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氣逐漸凝化出一張扭曲而猙獰的面孔,兇狠的盯著唐云,瘋狂試圖打破囚籠,發出凄厲的嘶吼:“唐云,唐云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啊!!!”
皇帝看了眼棺材里的膿血,皺眉退了幾步,瞇眼盯著血魔:“能活那么久,看來還真是血魔。”
老者臉不紅,氣不喘,淡淡的問:“陛下,該如何處置?”
皇帝擺擺手,道:“當年被他跑了,現在倒是主動出來送死,還能如何?滅了便是。”
話落,伴隨血魔凄厲的慘呼,棺材連同那一團被壓縮的血魔直接化為飛灰,被噴涌的真氣徹底淹沒碾碎,連渣滓都沒留下來。
“這是影魔。”唐云指了指地上的鐵錐:“陛下小心,影魔較之于血魔更詭異難纏…”
皇帝笑了笑:“無妨。”
確實無妨,周圍這么多大佬,影魔就算再牛比,能翻出啥浪花?
隨著機括擰動,一顆寶石陡然竄出,緊接著在眾目睽睽之下砰的炸裂,一束烏光散百千黑線,眼看就要沒入周圍陰影之中。
可那老者僅僅哼了一聲。
聲音雖輕,但對影魔來說就像是被天雷劈中,肉眼可見的頓了一下,旋即仿佛受到刺激的含羞草,百千黑線凝聚,再度蜷縮起來,瑟瑟發抖在空中飄浮,不敢有半點動彈。
皇帝驚異不已:“真的是影魔?它是怎么跑出來的?我記得唐云是在龍陽郡吧?這么遠它去那作甚?還跟血魔攪和到了一起。”
唐云輕聲說道:“回陛下,她是寄生了一個軀體,為了徹底完成占據,這才千里迢迢跑到云州的,且這人生前正是處于詔獄之中…”
“詔獄?京城的?”皇帝濃密的眉毛逐漸皺起,聲音逐漸冷了下來。
唐云深吸一口氣,道:“不知陛下可有印象?此人正是郕王麾下幕僚秦煜軒之女,秦源雪。”
皇帝冷笑一聲,滿臉怒容的呵斥:“先有邱丁岳,后有秦源雪,這詔獄還真是…漏洞百出。”
他忽然抬手指了下那老者:“去查,即日起全面肅清詔獄,徹查其中漏洞,若有紕漏唯你是問。”
“是,陛下。”老者連忙應下,迅速離開,臨走前順便捏死了影魔。
遂殿門大開,兩排侍女匆匆趕來,將香爐抬進了點燃,迅速清理著地上殘留的污穢,動作輕盈不敢有太大的聲音。
皇帝背過身,回到桌案前坐下,拿起那封牒子看了看,壓下印章,道:“唐云雖無意為之,卻歪打正著立下大功,當賞…”
唐云在那幾人怒視中,忽然出聲打斷了皇帝的話,道:“陛下,臣不敢欺瞞,此番能有斬獲,還是多虧羅大人鼎力相助。
固然屬下根據線索查出端倪,卻并未料到還有影魔,若非羅大人及時攜以定影錐趕到,恐怕后果不堪設想。”
一人上前一步,厲聲喝道:“大膽,陛下出言你身為臣子安敢插嘴…”
“嗯?”
皇帝瞥了他一眼,這人連忙退回原位。
皇帝笑著說道:“據實稟報何錯之有?朕反倒覺得他說得對,否則待賞賜定下,他再說出這些豈不是為時已晚?”
