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3.這一切,如此丑陋
房間的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穿著西服，精明干練的中年男人探出了半個頭，在丹帝的注視下，笑著和身邊的女人走了進來。
房間里再次出現人令美咲惶恐不安，她使勁地抓住路德的袖子，似乎想要躲避什么。
之前老貴族們有多么得意，現在洛茲就有多得意。
伽勒爾聯盟話語權一朝易主，雖然名義上伽勒爾聯盟的主席不是他，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只是遲早的事情。
路德不覺得他會是來看望美咲的，畢竟美咲可是險些害得他計劃破產的罪人。
“路德，能談談嗎？”
果然，洛茲一來就開門見山了。
知道這背后的事情可能與神奧聯盟相關，路德哄著美咲撒了手，讓阿塞蘿拉和希羅娜跟美咲嘗試溝通一二，自己則隨著洛茲走出了門。
灰石寸步不離地緊跟在路德身后，陪著幾人一起走到福利院附近的一個小湖邊上。
“奧利薇，你先避避。”
“灰石，就在這里等我吧。”
兩人很有默契地讓自己的跟班離開自己身邊，有意打造出一對一的談話環境。
“我以為你會更顯老一些，但是現在看來，很年輕。”
路德沒有恭維洛茲的意思，洛茲看上去真的很年輕，如果把胡子剃干凈，換個發型，絕對當得起帥小伙的稱號。
而且洛茲的眼睛很有神，在路德接觸的這么多人里，能和洛茲銳利的眼神相提并論的，恐怕也只有認真模式下的阿渡了。
“謝謝你的夸獎，但是年齡做不了假，我和你們年輕人真的沒法比。”
“可年輕人也做不到你這樣厲害的操作，伽勒爾的天換了，對吧？”
“歷史的輪回罷了。”
洛茲沒有夸大自己的功績的想法，一句歷史的輪回似乎把所有的工于心計都淡化掉了，他只是那個順應時代變遷的人。
“我們與神奧的溝通快要開始了，雖然知道你目的可能已經達成，也不會胡鬧，但是請給新的伽勒爾聯盟留點面子，小心點折騰。”
路德這個歸心似箭的人根本沒想過要節外生枝，如今伽勒爾聯盟愿意低頭，自己來伽勒爾的目的也算達到了。
縱觀伽勒爾之行，自己所做的種種事情，這兩個月里發生的一切，路德還有種置身夢中的錯覺。
如果自己面對的不是美咲，也許這個收尾，會顯得更加完美一些吧。
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因為美咲而內心煩悶的路德多少露出了一些歡喜之色。
“路德，有沒有想過成為伽勒爾聯盟的一員。”
話輕飄飄的，洛茲說得也很平淡，落在路德耳朵里卻是一道驚雷。
半晌他才哈哈大笑，說：“你知道我有棲島，卻還這么問嗎？”
“棲島，不過一座島嶼，神奧聯盟未曾給過你多少幫助，島嶼建造全憑你自己。”
“如果你愿意加入伽勒爾聯盟，我愿意幫助你重建一個新的棲島，你提供構思，伽勒爾聯盟出資出人。”
“島嶼建成之后，實際管理者就是你，你和馬士德一樣，都是島主，我們無權干涉島上的事情。”
好大的魄力。
剛剛掌權的洛茲立刻展示出了他求賢若渴的一面。
路德在錦標賽上的表現令洛茲意識到了訓練師的地位將會因為路德大幅提升。
單槍匹馬讓伽勒爾低頭，攪得高層天翻地覆，這種強橫的實力與操作在路德之前還未有人做過。
過往忌憚于立場問題冠軍和天王無法動彈，從此往后，每個聯盟勢必都會把培養與聯盟無關聯的影子訓練師當做一件重要的事情去籌備。
洛茲預見了這種可能性，所以也毫不吝惜自己能給出的待遇。
在他看來，路德，丹帝，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訓練師，是聯盟手中的寶貝。
路德不想讓洛茲抱有多余的幻想，簡明扼要地回答道：“抱歉，我不打算加入任何一家聯盟。”
“當然，我不會讓你加入伽勒爾聯盟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偏向于我們。”洛茲微微一笑，“就像你現在偏向于神奧一樣。”
路德搖頭：“你搞錯了，我的意思是，我不打算參與進政治當中。”
洛茲依舊沒有放棄，繼續勸說道：“我們可以在與你有關的問題上全部讓步，你只需要經營自己的島嶼就行了。”
路德臉上禮貌的笑容消失了，他注視著洛茲那雙看似誠懇，實則狡黠的眼睛，淡漠地開口。
