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風后你明白?”
后土寂寞如雪,“效率什么的,差不多就可以了。”
“大體上的局勢在控制中,一些事情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能小小滿足某些群體的想法。”
“比如說這輪回。”
“曾經嘛,我老哥——伏羲他,正眼都不看一下,人死如燈滅,通通格式化。”
“長生的生靈呢,也并非可以高枕無憂,定期都要接受考核,查看功德業力。”
“業力值一高,就會有第一劊子手冥河魔祖暗喜,驅使宇宙殺劫,元屠阿鼻劍下多一抹亡魂,身死道消,真靈潰散,進入輪回,增進他一點點微不足道的道功。”
“當年在天庭最巔峰的時候,甚至老哥都著手開始設想出‘三災’,要每隔五百年來一災,三災輪轉,一千五百年一輪回!”
后土漫漫而談,“長生之修,雖可以駐顏益壽,長生不死,可休想松懈、為非作歹…證道長生那一刻開始,功德薄上寫績效。”
“先是五百年,有天降雷災來打。雷霆剛正,故此須要謹言慎行,思量過往。”
“過往總評可以,對天地資源取用適度,響應古神號召,中規中矩,比如不亂砍濫伐那些前人費盡心思為調和一地氣候、后天養成凈土才栽種的林木,那這雷災便能熬得過…熬過了,法力精純,道功精進;熬不過,一切休提,就此絕命。”
“再五百年后,則有火災來燒。火非天火,亦非凡火,是為人道之火,自本身涌泉穴下燒起,直透泥垣宮,可使五臟成灰,四肢皆朽,把千千萬萬年的苦行,俱為虛幻。”
“唯有遵守人道規則,奉公守法,安居樂業,不行惡事,弘揚正能量,才能使此火威力大降,不成禍害,反成修行助力,讓肉身通透,宛若鳳凰涅槃,獲得生命本質上的升華。”
“最后還有五百年,卻是降風災來吹…這風最是非凡,為宇宙之信風,也是大道之漣漪。自道心而生,轉元神而過,考驗一千五百年內的人生三觀,是否身正道直,道與心合。”
“若有大虧,則自成迷障,沉淪本心,逐漸走向化道消亡,莫要再徒然浪費天地靈機,占用宇宙資源;若盡是小過,則是金風化玉露,成為最純粹的靈性,洗禮修士元神,助其梳理本心。”
“那最是優秀的,高風亮節,言行如一,可為蒼生表率,便有莫大好處,清風洗過自身大道,相助點明一切疏漏之處,讓修士明悟該如何查漏補缺,怎樣圓滿大道,為未來證道大羅做準備。”
“此三災,是邪者之懸劍,是正者之坦途…每一千五百年一輪回,修行無盡,輪回無窮,直到證道大羅,一道先天不滅靈光照耀永恒,方可脫劫。”
后土講述道,讓風曦聽得入神。
“可惜當年,只得一份計劃草書,最古老的天庭就崩潰,徹底破產。”
“盤古退隱化天地,先天神圣回各家。”
“倒是鴻鈞,瞄了這計劃書兩眼,自己再摻合一點‘奇思妙想’,鼓搗出了‘三尸’這種東西…不過,本意已大失。”
“只是用來收買一干大神通者,做為修士的登‘天’許可證,有證可成大羅,無證一巴掌拍死…監督審查蒼生品行?那是扯淡。”
講到這,后土話鋒一轉。
“很多理想,是非常偉大。”
“本心初衷,也是那般美好。”
“可惜,現實有現實的需求,在逼迫理想讓路。”
“曾經天庭大一統,伏羲鎮壓天地,尚且吃了輪回的悶虧…我考慮一下現狀,為了爭取人道中的選票,自是需要對一小部分群體適當的睜眼閉眼。”
“我欲調試輪回…首當其沖的受益者,便是他們。”
“是哪些?”風曦眸光變幻的詢問。
“當然是那些有點修為,煉就元神,能將人生記憶用真靈承載備份、又未證大羅的修士啦!”
