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谷2號漁場海域正是風輕云淡,舒適宜人之時,此起彼伏的呼喊聲卻打破了這片海域的寧靜。
在周圍海域,幾艘大型運輸船的吊機將一個個人工礁體投放到海中。投放的人工礁體為組合式藻礁和人工魚礁,既為海藻生長提供依附,又是魚兒在海底的多層住房,是嘉谷2號漁場建設打下的“第一根樁”。
“小關,小關,我們今天已經投放了多少個魚礁體?”在領隊的一艘運輸船上,嘉谷礁體投放工程的負責人馬隊長大聲問道。
“頭兒,今天共投放了1340個人工礁體。”負責調配人工礁體的小關迅速回答道。
馬隊長攤開圖紙,默算道:“今天要建成礁區面積2000畝,嗯,起碼需要建成12個組合型魚礁群,那就還需要投放人工礁體1000個…”
他又看了看時間,心里極為滿意:“今天進度不錯。大家加把勁,早點完工,今晚讓食堂給大伙兒加菜!”
船上頓時傳來一陣歡呼聲。
小關也笑嘻嘻道:“頭兒,放心好了,今天天氣好,風平浪靜,提前收工不是問題。”
馬隊長咕嚕咕嚕的灌了一肚子水,一拍肚皮,道:“那就好!記得督促好大家,大老板在邊上盯著呢,干好了,不愁福利不好。”
小關聞言,一臉八卦道:“頭兒,這樣大規模投放人工礁體真的有效嗎?大老板都這么關心?”
小關此前是魯省的一名漁民,嘉谷農牧圈定2號漁場后,又招收了一批員工,小關就在其中。
他對于投放人工魚礁并不陌生。因為從05年起,魯省就實施了漁業資源修復行動計劃,同時推進增殖放流和人工魚礁建設;他之前也參加過政府組織的在近海區域投放各類礁體行動。
不過…說是“修復漁業資源”,但這么多年來,也沒有看到海域生態環境有根本好轉。因此,小關一直覺得投放人工魚礁建設海洋牧場是“華而不實”。
也是因為近海漁業資源遲遲得不到好轉,小關一直謀劃著轉型,剛好碰上嘉谷農牧招收漁民,于是在第一時間就選擇加入了嘉谷。
沒想到,嘉谷所謂的建設“海洋牧場”,重點不是投放魚苗養魚,又是投放人工礁體。
更讓他意外的是,集團的大老板,一名億萬富豪,居然親自進駐“基地”?
——畢竟是遠離了大陸海岸,連必要的淡水和新鮮蔬菜供給,都要經過長距離的運輸補給,容易受到時間和天氣的影響,從哪方面都算不上生活條件舒適。
對于小關的疑問,馬隊長嘿嘿一笑:“你在嘉谷干久了就會知道,我們集團的大老板,不喜歡坐在辦公室的,反倒是一線基地,經常能見到他的身影。”
“至于投放人工礁體效果好不好…”他話題一轉:“小關你是為什么不繼續當漁民了?”
小關撇撇嘴:“現在近海都沒有漁汛了,沒有魚,出海就要虧本。休漁也就開頭幾天好,轉眼就捕沒了。你說當漁民還有什么搞頭呢?”
有漁汛的地方才叫漁場,但現在上網一搜索,盡是“南海六大漁汛基本消失”、“渤海已經瀕臨‘死海’狀態:漁汛基本消失”等新聞,足以看出,至少從漁業資源的角度看,國內的近海已經開發殆盡了。
小關第一次聽說近海漁業資源枯竭時,他還抱著“為什么不發展遠洋漁業”的想法。畢竟,初入行的“新人”想法總是很美好,海洋多大呀,而且大部分都是公海。造更大的船,把大洋里的魚源源不斷地捕撈回國,還怕什么漁業資源枯竭?
然而現實證明了自己的無知。不是有海水的地方都有值得去捕撈的魚。事實上,全世界90的漁獲來自水深200米以內的近海大陸架。浩瀚的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中央,因為營養物質缺乏,其實是“海洋沙漠”,只有金槍魚等少數高價值魚類值得人們消耗大量柴油去捕撈。
“所以說呀,靠大海、大洋是不行的,我們公司認為,我們漁業的根基在黃海、在東海…從漁業資源的角度看,多少個太平洋也抵不上我們一個東海。”
馬隊長認真道:“小子,你以為我們只是在投放人工礁體嗎?不,我們是在提升這片海域的承載力,讓它產出更多的蛋白質!”