“然后有一天，你會想方設法把我派出去，在別人的地盤上復刻今天伽勒爾發生的一切？”
“洛茲，說話坦誠一些，我不是丹帝，并不被一個地區所舒服，也沒有多少要為一個地區負責的心理，所以我看得見很多丹帝看不到的東西。”
“你給予我的一切饋贈，未來都可能是枷鎖，你懂，我也懂。”路德眼神冷了下去，“我勸你，不要玩文字游戲，或許你會覺得自己很聰明，但是…我討厭這種聰明。”
洛茲愣了片刻，被路德如此直斥，他依舊能保持住臉上的微笑，只能說能走到這個位置的人，都不會太簡單。
更別提洛茲是從底層，一點點爬上來。
“你說得對，是我唐突了，不過我還是那句話，我誠摯地希望你‘偏向’伽勒爾聯盟。”
“你，丹帝，都是不可多得的優秀訓練師，你們的出色必將令后世之人感慨這個時代的精彩。”
“我曾幻想過，你們兩人共同為了一個目標努力協作的樣子，如今看了你和丹帝如此親近，這種想法又一次出現在了我的腦海了。”
“路德，神奧聯盟高層對你的那些碎言碎語可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消失。”
“據我所知，現在仍然支持你的人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人，你可曾想過，這些人故去之后，你的人脈斷絕，神奧聯盟還會愿意偏向你嗎？”
“你說你不想參與其中，這次出行伽勒爾…難道你是自愿的？”
洛茲的笑容意味深長。
不得不說，洛茲說服人很有一手，即便是早就把棲島當做了自己生命最重要一部分的路德，聽到這些，內心也不由得一顫。
與丹帝合作的美好愿景，被伽勒爾聯盟無條件支持的誘惑，未來自己可能遇到的危機。
當三件事同時被洛茲條理清晰，簡潔明了地說完，路德真的有些動搖了。
可是…
“很可惜，我還是那句話，我的家在棲島，我只想回家，不想換家。”
“等比例復刻棲島也不是不行。”
路德笑著擺了擺手，讀懂了氛圍的洛茲也知道現在不應該繼續追問下去，笑著止住了準備說出口的話。
有意轉移話題的路德看著遠處的小院落，表情有些黯淡，問：“美咲不會被聯盟追責了吧？”
丹帝都說自己可能會把美咲轉移到鎧島上了，自然證明洛茲和他可能達成了協議，路德現在問，也只是想要個定心丸而已。
“泄露資料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泄露的資料其實更多只是讓對手放松了警惕，所以我沒有要追究的意思。”
路德松了一口氣，說了一聲預祝與神奧會談成功之后，就轉身往院子里走。
快要走到灰石身邊，與奧利薇擦身而過的瞬間，一股寒意從路德的脊背爬到了腦后。
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腦海里回憶起了種種細節，在那個猜測浮現于腦海之際，他腳下一軟。
還好灰石擋住了自己的身子，還在注視著自己的洛茲沒能看到自己一個趔趄險些摔倒的樣子。
“走快一點。”
路德的話讓灰石渾身汗毛直立，渾身的力量都被調動了起來，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情況。
回到院子之后，灰石沒有發覺異常，困惑地看著路德，卻發現路德忽然捂著臉，表情猙獰，咬牙切齒。
路德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巴掌，然后努力平復好情緒，走進了美咲的病房。
美咲正在跟視頻里的希羅娜互動，她似乎對于閃著亮光的手機非常感興趣。
看到丹帝一臉愧疚的看著美咲沉默不語，路德很自然地詢問道：“其實棲島更加適合美咲調養，希羅娜也在那里，不如讓我把美咲帶回棲島怎么樣？”
灰石，阿塞蘿拉，希嘉娜瞪大了眼睛。
早前即便美咲瘋了，路德依舊對美咲抱有一定的怨氣。
在路德看來，美咲之前因為性格缺陷作下的孽，不能因為她瘋了，可憐了，被抵消掉。
有因有果，不過如此。
故而他能很輕松地說出，美咲瘋了也許對她而言是件好事這樣的話。
可是路德為何突然轉性了？
丹帝倒是沒多疑，只當是路德和希羅娜之間有了談話，外加路德心軟導致的。
“也好，伽勒爾這邊事情塵埃落定，我大概也有些時間能夠出游，到時候也可以去棲島看看美咲的情況。”
