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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六十三章 蒙特斯潘夫人的價值(6)

  波蘭立陶宛曾經是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的國家,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從各處遷移到這個大平原地區來的,其中既有哥薩克人(也就自由人)、韃靼人和匈牙利人,在里普卡的韃靼人在十四世紀的時候遷移到那里的,他們信奉的不是天主教也不是東正教,而是與奧斯土耳其人一個信仰,但因為波蘭從來就是多信仰國家,國王向來十分寬容,所以他們對波蘭大貴族的忍耐性也很高,因為離開了波蘭,無論往哪里,除非去到奧斯曼土耳其,他們都很難找到能夠容許他們禮拜生息的地方。

  之前的波蘭政府承認了他們的軍事合法性,賜予里普卡韃靼人首領貴族的身份,容許他們信仰自己的神明,并且按照協議,給予他們足夠的賞賜與傭金,以換取他們為政府征戰四方——他們也確實忠誠地履行了和約,作為聯邦境內除了翼騎兵之外最大的軍事力量,他們恪守諾言,即便是在大洪水時期,韃靼大汗來策反他們也未能成功,但在大洪水時期結束之后,波蘭的施拉赤塔們反而懷疑起他們了,因為他們是韃靼人,而在瑞典與波蘭打仗的時候,韃靼人明顯地站在波蘭的敵人一方。

  雖然索別斯基極力勸阻,但波蘭政府最后還是取締了里普卡韃靼人的所有特權,包括他們的信仰自由,禁止他們建造自己的寺廟等等,除了這些,貴族們還一致通過了減免四分之三軍餉的決定,許多韃靼人因此衣食無著。

  約翰二世在位的時候,這些韃靼人已經爆發了幾場騷動,但這樣的騷動并不能讓貴族們改變主意,相反的,他們還覺得自己確實預料到了這些“忘恩負義”者的罪過,提早審判和削弱了他們,對此索別斯基也難得地與國王站在了同一立場——因為這些貴族之所以對韃靼人不滿,只是因為長久以來,波蘭的大貴族們不斷地聚斂土地,蓄養農奴,里普卡這個地方雖然不富饒但也面積廣闊,因此他們想要將韃靼人趕出去,將那里占為己有罷了。

  在約翰二世與索別斯基兩人的共同努力下,68年的時候,他們還是設法重新授予了這些里普卡韃靼人的大部分特權——主要是針對宗教這方面,但鏡子一旦出現裂痕,就很難彌補成原先的樣子,韃靼人首領滿含屈辱的面容索別斯基記憶猶新,他還想著,等這次的特使任務完成后,就要設法親往里普卡一次,穩固之前的聯盟,哪怕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們的大首領亞歷山大.克里琴斯基也在所不惜。

  但法國國王留了索別斯基一個半月,那些大貴族就做了一件再愚蠢也不過的事兒——他們之前削減了韃靼人四分之三的軍餉,這次卻連最后的四分之一也不給了…

  有著里普卡韃靼人的指引,奧斯曼土耳其的士兵簡直可以說是一路無阻地進入波蘭疆域,并且一夜之間就攻占了卡緬涅次要塞,卡緬涅次要塞是利沃夫城的最后一面盾牌,它矗立在河谷的孤島上,河水沖刷出來的峽谷就是天然的護城河,最窄的地方也有三百尺寬,一百尺深,只有一道細窄的通道與外界連同,獨特的險要地形讓這座城堡被譽為“上帝之城”——因為它從未在戰斗中被攻陷過,這次也是,里普卡韃靼人叩開了城堡的大門。

  “我們的軍隊集聚的情況如何?”索別斯基只是隨口一問,卻始終沒有得到回答,他的心沉了下去。

  米哈爾一世死了,波蘭的大貴族們都集聚在華沙,預備推舉下一個國王,而在他們爭執不休的時候,奧斯曼土耳其人已經開始進發,等到他們聽到敵人入侵的消息,卻還在為召集軍隊所需的費用吵吵嚷嚷——有人說應該提高稅收,有人說應該向商人借貸,沒人說,我愿意先支付這筆費用,或是派出我的士兵,因為現在的大貴族都是由原先的中小貴族逐步相互吞并而來的,他們可不相信別人——哪怕他們是為了國家出戰,也難保身后沒有人乘火打劫。