后土輕笑,“相比最廣大的蒼生黎庶,那輪回雖然也給通過,但是自己沒能力保存記憶,即使轉世了,也是一切從頭開始…上輩子打工,下輩子多半還是得打工。”
“哪里比得上前者?繼承前身智慧感悟,生來就站到了太多太多生靈的終點。”
“別說越是強者,越會給自己開掛,生前埋下個一二三四五處神藏,等來生的自己去取,連修行資源的問題都給解決了。”
“起跑線不一樣,很容易就出現強者恒強的狀況。”
“一世又一世積累下去,中途不斷的試錯,調整大道修行,便能走的越快,走的越遠。”
風曦聽著,有些愣怔,半晌后輕嘆一聲,“娘娘如此調試輪回,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聽起來,遺禍無窮的樣子…”
“沒辦法…妖族那邊,宣傳赤果果的弱肉強食,強者天經地義擁有一切。”后土攤攤手,“人道吶,有時候就是這樣,好的不學,學壞的。”
“我為了爭取人心,拉攏選票,又不放棄追求理想,就只能曲線前進一下了,承諾將來調試輪回,如此才能與妖族分庭抗禮。”
“不過…”后土忽然間冷笑起來,“本皇當年,也是殺伐果斷的人物。”
“眼下讓步,只是因為不得已。”
“至于說遺禍無窮?”
“我自己安排的工作,自己會給解決隱患!”
“輪回經過調試,輕易不好悔改…可我還不能給打補丁了?”
后土嗤笑著。
“到時候,一個個進了我的地盤,就都給我乖乖的吃藥!”
“什么宿慧…老老實實的挨一招胎中之謎罷!”
風曦眼神一亮,很想給比劃一個大拇指。
狠吶!
喂湯灌藥,前塵往事盡沒了!
“這樣做,是不是有些出爾反爾的嫌疑吶?”風曦猶豫道,“會不會有人鬧事?攪擾輪回秩序?大鬧輪回?”
“甚至,直接讓選票流失,跑到競爭對手那里去?”
“你平常機靈,這時候怎么糊涂了?!”后土翻了個白眼,“補丁什么的,當然是在戰后補啊!”
“他們發揮夠了歷史作用,也就可以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了。”
“至于鬧事?”
后土淡笑。
“只要本座始終握緊槍桿子,掌控住人道中最重要、最根基的那部分資產,無論如何不讓那些蠅營狗茍之輩染指…”
“這片天,就翻不了!”
“每逢個元會之交,就來一次陣仗浩大的檢閱,大軍開拔,四方擁簇…讓世人明白,這是誰的天下!”
這一刻的后土,霸道無邊,牛氣沖天。
十一位祖巫,一位人王,納頭便拜…才怪。
除了玄冥、天吳、翕茲、蓐收、祝融、雷澤、風曦這幾個,很給面子的驚嘆、仰望的看著她。
剩下的那共工啊、燭龍啊、帝江啊、句芒啊,四位太易至尊…顯然是各有各的想法,嗯嗯啊啊的敷衍著。
共工,造反頭子,不給面子,合情合理。
帝江,苦思冥想,似乎在揣摩著什么,一時間都快忘記了場合。
倒是那燭龍和句芒,這正常來說好歹該捧捧場,裝也裝的發自內心贊嘆有加的模樣。
可是…
當他們聽到后土的豪言壯志,那霸道無邊的宣布,尤其是最后的“誰的天下”,眼中是快要滿溢出來的同情,就如同看到一個可憐兮兮、要被人給偷了家的倒霉孩子。
這種同情的眼神,扎的后土很難受,斜著眼看過去,“你們啥表情?”
“嗯…”燭龍收斂了特殊的目光,正襟危坐,斟酌著說辭,“沒什么,我只是…”
“我只是為后土小妹你這般胸有大志,如今卻形勢所迫,被迫委屈的曲線證道而惋惜。”句芒慢條斯理的說道,“因此同情,別無他意。”
“是的,我也是這么看的。”燭龍眼神一亮,順著句芒搭好的橋就過去了,發出了“俺也一樣”的感嘆。
“是嗎?”后土狐疑的打量著,“我怎么感覺,你們同情就算了,心里可能還在偷偷的笑我?”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句芒笑瞇瞇,“燭龍這家伙我不明白,但我跟你什么關系?我怎么會笑你呢?”
