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七年夏,大魏王曹操薨!
其人死于鄴城外銅雀臺中,終年六十九歲。
死時世子丕,冀州牧賈詡,衛尉程昱,太子中庶子司馬懿等侍立在冊。
聞先王薨,世子丕悲切難耐哭嚎哀痛,當場昏厥過去。
而其余眾人皆遵照先王臨終遺命,輔佐世子繼丞相之職,魏王之爵…
曹操安詳的死在了銅雀臺中,但是他身死的消息卻是沒有當即便發出去。
人既已死一切自當都隨風而去。
再加之曹操的權力交接也完全沒有任何的波瀾,現在曹丕就是名正言順的魏王,而且都不需要經過漢帝劉協的同意!
曹操在的時候,進封魏公魏王時,還得向劉協請示請示意思一下,最后才裝作勉為其難的接受封爵。
但到了曹丕這里之后,什么表面功夫他也就懶得去做了,天下三大諸侯勢力中誰不知道這魏一方是他們老曹家的。
天子在十多年前就是個傀儡,十多年后也一樣不會有人任何的變化!
秘不發喪不是曹丕故意慢待自己父親的尸體,人都已經死了最后也沒有折騰出來什么不必要的麻煩,曹丕自然是不會做出這等錯誤的選擇來給旁人口實落下話柄。
不發喪而等待只不過是因為如今天下局勢微妙,外面的孫劉兩家曹丕管不著,但是大魏境內卻一定不能出任何的亂子!
故而曹丕一面將曹操的靈柩停在銅雀臺中,一面是四處派發命令調動軍隊。
該盯防的盯防,這種時候要是出了什么亂子,那可是真的會牽一發而動全身!
而且曹丕雖然現在已經是名正言順受人認可的魏王了,但是他這位子也并非是完全坐的穩穩當當。
三弟曹植還好,一直都在跟文人墨客廝混著,平日里不是飲酒作樂,就是在自己的臨淄侯府上吟詩作對,威脅系數基本上等于零。
當初在世子大位定下來之后,曹植眼見無望便是趕赴臨淄就國,正是過上了臨淄侯的享樂生活。
可若僅僅只是曹植還罷了,曹丕真正擔心的人,卻是二弟曹彰!
一向以勇武著稱堪稱猛將的曹彰在競爭世子之位時,到還沒有被曹丕當做是對手。
畢竟曹丕心里清楚,一個只喜歡帶兵打仗上陣殺敵的莽夫可做不得大魏的王!
可那時不被曹丕放在眼里的曹彰,在現在這等時候卻是有可能威脅到大魏穩定的不安分因素。
積年累月的軍伍生涯,曹丕很清楚自己這位二弟在軍中的人望有多高。
要不是曹彰本人對政事是一竅不通,說不得他還真有可能成為世子之位的最有利競爭者。
然而現在曹丕的魏王之位雖然是名正言順從自己父親曹操那里繼承過來的,按照規矩不論是曹彰還是曹植都應該接受這個現實。
可在權力的面前,誰都沒有辦法保證人心會如何變化。
不說以己度人,若是換位思考一下,曹丕覺得自己有二弟曹彰那般在軍中的威望跟人脈,是肯定不會如此輕易的就放棄這份至高無上權力的!
故而在鄢陵的曹彰,才是曹丕最忌憚也最怕出現問題的一方!
而秘不發喪的主要原因,曹彰不說占了八成,卻也得有一半左右的樣子。
若是沒有曹彰那邊穩定確切的消息,曹丕恐怕還要再等一等才會徹底公布自己父王的死訊。
而真正能夠讓曹丕放心的情況,那除非是曹彰親自到這鄴城來,不是找什么借口留在鄢陵暗中卻是在勾連四方將領繼續力量意圖謀反之類的…
翻了翻手里的竹簡,上面是關于軍備的整修和更替計劃,也是曹丕之前準備就實施的大事。
可這還沒等他計劃好呢,突然而來的變化卻是打亂了他之前所有的安排。
現在看著這份整修更替軍備的計劃,曹丕卻是一點心思都沒在其上,反而是一門心思都在考慮如何應對二弟曹彰的問題。
作為曹丕的幕僚,也是曹丕能夠奪下世子大位的主要推手之一,司馬懿說是最了解曹丕的人也不為過。
而此時此刻,自己的主公擺明了是心里有事,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這不正該是他這個做臣子的出來盡力的時候嗎!