決定完這件事，路德走出門外，問了一下這里的陪護，哪有空著的房間，自己想要打個電話。
順著配合的指引，路德來到一個安靜的院落。
有達克萊伊警戒，路德一點也不怕被窺探或者偷聽，他一拳打在面前的墻壁上，鉆心的疼痛也阻止不了他揮出第二拳。
對路德狀態抱有疑惑的灰石緊隨其后走了進來，看到這一幕，大步上前摟住路德。
“你這是干什么，手都打出血了，什么事非得自殘啊！”
路德喘著粗氣，眼睛通紅，好半天，他才單手捂著臉頹然地坐下。
灰石很少見到這樣的路德，即便是當初面對萬年青，路德也沒有這樣過。
“老爺子…我可能知道是誰在逼著美咲走上絕路了。”
“誰！”灰石聽懂了路德話里的憤怒與不甘，立時冒火了。
“我真是天真，明明都知道這是政治交鋒了，明明知道爭權奪利會很下作…”
“明明息竹奶奶提醒過我…我偏偏給忘了。”
“好啊，真好啊，翻手為云覆手為雨，至于手邊的石子，如果能讓對方疑神疑鬼，隨手丟出去又何妨？”
“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這就是聰明人的從容嗎？”
“洛茲，我去你媽的！”
路德壓抑著自己的怒吼，低沉的聲音像極了野獸。
“泄露資料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而且泄露的資料其實更多只是讓對手放松了警惕，所以我沒有要追究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
難怪這么重要的材料，洛茲敢事先交給實誠無比的丹帝，而且還毫無擔憂地給丹帝拿回了家。
丹帝不參與會議，根本不用知曉那么多細節，他需要的是以訓練師領頭人的身份施壓罷了。
可偏偏丹帝被洛茲給了一份材料，又讓他帶回了家，接著美咲又與老貴族們接頭，看到了這份材料，報告了老貴族們，讓他們做好準備。
洛茲跟丹帝說，他有后手不必擔心。
當然不用擔心，因為之前泄露的根本就是不痛不癢的邊角料！
讓老貴族們以為自己抓不到痛腳，然后放松警惕慶祝勝利，緊接著拿出殺招，一網打盡。
洛茲根本就知道老貴族在利用美咲，他不提醒丹帝，不警告美咲，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如何把美咲的價值最大化。
至于美咲這個人會如何，洛茲不在乎。
他知道丹帝很在乎美咲，可他還是不在乎。
如果說老貴族利用美咲只是攛掇，那么洛茲的利用就是扼殺她最后回頭的希望。
一個人即便說服自己要做一件搖擺不定的事也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如果美咲沒有看到那份材料，她也許最終會倒向理智，做出正確的決定。
可是洛茲拿起鏟子，笑瞇瞇地為美咲蓋上了最后一抔黃土。
他在乎的是美咲為他拿到了徹底扳倒老貴族們的機會，組成自己勝利的籌碼。
至于美咲，她的下場，很重要嗎？
如果不是洛茲說快了嘴，路德還不至于能醒悟，最多只會覺得有哪不對。
洛茲精明啊，自己做的不露手腳，無可指摘，路德沒有證據，只能說得上是懷疑。
即便路德認定洛茲就是那個背后操縱一切的人，又能如何呢？
他現在大權在握，春風得意。
路德很想知道，洛茲這個人，即便自己沒穿越，是否也是個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這樣的人，對于伽勒爾而言，到底是好，還是壞？
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此刻的他恨政治，恨這種把人當做棋子毫無顧忌拋出去犧牲的丑陋游戲。
是，美咲有錯，她有性格缺陷，是個天真幼稚的人。
她做錯了事情，應該受到懲罰。
路德承認這一切，但是美咲絕不應該被人當做一枚棋子，肆意擺弄，落到發瘋這個下場。
路德從來沒有這么厭惡過眼前的一切。
現在的他，只想帶上美咲，去卡洛斯，再帶上剛手術完的息竹奶奶回棲島上過自己安靜的日子。
外面怎么臟就怎么來吧。
你們愿意爭，愿意搶，愿意為了那點權利爾虞我詐就使勁去作吧！
不過在回棲島之前…
路德要幫美咲從伽勒爾拿走一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