下三大高行,名傳后世。

  “原來是尾生后人,可見必是信義之輩。”

  劉虞顯然很是親信尾敦,見李澈稱贊,他也笑著輕撫長須,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李侯謬贊了。”尾敦卻是個很沉悶的性子,只是施禮謝過李澈的稱贊,隨后又像木樁一樣立于劉虞身后。

  李澈端起水杯在手中摩挲,忍不住問道:“大司馬六個時辰斷完了三十多起人命案子,難道不怕有冤殺嗎?”

  劉虞聞言也是面色肅然,淡然道:“老夫不敢保證沒有冤殺。”

  李澈勃然色變,驚怒道:“人命之事,大司馬何以如此輕視?”

  劉虞反問道:“勘驗、證據、口供、人證俱全,老夫何以不能斷案?又如何輕忽了人命?”

  “這…”

  “沒有人能完全還原真相,老夫也不會喚靈之術,不可能將受害者的靈魂喚出,來詢問當時的情形。

  老夫能做的,就是不偏私、不偷閑,認認真真按照規矩來,或有冤案,但終究不會妄縱奸人。”

  劉虞的神情很嚴肅,李澈也明白,劉虞是在傳授為官心得。

  又是古代與后世的差別導致的觀念之差,后世的刑事案件破案率大約在四成左右,是以能實行疑罪從無制度。因為只需要將這四成犯人繩之以法,自然能對潛在的犯罪分子施以震懾,四成的概率已經足以讓很多人望而卻步。

  而在古代,沒有天眼系統,沒有指紋庫,沒有各種科技手段,破案率能有一成便是奇跡,時間線越往前,這個數字越令人發指。是以古代的破案,很多都是抓良冒功,屈打成招。

  如劉虞一般嚴格走程序的人已經算是難得的賢人。在這種背景下,再有仁心的人也不敢想疑罪從無之事,因為法律不管是保護誰的利益,他的屬性里面終究有一條是要對潛在的犯罪者施以震懾。

  若按照疑罪從無來斷案,那恐怕真的要天下大亂,十個犯罪者里面或許只有一個人能被判刑,這足以讓人鋌而走險了。

  是以李澈無法辯駁,他知道在這個沖突上他必須選擇融入漢朝的時代,脫離時代,很多事都是空談。

  “下官…多謝大司馬教誨。”

  見李澈情緒低落,劉虞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明遠啊,老夫很贊賞你的仁心,但你記住,道德君子不能為高官,真正能安天下的人,他必然會舍棄掉一些東西的。這個道理很殘酷,但卻很現實。”

  李澈有些啼笑皆非,一個二十一世紀普通人的思維,卻成了大漢朝的道德君子,這算是對九年義務教育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的肯定嗎?

  但劉虞能說這么多,李澈還是很感激的,這位大司馬看起來頗有些好為人師,令人心生好感,他一揖到地:“下官謹受教。”

  劉虞滿意的撫須微笑,卻又話鋒一轉道:“當然,舍棄之時也要有所取舍。這便是為官的難處所在了,若只想做一個昏官庸官甚至狗官,那自可一舍到底,拋開所有臉皮和仁義道德,這是很容易的。

  但若想有所成就,那就要學著,有所為有所不為,心中留有一些敬畏、一些仁義道德、一些君子之事,時時反省。當官就做不了道德君子,但不妨礙我們以道德君子為標桿啊。”

  “大司馬何以如此厚愛?”李澈忍不住問道,劉虞說的太深了,初次見面卻如此深入的教誨,已經不是好為人師可以解釋的了。

  劉虞聞言一怔,默然半晌后幽幽道:“一則,你行事風格頗合老夫胃口,是以愿意教授你一二;

  二則…劉玄德所言不差,那張燕竟然真的派人來邯鄲請罪,北疆之事或許真沒有老夫想象中那樣危急,劉玄德賭贏了,是以老夫應其所求,對你指點一二,聊做賭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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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如尾生,廉如伯夷,孝如曾參,三者天下之高行也。

——戰國策·燕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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