“不可能的嘛!”
“我也不可能的!”燭龍伸手握拳,放在嘴邊壓著,仿佛是按捺著某種沖動,而后又很自然的放下手,若無其事,“女媧,我當年跟你是同僚來著…咱們關系多鐵啊,怎么會笑你?”
“再說了,我為神正直,那是得到認可的,那誰誰誰…帝江!”他喊了一聲,“別胡思亂想了,來幫我作個證!”
“嗯?嗯!”帝江先是有些懵,緊接著似是明白了什么,“對對對,燭龍道友,那叫一個高風亮節,為神正派,我給他擔保,他不會笑話你的!”
“…”后土虛著眼打量這三位祖巫,“莫名奇妙的…”
想了想,她最終放棄了思索,不再打理這幾位祖巫抽風似的神經質表現。
畢竟,相比于共工這樣的問題兒童,他們的小毛病,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言歸正傳!”她大氣的一揮手,“堅定走本座的調和道路,對外輸出思潮的同時,人族人王注意做好人族的思想城墻的搭建!”
“保障在放火的時候,火不會燒到自己的家里。”
“打亂天庭的發展步驟,協助東華帝君登位,彼時內外交攻,以期大破天庭!”
“是!”
群雄應和,共尊后土之令!
“巫族的路子,我看的清清楚楚。”
扶桑樹下,天皇在教誨著子嗣,指點他們最頂峰人物的博弈。
“女媧她在想什么,我也明明白白。”
“不得不說,她也不簡單,這天地間也分屬一流,是了不得的戰略家。”
“不過…”
“不過跟父親您比,可能還差些火候?”第九皇子笑著奉承道。
“算是吧。”帝俊淡定的承受了孩子對他的吹捧,“她當年被伏羲照顧的有些好,以致于在人心詭譎上,不如你們父親這樣艱苦走上來的。”
“她想調和…可調和從來不好做。”
“一旦分寸把握不好,調和就會崩。”帝俊微微震動手中屠巫劍,長劍輕鳴,驀然閃過一角大恐怖,“這也是我真正屠巫的機會。”
“那些祖巫呀…”天皇搖了搖頭,“計劃是很好的,但也只是計劃,未必能趕得上變化。”
“要知道,哪怕是伏羲,這位易道的至尊,尚且需要提著開天斧,才能讓變化跟著計劃來。”
“女媧有德,能力尚有不足…如何能控制好局面?”
帝俊說著,眼神中閃過玩味。
“單單是墻,其實不是無缺。”
“調和一出錯,問題甚至比我們妖族這全面異化,問題還要嚴重。”
“妖族被禍禍了,但全面打上了預防針,變得徹底。”
“從上到下,大家都遵守一套規則。”
“頂層的妖神,就拿自己的資本去往下壓,下面能接受,并且有一整套的適應的生存方法。”
“在這套方法下,偶爾還能有奇跡。”
“碰瓷有碰瓷的方法,司命法庭也接受個體妖靈對大企業的舉報,如果成功,能狠狠的咬下一塊肉。”
“大家都逐利,并且想方設法的逐利。”
“換作是人族那邊呢?”
“哈!”
帝俊失笑。
“問題就來了。”
“兩套系統,理想和現實混雜。”
“一邊高呼,為理想而奉獻,讓許多人滿腔熱血的奔波。”
“另一邊,現實卻總教他們上課…一些投機取巧者驕傲的說,三代努力,憑什么輸給你一生操勞?”
“一方面,理想的指導,告訴他們要敢于挑錯。”
“另一方面,現實又在勸說——沒必要,因為你往上告也沒什么用,小心被一手遮天,關進去251天,順便凍結資產。”
“理想和現實糾纏,情況最復雜。”
“因為邊際模糊了啊!”
“大是大非的問題,一旦把握不準,調和不順…那遲早會出大問題的!”
“到那時。”
“我這柄屠巫劍,只需要輕輕一捅…”
帝俊輕笑,“女媧她就得指望,能突然蹦出個伏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