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魔丸能感應得到么?”瞎子問道。
鄭凡點點頭,下一刻,鄭凡的左眼位置開始被一片黑白色彩所覆蓋,這是另一個情緒的眼眸,帶著一種對萬物生靈的漠然。
“距離這里不遠,跟著我來。”
鄭凡翻身上馬,率先向西側策馬而去,眾人則緊隨在其身后。
其實,鄭凡現在的視角,很是奇特,因為在他此時的視線之中,任何事物都是灰白二色的,唯一的一道光彩,就是在自己前方飄散著的那一抹紅。
這應該是那個靈魂體殘留著的氣息?
靈魂體在這個世界上應該不多見,比所謂的精神系魔法師要稀缺得多得多,也是趕巧了,王八看綠豆,正好對上了。
沒人能想到鄭凡身上一直隨身攜帶著一個靈魂體,而且是有獨立思考能力具備完整自我意識和技能的靈魂體。
一如其他魔王那般,實力確實沒完全恢復,但經驗都還在,這也是他們能夠在面對同級對手時可以游刃有余的原因。
魔丸也是一樣,它的實力也沒恢復,但身為靈魂體的一些特殊能力,卻蘇醒了不少,而且它自己也懂得運用。
隊伍向西側行進了不到十里地,這里,是一條河,河面不寬,也沒解凍,且與此同時,在這條河的兩岸,分別有兩撥人。
一側,是一個中年道士,身后帶著四五個隨從弟子。
一側,則是一對黑衣男女。
且魔丸也在此時將氣息完全斂去,鄭凡的左眼恢復了正常。
當翠柳堡的騎兵趕到這里時,很顯然是驚動了他們。
黑衣男女中的男子當即開口笑道:
“行了,看樣子這下完全不用爭了。”
說罷,
黑衣男子掏出自己手中的腰牌,直接丟向了翠柳堡騎士,同時高聲道:
“密諜司辦案,望請配合!”
左繼遷上前撿起了腰牌,檢查了一下,回過頭看向鄭凡,點頭道:
“軍門,確實是密諜司的腰牌。”
瞎子則開口道:“倒不像是密諜司的人。”
密諜司有點類似于乾國的銀甲衛,而這倆機關和后世耳熟能詳的錦衣衛東廠什么的,其實是一個性質的組織。
只是,這掏出腰牌的一男一女,卻怎么著都不像是個番子,反而比對岸的那群道士更像是方外之人。
不過,既然對方拿出了身份令牌,按照傳統,鄭凡這一支人馬自然得聽從他們的調配。
在燕國其他地方,可能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密諜司的人想調令當地駐軍配合還得去打個申請遞送個條陳什么的,但銀浪郡因為靖南侯夫妻店的原因,軍方和密諜司之間的關系可以說是極為緊密。
那么,眼下情況就很清晰了,一方是密諜司,另一方是身份不明儼然和密諜司對立的一個群體。
鄭凡揮揮手,兩側騎士當即包圍向了那群道士。
中年道士發出了一聲冷哼,道:
“燕人就是這般野蠻,凡事都想靠馬刀說話,安能長久?”
中年男子搖搖頭,笑道:
“這總比你這個喪家之犬要好得多,某且提醒你注意言辭,先前這番話某完全可以傳到靖南侯耳里去,直接給你天虎道門安一個心懷怨懟的罪名,到時候道統基業被毀,可都是出于你這張爛口。”
鄭凡看向瞎子,瞎子一直在負責搜集各國的情報信息,包括風土人情江湖幫派什么的,所以,遇到不懂的問題就看他。
瞎子也沒讓鄭凡失望,像是單機游戲里的旁白君一樣回答道:
“主上,天虎道門祖庭就在晉國歷天城外的天虎山上。”
“哦。”
鄭凡應了一聲,歷天城是聞人家的老巢,當然,現在已經成了靖南侯的新家。
也就是說,這天虎道門就是靖南侯現在的新鄰居。
講真,和靖南侯做鄰居,這壓力,可真不是一般的大,畢竟和靖南侯做家人的都已經上天了。
靖南侯要真愿意,隨便勾勾手指,數千靖南軍鐵騎直接踏破你天虎山祖庭也是輕輕松松的事兒。
當今世界,固然有五花八門的教派,十分精彩,但在大軍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位中年道士在此時也是臉色一變,顯然,對面黑衣男子的威脅,是真的踩到了他的軟肋。
形式比人強,山河破碎之際,就是連方外之人出來混都顯得那般的沒底氣!