“魏王何憂,不過便是因為鄢陵侯一人耳,此等易事臣下大可替魏王走一遭,必可將鄢陵侯本人請到這鄴城來!”
司馬懿一言既出便是直接點到了曹丕當下最煩心的問題上。
而這一番好似軍令狀一般的言語,卻也是當場便讓曹丕愣了一愣,轉而是十分驚喜的說道:“仲達既能猜到我心中所想,而語氣如此堅定,那想必定是有了十成的把握,孤便在此靜候你的好消息!”
曹丕二話沒說便點頭答應了司馬懿的主動請命。
這時候曹彰的問題是他心里第一要解決的,而就在苦悶的時候司馬懿站了出來替自己解憂,難道還有什么比這更令曹丕開心的事情?
“臣必不負王上所托!”
司馬懿領命而去,二話沒說的便準備要啟程往鄢陵而去。
看著司馬懿離開的背影,曹丕心里多少安穩了幾分。
他父王留下來的這些老臣雖然能力都是當世頂尖的,可一個個都老奸巨猾的成了老狐貍,在這種時候想要站出來替自己分憂那是難上加難。
賈詡,程昱,有一個算一個,這些聰明人要說看不出來曹丕的憂心為何,那就有些太扯淡了。
而曹丕雖然想直接命令人誰去,可一考慮到自己是初接丞相之職魏王之爵,而賈詡程昱等老一輩人多少是長輩,又都是當年在世子之爭時站在了自己這一邊,曹丕又怎么可能在剛剛掌握權力的時候就絲毫不顧半分情面呢!
要說這時候還得是司馬懿夠體貼,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意也同樣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曹丕心下頗為感慨,這司馬仲達雖然看起來是暗藏野心之人,可卻也一樣是簡得上心之人!
而相比那些沒能力又空有貪欲的臣屬,這種有能力有野心的人才是曹丕看重的。
有野心并不可怕,曹丕可不是劉協那種廢物,能夠將自己手中的權力給丟出去被人架空了當成傀儡。
野心這種東西有則有,只要把控好司馬懿不會出現任何的變故,這等野心也只會是其前進的動力,才能越發的讓其展現出自己的才能。
物盡其用又何必在意一些微小的細節問題,若說這世間誰沒有半點野心絲毫不存在進取之意,那這等人也根本不可能會進入到仕途當中來…
眼見著司馬懿匆匆忙忙離去,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
曹丕心下定了定神,已是暫時將曹彰曹植的問題給放在一邊,轉而開始關注大魏境外的己方勢力問題了。
要說司馬懿的能力曹丕還是有幾分信心的,不說是十拿九穩可也是相差不多。
眼下既然有人出面能夠解決曹彰的隱患,再加之這件事也說不定是自己多想了,那就應該循序漸進的將目光放在更長遠的地方!
維持大魏境內的穩固是一回事,防備這等關鍵時候外面其他兩家諸侯的襲擾侵攻又是一回事。
并且曹丕也很清楚,自己的敵人也遠遠不止孫劉兩家而已。
北邊的烏桓鮮卑各部一樣是個麻煩,田豫在今年年初之時已經傳信到鄴城來說北部異族不安分。
曹丕心下擔心的是,在自己父王壽終正寢的這個關鍵時候,那些個不開眼的家伙們會趁機在北邊作亂。
若是這些異族跟孫劉兩家同時發動,再加之大魏境內剛剛發生這等大事,曹丕到時候可就不僅僅是頭疼那么簡單了…
這種事情光說不做可是不成。
曹丕一面留心司馬懿這邊的行動,一面又是著人傳信北邊的田豫,讓其嚴密防范異族,盯緊了那些家伙前往不能讓其有機會進入到大魏境內來。
防患于未然自是好的,御敵于國門之外更是可以讓境內百姓免遭禍患。
曹丕可不想自己才剛剛接任魏王,就鬧出來什么烏桓侵攻鮮卑入境的爛攤子。
到時候他光是要處理這些麻煩事就已經是很讓人頭疼,又哪有機會去執行他心中的野望計劃了!
