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鞭,給我。”韓烽用蹩腳的中國話說道。
那原本還拿著皮鞭對趙用刑的偽警竟是松了口氣,連忙把皮鞭遞給了韓烽。
曰本人近衛次郎要親自動手了,周圍原本審訊室里的偽警們的臉上卻也看不到什么興奮和喜悅,反倒是集體沉默,目光復雜之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韓烽拿著皮鞭,朝著趙一步一步走近。
趙渾然不懼,縱然是一臉慘象,卻用那最后一只眼睛直視著韓烽,用最輕蔑的嘲諷口吻道:“狗日的小鬼子,來吧,那些個都是慫貨,你來給爺爺一個痛快。”
似乎是為了激怒韓烽,趙吵著韓烽狠狠地吐了口口水。
出乎趙的預料,背對著身后的偽警們的韓烽仍舊是面色平靜,竟然沒有做出一點躲閃的動作,任由那些口水噴灑在自己的臉上。
偽警們吞咽著唾沫,似乎已經先入為主地從韓烽的背影感受到了憤怒和咆哮。
“你們的,都出去。”韓烽再次開口。
話語之中似乎盡是憤怒,偽警們不敢觸霉頭,連忙向審訊室外走去。
韓烽道:“鄭四,你的,在外面看好了,任何人不許偷看,我要狠狠的教訓這個侮辱我的家伙。”
鄭四得令,“是”。
說著,審訊室里的偽警們出了審訊室之后,鄭四點十分盡職盡責地盯著偽警們,離那審訊室的帶著玻璃窗的鐵門遠遠的。
“所長,太君下手沒有輕重,他該不會把這土匪頭子給打死吧?”
鄭四:“不許偷看。”
“放心吧,即使太君不打,這土匪頭子受了這么重的傷,遲早也會死,況且這土匪頭子的骨頭也夠硬的,咱們用刑了四個多小時,你看他招了半點嗎?
照我看,咱們就是一直用刑到他死為止,也什么都審不出來,還不如賣太君個人情。”
“有理有理——”
偽警們不再說話了,靜靜的隔著十幾步的距離,聽著審訊室里傳出來的動靜。
韓烽高高的舉起了皮鞭,對準了趙的黑臉。
趙露出越發輕蔑的笑,他不怕死,只要能死在東北,就更不怕死了。
皮鞭狠狠的抽了下去,幾乎用盡了韓烽所有的力氣。
啪——
審訊室外,偽警們齊齊打了個寒顫,他們抽人的時候可發不出這么大的聲響,就這還是因為審訊室本身的隔音效果比較好的情況下。
由此可見,太君近衛次郎這一鞭子抽下去的力道之大。
更沒有人抱著去看一看的心思了,也不知為何,他們從心底也不愿意看見趙被曰本人虐打的場景。
趙如同他們先前用刑時一般的硬骨頭,悶哼著半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小偽警鄭四越發虎視眈眈的盯著所有人,誰也沒法兒靠近審訊室的窗戶半分。
審訊室內。
已經抱了必死之心的趙愣在當場,一臉懵地望著韓烽手背上多出來的指頭長的鞭痕。
這一鞭子的確是抽下去了,趙甚至已經做好了迎接劇痛的打算,卻在愕然中發現,韓烽抽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自己的胳膊,至于那手背上的鞭痕,就是因為這鞭子過長,抽到了衣服外面的部分。
韓烽穿的可并不算厚,外套已經被他脫下來放到一邊兒去了,否則這一鞭子下去也不至于發出這么大的聲響。
“你…”
趙還從來沒有見過舉止這么怪異的曰本人。
下一刻趙越發的驚呆了,他發現眼前這個曰本人竟是滿眼真摯的望著自己,大滴大滴的淚珠從他的眼眶里滾落下來。
鞭子還在繼續抽打著,每一下都用盡了他的所有力量,然后狠狠的抽打在自己的胳膊和腿部,聲音繼續遠遠地傳遞到審訊室外。
“八嘎!”
韓烽怒吼,他趁著抽打的空隙附在趙的耳旁,用流利的漢語沉聲道:
“對不住,趙將軍,我來晚了!”
趙渾身巨震,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韓烽。
只是很快又沉寂下去,鬼子的狡猾手段趙見識的多了,他可絕對沒有這么容易就被糊弄。
盡管眼前這個小鬼子之前的目光真誠,淚水震撼,舉動同樣是令人疑惑不解。
可是在趙看來,敵人從誘捕自己,到對自己實行了數個小時的刑罰,絞盡腦汁,不就是想從自己的嘴巴里套出地下黨同志的名單,以及其他抗聯同志活動的具體位置嘛!
不到萬分確定韓烽的身份,趙絕不可能吐露半份情報,這次他被捕,就是因為太相信了那麻痹的叛徒。
韓烽當然也沒有指望自己這一番舉動和三兩句話,就讓趙相信自己的身份。
他脫掉自己的皮鞋,抽出里邊的厚鞋墊,把鞋墊割開,又從鞋墊的夾縫中抽出兩張文件來。
打開遞送到趙的面前,其中一封是八路軍總部委任韓烽為遠東團團長的憑證。
另外一封是八路軍總部寫給抗聯隊伍的信,最后刻有的八路軍總部專用章十分顯眼。
趙的父親是清末的秀才,他因此從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自然認識字,兩封文件看完,他只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是總部,原來總部一直都沒有放棄我們。”
原本刀斧加身而不皺眉頭的趙,竟是低聲啜泣起來。
但畢竟是心智堅定之輩,只低聲啜泣了片刻,趙又抬起頭來,他的嘴唇干裂像是快要炸開,弱聲道:“韓烽同志,遠東團已經到了偽滿洲了嗎?”
韓烽點頭道:“路上偷襲了幾處部落之后,我讓隊伍停留在了遼中的深山里,把趙將軍你救出去之后,我們就可以返回與遠東團會合。”
“多謝!總部說得對,你們,包括我抗聯的隊伍,對于所有的百姓來說就是最后的希望,這希望絕不可以斷絕。”
趙的聲音越發虛弱了,“你是個了不得的同志呀,竟能一路潛伏到這里,快把東西藏好了,千萬不要暴露身份。”
“好。”
韓烽重新把文件疊好塞進鞋墊兒,又把鞋墊兒墊進鞋子里,穿戴整齊。
啪——
韓烽繼續抽打自己。
趙苦笑,“何必作踐自己,你打我就是了,也不差這兩下子。”
韓烽不搭話,就要給趙松綁,“趙將軍,你不要說話了,我這就救你出去。”
韓烽甚至已經想好了,剛才他進來的時候已經注意過這警署分所的所有兵力部署,背著趙一路沖殺出去,成功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可虛弱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韓烽同志…不不用了,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就是你把我救出去,也活不成了。”
韓烽忍著心中痛楚,“尚志同志,你啥也別說了,我一定會把你救出去的。”
“別白費力氣了,我的時間不多,你的身份也不能暴露,我到現在還…強撐著,就是擔心我死之后潛伏的…同志們還不知道,再冒冒失失的來送死。”
趙努力地喘了口氣:
“韓烽同志…你不要急躁,你聽我說,聽我說…咱們地下同志的聯絡名單和方式…以及,咱們抗聯隊伍最后還活動的一些地方…”
唉——
韓烽知道趙的抉擇一點都沒有錯,此時此刻能夠把這些情報成功的接收過來,要比盲目地情緒化更為明智。
趙的傷勢,其實不用明說,韓烽也看得出來,只剩下最后一口氣吊著了。
“好,尚志同志,你說,我都記著。”韓烽不再婆婆媽媽。
趙露出欣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