  索別斯基也不敢,他面無表情地聽完了下屬的回報,已經心灰意冷到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的妻子瑪莉辛卡眼含熱淚地握住了他的胳膊,他反手握住妻子的手,心中一陣酸楚,又是歉疚——因為之前他就和妻子約定了,他們的長女會被送去里普卡,現在看來,這是他們的幸運,又是波蘭的不幸。

  現在索別斯基隱約察覺到了,為什么他能夠這樣輕而易舉地逃離凡爾賽,這不是路易十四的仁慈,也不是蒙特斯潘夫人的貪婪,而是他們有意為之——利沃夫與華沙相距遙遠,若是他要去利沃夫阻截奧斯曼土耳其人,那么他就沒有辦法控制遠在華沙的國王選舉;若是他選擇回到華沙,但那些施拉赤塔一定會指責他將權利放在了職責之前,他想要成為波蘭新王,不是不可以,但一定會變得非常艱難而且不可測——而且他真的能夠看著奧斯曼土耳其人的西帕奇騎兵縱橫在波蘭的土地上嗎?

  法國國王要他在個人的私欲與對國家的忠誠之中選擇。

  “我們去利沃夫。”索別斯基說。

  “也許您要先去利沃夫。”路易說,他和孔代親王一起站在有一張臺球桌大小的桌子前——或者說,這原本那就是一張臺球桌,被路易改成了沙盤桌,有關于波蘭的情況國王的傳教士與密探早有探查,蒙特斯潘夫人提供了更加詳盡的情報,數學家與雕塑家們再依據地圖與記錄來制作沙盤,雖然不能說絕對準確與完全,但已經能夠被應用在真正的戰場上了。

  “羅馬的教宗閣下會頒布敕令,要求所有的天主教國家同仇敵愾的,”奧爾良公爵說,雖然羅馬教會與法蘭西的親密關系早已名存實亡——鑒于法國國王美男子腓力四世開發出來的對教皇寶具阿維尼翁,以及路易十四親政之后顯露出的冷漠態度——很顯然,這位孩提時就成為國王的統治者是個極端的利己主義者,雖然沒人敢說,但他親近的人都知道,對于將來是要升入天堂,還是下到地獄里,這位國王并不怎么在乎,他所在意的只有現在。

  而且他大概從來就沒有畏懼過黑暗中的那些東西吧。孔代親王想起他和這位小國王第一次見面時,特意將一條狼人的皮毛獻給他——孔代親王可沒什么好意,他是想要讓國王嚇一跳的,如今想起來,那時的國王就沒有露出過任何畏懼之色——他是說,對黑暗生物本能的恐懼,他麾下也有不少勇敢強壯的士兵,但一個羸弱的女巫就能把他們嚇死,這是宗教人士長期以來堅持不懈的灌輸造成的——他們總是在每次布道的時候都盡其可能地將魔鬼和他的仆從描寫的非常可怕,要不然他們的圣水、符咒和十字架,以及圣物哪兒來的市場呢?

  不過想來大概也沒人敢恐嚇一個國王——馬扎然紅衣主教更是把他當做自己的兒子看待。

  當然,那時候孔代親王還不知道國王才從一群狼人的追殺中險之又險地脫身。“這是一個好機會,”路易說,一邊看向孔代親王,還有他身邊的昂吉安公爵:“如果您被推舉為波蘭國王,那么他們就有理由請求您慷慨解囊。”

  “我更希望帶著軍隊去。”孔代親王說。

  “會的,”路易說:“您可以隨意在您的軍隊中挑選。”他說,“只要他們愿意,您愿意,您就可以帶任何人走。”

  “沃邦上尉可以嗎?”孔代親王馬上問。

  “呃,這個不行,”國王說:“因為他只要一回到凡爾賽,他就是將軍了,先生,您可以帶走士兵和軍官,但將軍不行,那是朕的。”