魏王魏王,自己的父王可以在這個位子上安安穩穩的坐著,并且沒有什么更進一步的想法。
可曹丕很清楚自己終究不是父王曹操,也不可能在下臣們幾番勸進的時候還能夠保持本心絲毫不為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所動搖。
反之,曹丕這才剛剛坐在魏王的位子上,心里其實就已經開始想著往更高的地方去了。
或者說這份野心,在曹丕還是魏王世子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生根發芽乃至茁壯成長了起來…
大魏境內暗流涌動風雨飄搖,各地駐防軍調動頻頻,荊州豫州兩地更是重兵把守嚴防布控。
包括西北涼州,鐘繇在接到曹丕密信之后更是命令曹真回放長安,張郃把守各處要道,絲毫不給外敵任何以可乘之機。
然而就算曹丕是秘不發喪,就算曹操身死的這個消息始終是封鎖在了銅雀臺中,知情的人除了賈詡,程昱等一干老臣外,剩下的殿中黃門侍女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準離開銅雀臺半步!
可哪怕是這樣,消息封鎖的如此嚴密,卻也一樣瞞不過有心人的觀察猜測。
這世間最不缺少的就是聰明人,尤其是在大魏境內如此頻頻進行軍事調動,各地邊界重鎮嚴陣以待緊密防范的情況下,只要是稍稍動動腦子,都能夠看得出來大魏境內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而曹丕也很清楚自己這消息封鎖不了多長時間,但也是能封鎖一陣是一陣。
對內而不對外,他提防的是可能會在自己父王逝世的這個關鍵時候跳出來搞事情的自己人,而孫劉兩家乃至北邊的異族遼東的公孫家,這些實際上都不是最關鍵的。
外敵早就存在,邊防也完全沒有松懈,趁勢而亂的攻伐也都有所防范。
最可怕的一幕是曹魏內部混亂外部侵攻不斷,這種內憂外患齊至的情況。
眼下曹丕寄希望于司馬懿,只要能夠解決的了曹彰的問題,那大魏境內就不會有什么太大的亂子。
縱使會出現一時的人心慌亂,畢竟先王殯天新王即位乃是大事,誰人心里都會有些想法的。
但這對于曹丕而言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這滿朝文武他不說掌控的七七八八了,卻也相差不大。
曹丕不擔心有人會反對自己,也同樣清楚自己不是圣人,不誰都能夠信服的。
可他只要安安穩穩的渡過這最初的階段,只要自己的那幾個兄弟不跳出來主動搞事情,那這大魏就依然還是穩穩當當的,他這個魏王之位也會越發的穩固。
一切都一切,就去全都要看司馬懿那邊的動靜,還有被他派到臨淄去請自己三弟曹植的許褚一行人順不順利了。
不過曹丕轉念一想,就三弟曹植的性子,對付些文人言辭之上犀利些確實少有人能夠匹敵。
但是面對虎侯許褚這般粗人,三弟曹植的嘴皮子再怎么利落怕也是沒有辦法的吧…
而就在曹丕坐等兩方消息的時候,大魏境內的這番變化波動,卻是已經流傳到了其他兩家諸侯那邊。
江東建業,孫權在殿中得知了曹魏境內的變故,第一時間便著呂蒙操練水軍,并且是加筑水寨增強江邊防線。
雖然還不是很清楚曹魏境內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一想相信自己直覺的孫權,卻已經是隱隱間察覺到了一絲絲不安。
天下三方諸侯勢力保持著一定的平衡,可是最為最大一方的曹魏現在卻是一副暗流涌動很不安分的樣子。
孫權心下擔憂之余,卻也難免會想到三年前他在合肥的那場大敗。
雖然不甘,雖然惱怒,可是孫權也知道那是過去的事情,根本就沒有辦法挽回和改變了,著眼于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而正因為孫權看到了眼前種種,他心中才越發的肯定,三方勢力默契之下共同維系的平衡,恐怕是要因為曹魏的這番動靜而徹底被改變了。
這不是無端的猜測,也不是單純所謂的直覺,而是曹魏境內這一幕幕不尋常的舉動,合肥方向曹軍的調動,種種擺在眼前的現實作為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