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老板娘又來送吃的,這一次,她殷切地看著旃檀。
旃檀點了點頭,遞給她一張紙條,老板娘放下玉牌,快步離開了。
“他的兒子如今是凌虛閣當中的一名雜役,她要替她的兒子贖身,可是難上加難的事情。”
寧天霄挑了挑眉頭:“凌虛閣,是昨天醇光說過的那個?”
“就是那個。”
寧天霄幾乎可以想象到老板娘打開那張紙條的表情了,凌虛閣的賣身契,一簽就是千年,她的兒子多半是被人騙進去的。
他們下樓之后,果然看到老板娘坐在大堂當中一直在發呆,看到他們離開,老板娘非常勉強地對著他們笑了笑,囑咐他們一定要在午夜之前回來,又繼續坐在原地,神色失魂落魄。
不知道得知這個消息,對她來說,究竟是好還是壞,但是她的兒子,畢竟還活著,這大概也是一件好事吧。
街頭擠滿了形形色色的人,之前醇光說道,埋酒坡原本就是天之下的一個城鎮,這城中大部分是原住民,像是他們這樣從外地來這里的人尚在少數。
他們一邊走,一邊聽到耳邊其他人的竊竊私語,大部分人都在議論醇光的身份,也有人嗤笑著焦信。
寧天霄想找人打聽打聽有沒有劉大川或者喬戣的消息,旃檀忽然打了個響指,說道:“剛剛有人在說,東邊有樂子可以看。”
旃檀把“樂子”兩個字咬得很重,寧天霄不由抬頭去看他,旃檀卻已經一轉身,率先向前走去。
東邊人頭攢動,幾乎挪不開腳,旃檀把醇光扛在肩膀上,焦信死死抓著寧天霄的衣袖,怕跟他走散。
但是寧天霄剛一到這里,就聽到了令他心驚的消息。
“新來的那個蛇美人,有些冷淡啊。”
“看她的模樣,倒是像要吃人,等到她全身的鱗片都被扒光了,看看她還有什么可囂張的!”
寧天霄心情陡然一跌,向前擠去,只見前方擺了幾個大籠子,籠子當中關押著幾個半人半獸的東西,有的蛇美人抓住籠子,向著四周擁擠的人嫵媚地笑著。
寧天霄順著籠子一一看過去,終于看到了重寧,她的鱗片是暗金色的,尾巴上有的地方卻被人扯下了鱗片,鮮血淋漓。
重寧蜷縮在籠子當中,神色漠然,她的身邊站著一個人,那人正把一把鉗子探進籠子里去,嵌住她的一片鱗。
那人狠狠地一扯,重寧整個人哆嗦了一下,她臉上的表情卻兇狠異常,死死地盯著拿鉗子的人,已經動了殺念。
寧天霄看到這一幕,在原地呆住了。
那先前媚笑的蛇美人已經開始被拍賣了,圍觀的人零零星星出了幾個價格,很快被一個一出手就是高價的人買走,那人當著面跟她定下了長達千年的契,又在她的手臂上烙下了印記,命人把她帶走。
旃檀飛速說道:“應該是犯了罪被人抓起來,弄到此地當做罪奴拍賣出去。”
重寧被兩個傀儡向前抬了一些,寧天霄的腦子一空,猛地沖上前去,大叫道:“重寧!”
重寧霍然從籠子當中起身看著寧天霄,她眼中淚光閃爍,有人沖上前來,想把寧天霄趕下去。
寧天霄冷冷問道:“她為什么會被你們抓起來?”
“籠子里關押著的都是罪奴,你說呢?”
“她犯了什么罪?”
站在高處、紅衣白發,似乎是主持這場拍賣的人掀起了簾子緩緩走出來,看到寧天霄的時候,他的臉上出現了幾絲懷疑:“你——你是何人?”
“我是她的朋友。”寧天霄感覺自己內心的怒意像是滔天的海浪翻涌著,快要把他吞沒了。
“朋友?”那人嗤笑了一聲,“只要你拿出足夠的錢,就可以把她買回去。”
寧天霄一字一句問道:“她犯了什么罪?”
“擅離職守,還不是罪嗎?”
寧天霄赫然一驚,飛速說道:“已經過了年限,她根本無罪。”
“如果說這是小罪的話,在埋酒坡附近徘徊,導致我們那些孩子都不敢出城去玩,也算是一樁罪,在我們的人企圖把她趕走的時候,又動手傷人,也是罪之一。”那人斜起嘴角冷笑。
寧天霄握著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怒火問道:“多少錢能帶她走?”
“這你要看看其他人出多少錢了,像這么一個活了上萬年的蛇美人,價格可是很昂貴啊。”
寧天霄在這一瞬間,有種把這個城都毀了的沖動,這里的人都是一些高高在上的瘋子。
重寧默默地在籠子當中看著他,雙手緊握,手上青筋暴起。
醇光忽然舉起手來:“一萬金!”
那人掃了一眼騎在旃檀身上的醇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卻嘲諷道:“傀儡?”
寧天霄死死握住拳頭,走向這紅衣白發的人,咬牙切齒問道:“一萬金,夠不夠?”
此人轉身向著其他人問道:“還有沒有更高的價格?”
“兩萬金!”這喊出來的聲音當中帶著幾絲戲謔,寧天霄只覺渾身冰冷,對于其他人來說,重寧只是一個妖怪、是玩物,根本不算是人。
“我說你還出不出價啊?還有沒有人?”
“三萬金!”旃檀喊道。
“我出五萬!就算玩不了,弄回家去泡酒也不錯啊!”
周圍傳來一片哄笑聲,寧天霄說道:“十萬。”
“還有沒有更高的?就十萬?”
“這是你的姘頭?”下面有人問道,男人嘴歪臉寫,醉醺醺地靠在一具傀儡身上。
焦信仰頭看著寧天霄,聽著周圍嘈雜的話,眼中逐漸模糊,他這一路走來,見過很多人,但從來沒有像是今天一樣,聽到這么多鄙夷的話,此地都是正常的人,所以就能夠肆無忌憚地嘲笑其他人,把不同于正常人的東西都當作玩物啊。
他在這里只能聽懂一半話,但這一半,已經像是把他推進了小時候的深淵當中,讓他感覺痛苦無比。
焦信忽然跳起來抓住臺子的邊緣,奮力笨拙地向上爬去,他憋紅了臉爬到上面去,張開雙臂大喊道:“有什么好笑的!我們是朋友!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