“這玉人令,一直鎮壓在天虎山上,眼下既然困住,待得重新封印后,自當重新鎮壓于我天虎山上,防止其為禍人間!”
“天虎山都是我大燕的,就別說這玉人令了,退一萬步說說,某可是知道,這玉人令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聞人家家主強行從你天虎山上索要下來,供奉在自家祖廟之中,若非如此,明明我大燕鐵騎只是破了歷天城卻沒有攻打你天虎山,這玉人令又怎會流落出去?
既然你天虎山保管不好這物件兒,那自然由我等來接手。”
聽到這里,鄭凡算是明白了。
玉人令應該就是吸人血的玩意兒,看樣子應該是件邪物,原本無論是放在天虎山還是放在歷天城聞人家的祖廟,都被鎮壓得老老實實的,但因為燕軍大破聞人家和赫連家,兵禍一來,導致這玉人令竟然流落了出去。
而且一流落就流落到了銀浪郡這里。
“鎮壓玉人令,我天虎山有章程可循!”中年道士喊道。
“行了,過陣子你新晉之地教派都需派各家掌教至燕京朝奉我大燕皇帝陛下,有章程可循?那就將你章程遞送過來也是一樣的。”
“欺人太甚!”
黑衣男子聞言,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道:
“你才發現?”
隨即,
黑衣男子面色忽然冷峻下來,道:
“鎮壓邪物,防止其為禍人間,本就是你我方外之人之責,某倒是不擔心你會袖手旁觀,至于此物之后交予哪家去鎮壓,也沒什么好談的。
眼下,某可以再尊稱你一聲道友,給你些許顏面,助我先將這玉人令收服封印,若是連這點事兒都辦不好。
呵呵,我家陛下可向來不喜歡養閑人。”
說罷,
黑衣男子又看向鄭凡這邊,喊道:
“勞煩軍門外圍看陣。”
鄭凡點點頭,下令麾下騎兵散出去。
“講真,還真沒見過道士打架。”鄭凡小聲道。
阿銘點點頭,附和道:“一直以來都是打打殺殺的,都快忘了這個世界還有這么多的神神叨叨。”
“是啊,有時候要不是看著軍營里將軍們胯下的貔獸,真的會下意識地以為這個世界和原本熟悉的古代世界沒什么區別。”鄭凡感慨道。
瞎子則提醒道:“主上,這些終究只是小道。”
百里兄妹見到大燕鐵騎時也是直接扭頭跑回上京城,天虎山的道家真人在面對燕人的馬刀時依舊是敢怒不敢言。
歸根究底,還是誰的兵馬強壯誰的話語權就大,那種動輒移山填海彈指間湮滅一個國家的所謂大能,在這個世界,應該是不存在的。
這邊鄭凡三人還在小聲地嘀咕著,
而那頭,
河道邊,
黑衣男子已然開始掐訣,與此同時,對面的那位中年道士也開始掐印。
鄭凡等人馬上不說話了,開始專注地看戲。
甚至,瞎子還從口袋里掏出了三個橘子,給鄭凡和阿銘一人一個。
“嗡!”
黑衣男子身前,出現了一道藍色的光圈,而后,這光圈猛地落入了冰封的河面。
中年道士背上的桃木劍則直接竄出,橫亙于身前,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吐到了劍身上。
下一刻,冰層開始龜裂,里頭像是有只什么東西被逼迫得要脫離而出。
“轟!”
