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隊伍敲鑼打鼓,吹著嗩吶,走過了駝前街,站在銅駝樓頂的杜弘域看著迎親隊伍前后或是帶刀、或是持矛,不由朝身旁那伴當親隨問道,“高百戶是那樣說的!”
“爺,那位高百戶殺氣太重,那些搶親的怕是得死不少人?”
想到關家大院里,那位鄉下百戶面無表情地說什么,“喜慶日子,見點血也無妨。”的話,那伴當親隨饒是上陣打過幾仗,也忍不住打了個寒磣。
“死不少人?都是群狼心狗肺的混賬玩意,死越多越好。”
杜弘域冷哼著說道,他們杜家在駱駝城根基淺,父親接替官秉忠做這總兵,底下憤懣不平的可不少,要不是高進那批韃子人頭,讓這延綏鎮上下不費一兵一卒便得了偌大的好處,自家的地位還沒現在那么穩當。
“咱們的人不能出面,但是你回去讓府里的營兵預備著,隨時能上街平亂。”
杜弘域知道高進這個人們口中的鄉下百戶,發起狠來能有多可怕,他倒是挺希望那群搶親背后的蠢蠹,玩不起就跳出來掀桌子,到時候他也可以趁這機會狠狠敲打番。
過了駝前街,隨著天色漸暗,這大街上靜悄悄的,早得了提醒的陳升楊大眼他們在前開道,都是眼神一凜,這些街道上瞧熱鬧的一個人也沒有,果然有鬼。
劉府的大門中開,那劉老太太氣得回了內宅,只說自己沒那福氣給木蘭送親,結果這消息傳到前頭,劉循反倒是松了口氣,他這個阿娘不是省油的燈,不來摻和倒也是好事。
“木蘭。”
當劉循看著身著大紅嫁衣,身披鳳冠霞帔的木蘭時,也忍不住呆了,這按規矩新娘子不該是待在后宅里等新郎官來迎親么,這怎么就自己出來了,還帶了刀。
一時間,劉循都沒功夫感嘆木蘭這身裝扮有多美,只能是看向穿了窄袖勁裝,腰里同樣佩刀的小妹問道,“銀瓶兒,這是怎么回事?”
“阿兄,木蘭阿姐說了,反正她是不知禮的鄉野女子,那等繁文縟節的規矩便免了。”
劉小妹按著刀,神氣活現地朝自家兄長說道,她倒是沒覺得木蘭阿姐有違禮教,只是羨慕極了這樣的木蘭阿姐,自己的婚事自己說了算,而不是任那些婆子擺布。
劉循只能苦笑起來,不過他也曉得木蘭的性子,只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位弟妹和高老弟還當真是天作之合。
就在木蘭在劉府前院領著劉小妹和她的幾個健壯仆婦丫鬟坐下等候時,外面傳來的熱鬧敲鑼打鼓聲讓劉循精神一震,這高老弟的迎親隊伍來得好快。
正這么想間,劉府外高進已自從馬上下來,帶著陳升楊大眼他們進了府,只是連高進也沒想到,木蘭沒在劉府后宅待著,居然已自身穿嫁衣相候。
“木蘭,我來接你了。”
“好,老爺!”
沒有多余的言語,高進的迎親就是這么簡單,他到了,木蘭就和他一起走。
當木蘭這個新娘子出了劉府,坐上花轎時,劉府的下人們也都是看得目瞪口呆,可是這個當口誰敢說什么與禮不和,沒見自家大小姐都興沖沖地佩刀騎馬,混在了送親隊伍里,就連老爺居然也去了。
只是連走個過場都不算,這迎親隊伍便回程往關家而去,坐在八抬大轎里的木蘭是頭回坐轎子,反倒是覺得不及在馬背上來得穩當心安,她只能把刀橫在膝上,算著到關爺家里的時間。
隊伍里,陳升楊大眼他們都是紛紛議論著穿上嫁衣的木蘭阿姐簡直是美極了,和往常截然不同,“二哥就是眼光好,木蘭阿姐這一打扮,我看那些什么花魁都比不上。”
“大眼賊,不會說話就別瞎嚷嚷,木蘭阿姐是那些花魁能拿來比的。”
“升哥兒,你這話說得有道理,是我說錯,等會回去了我罰酒三杯。”
過了劉府前的幾條街道后,便是最寬敞的駝前街,方才路上陳升楊大眼他們雖然在說笑,可是也都保持著警惕,不過仍舊是順風順水地過了。
這是這隊伍剛進駝前街,就只見前面路中央有幾個滿臉橫肉的閑漢擋道,這大冬天的,雖說這兩日沒下雪,可那幾個閑漢只是披了襖子,卻是顯露了滿是黑毛的胸脯,抓著迎親隊伍前面的吹鼓手,大聲討要喜錢。
這時候駝前街兩側的酒肆飯館里,倒是有不少人看起了熱鬧,那幾個閑漢他們都曉得,是這駱駝城里有名的滾刀肉,以往遇上有普通百姓家娶親時,他們便會攔道討錢,甚至還敢去調戲新娘子。
眼下大家看著那幾塊滾刀肉橫在路中央,都想看看那鄉下百戶要如何應對,不少人更是等著看笑話。
“叫新郎官趕緊滾過來,今個兒你們要從這里過去,可得給爺們幾個…”
幾個滾刀肉里領頭的在那里揪著個吹嗩吶的老漢,口中叫罵著著,只是他的話還沒講利索,聞聲趕來的楊大眼一拳砸在他的面門上,然后他身后跟著的幾個同伴也是直接就將另外幾個閑漢打翻在地。
“直娘賊的,我二哥和阿姐的喜事你們也敢來鬧,豬狗都不如的腌臜東西,呸。”
楊大眼朝著被自己砸碎鼻梁躺在地上的閑漢,一口唾在他臉上,壓根就沒給他還手的機會,拎腳就狠狠踢在他身上,直接下了死手。
“有種就打死爺爺我!”