  孔代親王也只是說笑而已,昂吉安公爵謹慎地看了父親一眼,他當然也愿意跟隨孔代親王去波蘭,雖然路易十四是個寬容的君王,但只要他們一天是他的臣子,那么他們的性命身家都掌握在這位年輕的國王手中一天,而且從之前的事情來看,路易即便是個仁慈的統治者,但在被觸碰到底線的時候,他也會如颶風暴雨一般的無情。

  而且就如他的父親遭遇過的那樣,如果孔代親王舉兵反叛,那么他就是一個叛主的逆賊,任何人都可以以這個罪名來討伐他,他們還有子孫后代的王座永不安寧——但一旦他們成為波蘭國王,對路易十四和孔代親王都是極其有利的,路易十四沒了一個大隱患,還可以收回就在孔代家族在巴黎東側的封地、城堡等;孔代親王呢?他可以得到一個富饒廣闊的國家——只要他們能夠地懾服或是滅亡所有的施拉赤塔,這會是一場冗長而又殘酷的戰役,但與投石黨叛亂不同,孔代親王可以有一整個法蘭西作為后盾。

  “能來得及嗎?”昂吉安公爵忍不住問道:“波蘭人上次推舉國王的時候,用了近三年。”

  “奧斯曼土耳其人會讓他們變得聰明一些的。”路易說:“即便索別斯基去了利沃夫,要對抗八萬人的軍隊也不可能一蹴而就,除非神圣羅馬帝國的利奧波德一世愿意支援他們…”

  “利奧波德一世會愿意嗎?”奧爾良公爵問道。

  “一般來說,會,”路易說:“但羅馬的教宗閣下若是愿意頒發一份敕令,給我們,給法蘭西…”

  “我們與羅馬教會的關系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融洽了?陛下,克雷芒十世是個八十歲的老家伙,但他的雄心壯志可不比之前的克雷芒九世少到什么地方去。”

  “是因為英國國王改信的事情嗎?”奧爾良公爵問道。

  “不是這件事情,”路易說:“在沒有看到查理二世或是他的小太子,又或是約克公爵改信之前,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開手中籌碼的,這次我們要感謝蒙特斯潘夫人,她給了我們一些不可或缺的幫助,我想也許就這幾天,敕令就會到了。”

  孔代親王低頭咳嗽了一聲,才能勉強掩飾住臉上的詭異神情,說真的,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將王室夫人當做密探頭目和外交大臣使用的國王——之前固然有王室夫人介入政務,但也是先用艷麗的容貌和曼妙的身姿獲得國王的青睞,才能拿到權力,但在國王這里,整件事情可以說是顛倒了一下,王室夫人要先做好國王交付的工作,才有資格履行她真正的職責。

  如果路易聽到他的心里話,一定會理所當然地告訴他說,這是當然的,鑒于他身邊可信的人不多,或者說,在一般意義上可信的人不多,他當然希望他們能夠擁有多色多樣的才能,這樣才能協助他將這個龐大的王國徹底地運轉起來,而不是如之前那樣呈現出四分五裂,王命不出巴黎的混亂狀態——要知道王室夫人在傳統意義上是有向國王舉薦官員的權力的,若是他的王室夫人是個愚蠢的家伙,那么他是要繼續遵從傳統呢,還是讓她滾蛋以至于引起又一場風波呢?

  蒙特斯潘夫人確實是個聰明的女士,就像她說的那樣,她的母親教會她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而她的兩個父親教會了她如何利用自己的智慧——她將自己捏造成了國王最需要的樣子,在最適時的時候出現,國王不選她又能選誰呢?

  “蒙特斯潘夫人…”奧爾良公爵剛開口就停住了,他差點忘記這里還有孔代親王與昂吉安公爵,不過不僅僅是國王,就連他也可以猜測到蒙特斯潘夫人身后的影子來自于何處了。

  昂吉安公爵似乎也想要問些什么,但孔代親王將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現在這個孩子還沒有知道太多隱秘的資格——雖然他也很驚訝于國王如何能夠與女巫共享一張床榻,但現在看起來,女巫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放在過去,單憑將揚.索別斯基留在凡爾賽的一個半月,是做不到那么多事情的。

  雖然挑起波蘭大貴族與里普卡韃靼人之間的矛盾,是蒙特斯潘夫人在得知米哈爾一世離世的消息后,自行做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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