一聲炸響傳來,
一頭長得跟黑熊一樣的玩意兒蹦跳了出來。
“去!”
中年道士手中的桃木劍直接射出,洞穿了黑熊的胸口。
黑熊卻沒有被一擊致命,轉而咆哮地向中年道士這邊沖來。
中年道士身邊的諸多弟子馬上持劍上前抵擋,然而,黑熊宛若渾不怕死一般,任憑對方的劍身刺入自己身體也依舊不管不顧繼續向前沖。
中年道士雙手撐開,兩只手的手心位置各自探出一張符紙,口念咒語。
“吼!”
就在這時,黑熊的身體忽然膨脹了起來,像是吹氣球一樣,直接比先前大了三圈。
“散開!”
中年道士對周圍弟子喊道。
然而,此時散開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得一聲氣浪爆裂的聲響傳來,
周圍的年輕道士全部被掀翻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死狀極為凄慘。
而中年道士則發出一聲低吼,因其胸前有一道護心鏡法器,所以雖然嘴角被氣浪砸得溢出鮮血,卻依舊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呼,這個法器以后咱們也想辦法整一個。”鄭凡開口道。
哪怕自己身前有了魔丸,但魔丸一次只能擋下一把劍,有那個中年道士的法器,效果應該會更好。
在如何保命增加自己生存率的問題上,鄭守備可向來不吝嗇。
“主上,等咱們到了晉地安穩下來后,就可以著手結交一些方外人士,他們應該很樂意會把祖傳寶貝送給我們的。”
樂意,當然是不可能樂意的,但只要知道哪里有好東西,直接搶就完事兒了。
而在那邊,
中年道士身形已然上前,
那只黑熊在剛剛自爆之后,龐大的身體當即萎靡了下去,像是四處漏風的篩子。
中年道士手中的兩張符紙,直接貼在了黑熊身上,一時間,一道道宛若實質性的紅色網格自黑熊身上出現,黑熊本就潰敗的身軀被強行按壓在了地上,噗通一聲,臉朝下摔倒。
而這時,黑衣男女才剛剛過河而來。
中年男士目光冷冷地掃了他們二人一眼,再看看自己身邊倒在地上早已一動不動的諸多弟子們,他的心情,自然是壞得不能再壞。
黑衣男子直接道:
“某可不是故意隔岸觀火,畢竟誰也不知道這玉人令操控的妖獸會向那一頭撲去。”
中年道士沒有理會這個解釋,其實,他心里是相信的,因為雙方雖然立場不同,但一些職責,是共通的,在對付妖物邪物的大是大非面前,不會去耍這種小心思。
最重要的是,中年道士清楚,人家沒必要耍這種心思。
“剖開它,找到玉人令。”
黑衣男子對身邊的侍女說道。
侍女點了點頭,拔出自己的佩刀上前,直接切割開了黑熊的后背,黑熊發出了最后一聲有氣無力地哀嚎,徹底失去了生機。
黑衣侍女不顧血污,開始在黑熊身軀下翻找,但找來找去,卻沒找到。
中年道士冷哼一聲,道:
“腦袋。”
顯然,玉人令不在黑熊身體內,而是在黑熊腦子里。
“玉人令,這般小么?”黑衣男子開口道。
中年道士解釋道:“也就比尋常玉佩大一點,你不曉得也很正常。”
黑衣男子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譏諷,卻也沒生氣。
燕人不信神佛信馬刀,
當初先皇在位時,各個方外宗門倒是過過一陣好日子,但隨著姬潤豪登基,一通清單下來,又全被擼干凈了。
所以,燕國的方外之人比不得其他國家,時不時地還能出個國師什么的,在燕國,都講究實用主義,能干事兒的或者有本事的方外之人,都被編入了密諜司,但名義上屬于密諜司的一部分,實際上則隸屬于皇宮內的那位太監們的太爺統領。