“直娘賊,真當楊爺不敢剁了你這王八東西。”
可憐那幾個閑漢本也是有名的滾刀肉,無賴漢,過往在這駱駝城里也算是街霸之流,有時候即便于是能打的,也是靠著一身不要命的狠勁能訛人錢財,只是他們怎么也想不到今個兒遇上的是比他們更加不講道理的兇人。
楊大眼直接拔刀出鞘,他沒有砍死這仍舊敢跟他叫囂的閑漢首領,只是兩刀廢了他的大腿,接著一腳踢在嘴上,疼得這廝暈死過去。另外幾人也是如法炮制,將剩下幾個閑漢全都廢了,扔到了街邊,只有地上的鮮血刺目無比。
這一幕瞧著邊上那些本來等著看笑話的人們個個都噤若寒蟬,誰能想得到那鄉下百戶的手下這般兇殘蠻橫,那動手的時候可真是奔著要命去的。
幾個閑漢連個水花都沒掀起來就沒了聲息,這倒是叫藏在駝前街兩側巷道理的打手們心驚膽戰,他們雖然人數眾多,是來搶親的不假,可是這送親隊伍里,那些鄉下來的軍漢端得不好惹。
“走,老哥幾個,繼續吹著,莫要耽誤了吉時。”
楊大眼回頭看向那群被嚇著的鼓吹手們吆喝了起來,這時候他們才回過神,忙不迭地繼續敲鑼打鼓,吃起嗩吶來,歡快的調子響徹整個大街。
只是隊伍走了幾十步都沒到,前方兩側的巷子里便有拿著棍棒的打手黑壓壓地涌了出來,死死地堵住了去路。
這一下變故,卻是把迎親隊伍里那些普通人給嚇壞了,鼓樂聲剎那間停了下來,鼓吹手們、下人們都紛紛擠到了新娘子所在的八抬大轎邊上,這時候高進已經策馬向前,伙伴們也整隊跟上,至于留在后方的家丁隊則是擠到花橋兩側,團團護住了自家主母。
關家幾個小郎和劉家小妹都是滿臉興奮地看著前方那些黑壓壓的人群,握住了腰里的刀柄,要不是家里的老家人死死拽住他們,他們只怕也要跟上前去。
“給我搶!”“一百兩啊!”
涌出來的打手群里,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仗著人多勢眾的打手們便揮舞棍棒砍刀,沖向了前方的迎親隊伍,上面可是下了重賞,能搶到新娘子賞銀百兩,若有傷亡也有安家銀拿,更何況對面不過是鄉下來的百戶,手下兵馬能強到哪里去。
“殺!”
騎在馬上的高進,看著前方突然間如同潮水涌來的打手群,高聲大吼起來,這時候后方家丁隊里,王定將手中長矛投擲了出去,“高爺,接槍。”
高進出門時,腰里帶了長刀,可是得了杜弘域的提醒,便把自己的長矛叫家丁隊給帶上了,至于陳升楊大眼他們,披著御寒的大氅下面也都藏了其他兵器。
聽到耳邊呼嘯,高進只是伸手一探,便抓住了自己那桿長矛,接著便是抬矛突刺,將那沖在最前面的打手的喉嚨給捅了個穿,飛濺的鮮血撒在四周那些打手的臉上,而高進則是馭馬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殺進了如潮的人群里。
高進身后,同樣策馬沖起來的陳升他們也都是揮舞兵器,直接把前面的打手們撕了個粉碎,緊緊跟住了高進。
銅駝樓的頂樓,看著高進策馬揮矛,不斷地殺穿前方瘋狂揮舞棍棒長刀斧頭的打手群,杜弘域看著這場面也是目露驚色,駝前街雖說寬大,可是那兩三百打手涌出,當真是擠得水泄不通,一般人瞧著這等場面都未必有動手的勇氣,這高進倒是兇悍無匹,直接策馬沖陣,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高進領著楊大眼他們沖鋒雖然兇猛,可畢竟只有十幾騎,而且他們一旦向前沖殺,便不能中途停下,非得殺穿對面陣勢后才能掉頭,而這段時間里,便只有家丁隊的長矛陣來護著隊伍。
“二哥,賊人太多,木蘭姐那兒?”
陳升一刀蕩開戳刺來的長棍后,砍翻策馬掠過的打手后,也忍不住焦急起來,這些打手都他么和瘋了似的,哪怕他們一路殺過來,他們仍舊洶涌向前,他忍不住擔心身后家丁隊擋不住這樣瘋狂的沖擊。
“我相信木蘭。”
高進頭也不回地答道,手中長矛突刺橫打,將擋路的打手殺翻在地,“兄弟們,咱們殺穿過去然后掉頭,再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