有句話說得好。
只要有人覺得你好,就算你抽煙喝酒打牌摳腳,她也會覺得這是灑脫,不拘一格。反之假如對方討厭你,就算你卑微如舔狗,對方也覺得你是個辣雞。
思索了一會兒,皇帝看向羅恒:“你功勞不小,若非你及時趕到,后果確實不堪設想,當賞。”
沒有問會賞什么,反正不會是敷衍了事,羅恒當即躬身:“多謝陛下。”
“至于唐云…”
皇帝看向他,沉吟著忽然換了個話題,問道:“最近武者學院如何?畢竟你那邊是最先興起的,進度理應比其他地方快些。”
唐云說道:“陛下,其實此來入京,除卻魔物之事以外,臣正有關于武者學院的事情稟報。”
“說。”皇帝言簡意賅。
唐云說道:“就是關于世家宗族這些勢力,他們迫于朝廷壓力,不得不順之配合,可卻也不會盡心盡力。
臣有個想法,或許武者學院,無須只讓朝廷全權掌握,畢竟這么一來朝廷消耗也頗為巨大。
且人心叵測,屆時那些勢力拿出些好處,不免會有些心志不堅定的家伙被招攬,屆時朝廷一番苦心就付之一炬了。”
皇帝瞇起眼睛,聯想起之前京中出現的矛盾點,瞬間就明白了唐云話中的重點——說白了還是階級問題。
人都是自私的,在有選擇的情況下,誰都想為自己多攬點好處。
比如京中建立的武者學院,許多老師之類都是各個權貴的人擔任。教也不是那么用心的教,且還肩負著給自己家招攬人才,挖墻腳的責任。
皇帝較有興致的問:“依你之見呢?”
唐云咧嘴一笑:“頒布律法,只要他們肯拿錢,經過審核之后,朝廷就給他們一個證明,拿到這個證明,這些勢力就有資格開辦武者學院。
到時候怎么玩,就是他們自己的事兒,這么一來起碼能避免那些家伙,將爪子伸到朝廷建立的學院中。”
羅恒在旁聽著,不禁皺眉:“這不是變相鼓勵勢力招攬培養自己的力量,任其膨脹嗎?如此一來跟宗派有何差異?”
“差異大了。”唐云望向皇帝:“陛下認為呢?”
皇帝哈哈大笑,望著唐云的眼神越加欣賞,他點了點羅恒,對唐云說道:“給他解釋一下吧,免得他不明白。”
“是,陛下。”
唐云組織了一下語言,對羅恒說道:“大人應該知道,宗派建立,無須向朝廷報備,自然不受朝廷管束。
且宗派多依仗師徒情誼等感情的東西作為紐帶,如此方可顯得凝聚力更強,大人以為如何?”
“然。”羅恒頷首,宗派的立足根本卻是如此。
唐云繼續說道:“那大人應該更清楚,這天下除卻宗派以外,還有一股勢力就是墻頭草,所謂的世家宗族。
這些以血脈為紐帶,比宗派凝聚力更甚,可也受制于此,招收的武者皆被當成外人,格局跟宗派相比差了太多,也正因這般,他們也是墻頭草,哪邊強就倒哪邊。”
“嗯。”羅恒很同意這一點。
唐云微微一笑:“但這兩者都缺了一個東西,那就是名分,就算是地頭蛇,也只能是地頭蛇而已。
這天下百姓在遭遇危機,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是朝廷,永遠是鎮武閣,除此之外才是他們這些勢力。
而如今武者學院的強行推廣,已然昭示著朝廷與宗派撕破臉,為了拉攏世家,朝廷不得不做出妥協,比如現在大多學院,都有世家宗族的手摻和,撈取好處。”
羅恒恍然:“所以,你是想給世家勢力一個名分,讓他們自行擴張,從而跟宗派對壘,緩解咱們的壓力?”
“不止如此。”
唐云搖搖頭,說道:“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天下世家繁多,可真的能獨自建立起一座學院的,那可就不多了。
所以就算讓他們辦,除了某些大世家以外,絕大多數還是以聯合形式,幾個世家宗族合作辦起一座學院。
這么一來問題就出現了,他們創立學院,最大的目的無外乎擴張自己的實力,幾家聯合起來的話,定然會起紛爭。
或許他們在一開始,還能通過協商,退讓,顧全大局等方面表面和氣,然而等矛盾積蓄的越來越深,終有一天會爆發。
最關鍵的是,這些勢力的功法武技等儲備,永遠比不上咱們,他們的發展終究有限,等招攬的人才發現再也得不到更好的東西,就會轉過頭想起朝廷的好處。”
羅恒聽到這里,不禁插嘴:“或許,他們也會前往更大的世家投奔。”
“知道這會造成一個什么后果嗎?”
唐云微微頷首,不等他回答,輕笑道:“強者越強,弱者越弱,最終大多數小型世家宗族,會白白付出諸多心血,卻留不住人才。
那些大世家會越來越強,實力強大的同時會帶動野心,大人覺得屆時面對當地的宗派,他們是選擇和平相處,還是露出獠牙?”