有點像是武林門派被朝廷收編到了朝廷走狗一樣,所以,在見識和傳承上,確實比不得其他地方的宗門。
畢竟,就算是那位太爺,也并非煉氣士之中的天資超絕之人,而是靠著姬家用國運之鼎給他強行供養出來的。
遠處,鄭凡三人開始在開黑頻道里交流:
“看樣子,是解決了?”鄭凡問道。
“主上,應該是解決了,現在應該是在撿裝備了。”阿銘說道。
瞎子則道:“主上,他們就三個人了,我們這兒有兩百騎,一波箭雨加一波沖鋒就能把他們全都帶走。”
方外之人和劍客武者不同,他們可能更擅長的是對付邪物和勘測天機,并非擅長殺人。
所以,周遭兩百騎兵一沖,大概率就能成功黑吃黑了。
鄭凡卻搖搖頭,道:
“不穩妥。”
這兩百騎兵屬下,蠻兵占據一半,其實,蠻兵反而更可靠一些,但刑徒兵也有一小半,他們雖然對朝廷有怨恨,但想保證他們所有人一條心不泄密出去,難度也很大。
瞎子聞言,點點頭,知道鄭凡這是為了穩妥起見,畢竟,眼下大家九燈朝廷旨意下來就可以去晉國新地坐擁一塊地盤去發展了,在這個時候萬一鬧出什么變故,確實有些得不償失。
“只是,主上,屬下有一種預感,那個所謂的玉人令,應該是一件極好的東西。”
“我知,我知。”鄭凡笑了笑,道:“不過,該是我的,總會是我的,不是我的,咱也就暫時別強求了。”
阿銘則是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瞎子,他有些好奇,平日里一直很穩重的瞎子為何今兒個這般的躁動?
不過,很快阿銘就想通了。
法器這類的東西,可能對于其余魔王而言,都比較雞肋,哪怕是主上,也走的是武夫的路子,但唯有瞎子,他的精神力配合優秀法器的話,效果會大大增加。
這有點像是自己碰到了一個人,而那個人的鮮血讓自己垂涎欲滴一樣,忍不住和躁動,是很正常的生理反應。
而那一邊,
黑衣侍女已經用刀強行劈開了黑熊的腦袋,
卻在這時,
一條黑色的蛇忽然從黑色的腦袋中竄了出來,順著黑衣侍女的刀身就直接竄了上來,同時一口咬住了黑衣侍女的手腕,而后蛇身一甩,甩向了坐在那里正在調息的中年道士。
黑衣男子發出一聲怒喝,萬萬沒想到,這玉人令居然是雙重寄生,先寄生在一條蛇的身上,再通過這條蛇控制這頭黑熊。
這完全是打了自己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中年道士身前的桃木劍直接飛起,刺中了蛇尾,但這條蛇卻張開蛇口,一道黑色的毒液當即噴吐而出,直接濺射到了中年道士的臉上。
“啊啊啊啊啊啊!!!!!!!”
中年道士當即發出一聲慘叫,捂著臉在地上瘋狂地打滾。
黑衣男子當即掐印,準備鎮壓這條蛇。
這條蛇的腹部,有一塊凸起,應該是將玉人令吞入了蛇軀之中。
黑衣男子身前再次出現了一道藍色光圈,直接罩住了這條蛇,蛇身被強壓在了地上,開始掙扎,但顯然已經是無法掙脫了。
“某倒要看看,被封印數百年的你,到底還剩下幾分能耐!”
萎靡的蛇身忽然一僵,
蛇眸之中發出了紅色的光芒。
“噗!”
一把刀,直接割開了黑衣男子的脖頸。
男子有些不敢置信地扭過頭,看見站在自己身側的黑衣侍女,侍女的眼眸中,釋放著和那條蛇一樣的光芒。
“噗通!”
黑衣男子倒在了地上。
另一邊,
鄭凡的嘴巴微微地張開,
阿銘的眼睛慢慢地瞪大,
瞎子的面容也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開口道:
“主上,屬下下面這句,真不是拍馬屁。”
鄭凡點點頭。
“主上,屬下好像看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