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并不算好,昏暗的空中點綴著幾點星光,中間掛著一輪朦朧的月,若是趕夜路,只能隱隱約約看到些路,絕不敢大步前行,搞不好就能掉到什么看不見的深坑里去了。
韓烽的心思比較紛亂,在床上輾轉反側怎么也睡不著覺。
幾縷朦朧的月光透過那巴掌大的窗戶射到韓烽的床榻上的時候,韓烽透過窗戶望著窗外的夜色,深邃的目光,恍若昏暗中的少有的閃爍的星辰。
他在腦海里預想著即將可能發生的一切。
咚咚咚——
敲門聲驟然響起。
韓烽猛地從床榻上翻身起來,三兩步跨到倒插著的木門后,“誰?”韓烽用日語詢問。
他確信來的肯定不是自己人,因為沒有人知道自己這一路行來的路線。
最有可能就是警察局的陳寶林派來的人。
當時韓烽交代過陳寶林,臨行的時候將自己旅館的住址告訴了陳寶林,以及周圍幾處警署分所的警察。
韓烽特意交代,一旦有抗聯的人被抓捕,務必第一時間通知自己。
那么這敲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件事來的。
“近衛太君,所長讓我來和您說一聲,人抓到了。”
嘎吱——
韓烽一把拉開木軸與轉軸之間發出劇烈摩擦而吱吱響的木門,外面站著一個分所的偽警。
“哪個分所?”
“朱河村警署分所。”
韓烽露出興奮的神色,“那太好了,你這就帶我過去。”
“嗨。”這偽警的日語不錯,特別是這一聲回應,倒真像是個曰本人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
“鄭四。”
“在這分所當警察有些年頭了吧?”
“嗨。”
“想不想去警察局干干?”
鄭四大喜過望,沒想到眼前這曰本人這么好說話,自己不過是代替著傳個消息罷了,竟然碰上這樣的好事。
“想,太想了。”鄭四連忙回道。
韓烽道:“那你放心好了,這次再去警察局,我會向你們總部的陳局長說明情況的,就說你在抓捕抗聯土匪過程中立功,你叫趙四是吧?”
“小的正是。”鄭四難懷激動。
“我記住你了。”
在韓烽的率領下,兩人加快腳步繼續前進。
“對了,這次抓到的是抗聯的什么人呀?”
韓烽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趙四剛剛受了他的恩惠,哪會猶豫什么,連忙低聲回答道:“太君,據說這次抓了條大魚,是抗聯的土匪頭子。”
韓烽心底一驚,表面不動聲色。
是了,時間雖然在這一段比較模糊,但也差不多對上,應該是趙被捕了。
韓烽再問:“哪個土匪頭子?”
鄭四撓了撓頭,“好像是zhao尚志,抗聯的總司令。”
“那可真是條大魚,這次你們朱何村警署分所立了大功了…就抓了這一個人嗎?”
“是的,當時這土匪頭子就帶了兩三個人來,其中還有一個是我們這邊兒的奸細,那土匪頭子倒也厲害,腰部被重傷,還扭過頭來把我們的那個間諜給殺了。”
“那土匪頭子受了重傷?的情況怎么樣?死了嗎?”
“哪兒能呢,活的比死的更有價值,不過他好像也快撐不了多久了,所以所長這才讓我連忙過來稟告太君。”
“現在關在哪兒?”
“就在我們分所的審訊室,所長他們急著撈功,又說這土匪頭子的傷勢恐怕撐不了多久,已經開始了連夜審訊,準備把有用的情報從這個土匪頭子嘴巴里套出來。”
“那咱們抓緊點兒趕路,死人可沒什么意思。”
“是。”
…審訊室韓烽不是第一次來了,當初救老黑的時候就見識過。
各種刑拘在墻角處掛著琳瑯滿目,犯人被這些刑具施刑的場面只是一想便覺觸目驚心。
透過審訊室的窗子,韓烽率先便看到在那些刑具的中間的木樁上綁著一個身材較矮的漢子,滿身血痕,幾乎看不到一塊兒好肉,左腹部的地方還時不時的有鮮血流出,不少暗紅色的血跡沉淀在破衫上,夾雜著水珠一起凝結成冰,整個人蓬頭垢面,一臉胡茬,那張臉的皮膚處處皸裂,右臉上還帶著幾道可怖的傷痕,左眼竟是瞎的,眼窩深陷進去,僅僅是從相貌上講,又瘦又黑,甚至有些丑陋。
可韓烽卻從這漢子的容貌上看到的是太多被環境和敵人摧殘的痕跡。
他唯一的那個眸子仍舊是明亮的,嘴角傾斜,渾身疏松的張開抖動著,似乎在用此表達對敵人的輕蔑。
韓烽同樣從那最后一顆眸子里看到了決絕,坦然,和無所畏懼。
這種通體的氣質有些迥異,絕無法與后世流傳的民族英雄趙的形象相吻合。
可韓烽只是看了一眼,卻立馬就在心中確信。
沒錯,這就是趙將軍。
真正的英雄,哪有那么多華彩的豪情,只是大悲壯!
韓烽一路趕過來用時不短,趙被捕之后鄭四通知韓烽也花去了一段時間。
終于見到被捕的趙時,趙已經被審訊了四個多小時了。
他滿身的血痕無不說明一個事實,在這四個多小時里,遭受了重傷的他又緊接著被施以各種殘酷的刑罰。
慘象令人目不忍視。
就連那幾個仍舊在用皮鞭抽打的偽警察都直皺著眉頭,原本還是狠狠地抽打,到了后面,竟是兩手哆嗦著不敢下鞭子。
“你到底說是不說?”
審訊的那人都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逼問了。
趙照例在慘笑中朝著他露出一抹輕蔑的笑,然后漫不經心地再朝著他吐了口口水,虛弱之中滿帶著憤恨,“麻痹的,叛徒!”
審訊的人一個趔趄,竟是后退了幾步,喉嚨在脖頸子上上下的滾動著,目光中居然露出幾分驚懼。
趙突然睜開了眼,目光像是從新進來的韓烽身上掃過。
準確的說,他的目光是從所有人的身上掃過。
他強撐著用最后的力氣低聲咆哮:“你們也都是中國人,不拿起武器殺鬼子也就算了,卻掉過槍口來殺自己人,你們的良心難道連畜生都不如嗎?
還有點兒身為國人良心的就給老子個痛快。
麻痹的叛徒,沒有那個叛徒,你以為你們能抓住老子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韓烽的身上,趙說的不錯,此刻的審訊室由于是連夜審訊,還真沒有曰本人。
當然,在周圍的偽警眼里曰本人倒還有一個,就是眼前的這位近衛次郎。
“太君。”拿著皮鞭的偽警向韓烽敬禮。
趙的目光狠狠地與韓烽碰撞在了一起,剛烈如火,爭鋒而對。
韓烽從這目光里看到了濃烈的蔑視和憤怒。
趙沉默了,不再嘗試著做這些偽警察的思想工作,因為這些人就是走狗,當韓烽這個曰本主人在的時候,他知道這些走狗們無論如何也是不敢反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