羅恒嘆然:“一山不容二虎。”
唐云淡淡的說道:“所以最終局面就會變成,許多實力膨脹的世家,因利益關系與當地的宗派針鋒相對,他們就會變成朝廷與宗派之間的緩沖帶。”
羅恒有些擔憂:“可是,他們萬一彼此聯起手來呢?宗派聯盟已經不弱于咱們,再加上他們…”
“不可能。”
唐云斷然搖頭:“世家以血緣關系延續,宗派比之差了幾分,一旦人心散了,宗派就會分崩離析。
這只是一個原因,最根本的差異在于,世家更為自私,你讓一個自私的家伙,選擇犧牲自己利益,豈不是貽笑大方?”
“若成尾大不掉之勢,該當如何?”羅恒拋出了最后一個疑問。
唐云咧嘴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別忘了,他們能建立學院,是朝廷頒布的法令證明,少了這張紙,他們就是私自蓄兵其心不軌。按當朝律法,當為反賊,罪…誅九族。”
“嘶…”羅恒倒吸一口涼氣,駭然望著他。
這家伙的心,太毒了些。
忍不住的,皇帝身邊一直充當背景板的保鏢,一名女子出口問道:“你覺得,就算頒布詔令,那些世家會按照你說的走嗎?”
唐云聳了聳肩:“你跟人一起出錢買個東西,彼此輪流使用。比起自己出錢買個完全屬于自己的,想什么時候用就什么時候用,哪個更舒服?”
“…”此人啞然,無話可說。
正如現在京城中的學院一樣,那些家伙插手的時候,還得顧忌朝廷會不會翻臉,所以都得偷偷摸摸小心翼翼。
如果能建立個屬于自己的學院,自己想咋辦就咋辦,這種誘惑恐怕沒人會拒絕,就算明知是個坑,但在沒有看到坑里有倒刺的情況下,他們依舊會選擇踩進去。
這是陽謀。
躲不掉的。
只有朝廷可以用,因為朝廷名義上就是天下共主,而無論是世家也好,宗派也罷,都只能處于被動,除非…豁出命跟朝廷剛。
單獨一個宗派沒卵用,聯合起來有私心,沒有到山窮水盡,刀沒有捅到胸口,他們根本不可能徹底聯手的。
此為人心,人心…叵測。
皇帝閉上眼,說道:“明日,朕會招六部的人進宮,商議此律法詳細章程,你既然是提出者,自有自己的想法,屆時也要過來。”
“是,陛下。”唐云微微低頭,與羅恒同時告退離去。
自始至終,沒有人提到世家…也分等級。
比如野生的世家,祖上出現個強者,借此迅速發展壯大,類似這種基本都是野生的,一旦傳承斷絕,當強者嗝屁,基本也就玩完了。
還有便是傳承的世家,這些跟前者差不多,但因為有底蘊,不存在青黃不接的情況,所以相對穩固許多。
最關鍵的是,權貴世家,這些勢力的頂梁柱,毫無疑問就是朝廷官員,如當初的邱家便是如此。
之所以不說,羅恒壓根沒這個洞察力,而唐云則是清楚這事兒說了沒用,因為皇帝心里門兒清。
接下來的這一系列舉動,既是要針對宗派,也是針對世家宗族,更是清理朝中某些階級權貴…
皇帝這是要動刀?
不不不。
現在皇帝是要統計黑名單,等災劫過后,才是清算總賬的時候。
重重算計太過晦澀,饒是為官數十載的羅恒,也需要一段時間仔細思考,才能逐漸剖析清楚。
從一開始,羅恒所思考的層次,就比皇帝跟唐云低了一層,羅恒首先局限于云州,血魔其次才往外擴展,而唐云他們開始就放眼天下。
望著殿門逐漸閉合,那發言的女子不禁回想起剛剛唐云侃侃而談的自信模樣,輕聲感嘆:“世間真的有如此妖孽的家伙?”
“大多數人跟你一般想法,所以他們斗不過唐云。”
皇帝看了她一眼,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說道:“他們首先想到的還是唐云的實力,其次是他的地位權力,最后才會考慮到他的城府,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