一支黃海沿岸流系,沿著魯省半島南下。而在日昭市附近,分出一道支流轉向東流。
它攜帶著人類向大海排放的過量氮磷等營養鹽,在東流過程中,一些重金屬元素等污染元素逐漸沉淀,選擇性地進行“自凈”,直至在嘉谷2號漁場海域與黃海冷水團發生交匯。
“碧波清華陣(四階)觸發,主木水系,范圍:方圓一千公里。效果:清水,引流。能使泉水清凈,引流違行。”
暗涌而來的支流,營養鹽輸入量的增加,冷暖皆宜的環境,使得嘉谷投放的海藻等海洋生態系統基層生物開始爆發性生長,也將一些追逐著餌料的魚群帶到了嘉谷2號漁場——漁場一天比一天變得熱鬧。
但此時專注于首批投放的3萬尾三文魚生長情況的董教授團隊,還無暇關注漁場的大變化。
黃海冷水團理論上可以用來養殖三文魚,可要真正落地實施,尤其在遠海養殖上實踐經驗基本為零的情況下,團隊只能一步步自行摸索前進。
深海養殖裝備水平落后,給董教授團隊帶來了不小的挑戰。譬如冷水團在海平面以下,需要將網箱根據水溫變化不斷調整遠海深度才行;在可依據水溫自動控制漁場升降的全潛式深海網箱研發成功之前,只能靠粗糙的人工調整。
“我對于‘硬件’研發倒有足夠的信心,自主研發出成套的深遠海養殖裝備是遲早的事。但在‘軟件’上,嬌氣的三文魚,能不能適應黃海冷水團的養殖環境,就不可控了…”董教授在第一批三文魚投入網箱之后,如是對閑下來的齊政說道。
齊政心里呵呵——嘖,熟悉的操作。科研人員就是這樣,在拉經費之前,表現那叫一個胸有成足啊…一旦經費落實后,就張口閉口談風險,“打預防針”了。
不過他倒是能夠理解。事實上,迄今為止,不少業內人士始終對黃海冷水團能否成功養殖三文魚持保留意見——在溫帶海域養殖三文魚?在全球范圍內都沒有成功的先例,我們憑什么能取得突破?
所以齊政淡定道:“我理解,作為第一波測試嘛,波折在所難免。”
“咳,我的意思是,只要第一批三文魚的死亡率保持在50以下,就已經是完美了。”董教授輕咳一聲,補充道。
事實上,他是做好了“全軍覆沒”的心里準備的。但是,這么向“金主”匯報,未免太不給面子了,所以還是盡量往好里評估。這還是在排除了天災等重大干擾的前期下。
并沒有感覺到欣慰的齊政:“…”
唉,這么說的話,老哥啊,我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除了漁場的標配,“驅鯊器”——“針落臨塵陣”以及“驅風器”——“天罡無極陣”外,基于黃海冷水團的特殊性,齊政還布置了“履霜凋秋陣”。
夏季是黃海冷水團的強盛期,其盤踞區域形成了氣旋式密度環流,也意味著溫度不會很穩定。如果是封閉式的大型養殖工船,問題不大;但對于首次直面冷水團的三文魚來說,就是“陰晴不定”了。
但有了“履霜凋秋陣”的保駕護航,嘉谷漁場冷水團變得“溫順”起來。
另外,“青竹百靈陣”雖然主要作用于海藻和太平洋磷蝦等食物鏈底層生物,但也間接為三文魚提供了超乎尋常的環境凈化能力。
不多時,心里做好了第一波三文魚全軍覆沒的董教授猛然發現,在死亡率上升到26之后,再也不見死魚——剩下的三文魚,似乎穩了?
木有洶涌的洋流干擾;木有鯊魚出沒;木有產生嚴重病變…就像只是一次尋常的動物遷徙,淘汰掉一批弱小個體后,剩下的群體來到了一個新大陸,高呼“好嗨哦”。
董教授覺得似乎有什么超出了他的認知。
要知道,他去過三文魚養殖強國挪威進行“偷師”,也因此知道,一直高大上的三文魚,生長環境的惡劣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大量的三文魚相互擁擠,滿身的潰爛,魚虱的寄生,甚至長出了“畸形魚”。
就算是號稱擁有全球最清澈的大西洋生態環境的挪威,一個網箱內的三文魚,死亡率也有20左右。
事實上,挪威的三文魚養殖產業,在這點上一直備受爭議。大面積養殖三文魚,長期喂養的飼料、藥物以及魚糞沉積,導致了海虱的泛濫,也破壞了海洋生態環境。
但這些在嘉谷2號漁場…統統沒有!
舉個簡單例子,挪威進口的三文魚,都多次檢出有寄生蟲;但嘉谷漁場養殖的三文魚,多次的寄生蟲檢測結果…一直保持為零!
這要不是跟環境有關,董教授都覺得自己瞎了。
他回過頭來,才發現,不知何時,嘉谷2號漁場,已經變得生機勃勃了。
流動性的海水,一天能長幾十公分的巨藻,到處出現身影的太平洋磷蝦…媽呀,嘉谷是怎么做到的?
雖然冷水團養殖三文魚似乎得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順利開局,但董教授莫名地有種淡淡的憂傷。
——雖然沒有證據,但我覺得這不是我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