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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謊言就是真相

  生機在鐘炎的雙目之中不斷地流失,本來就滄桑的眼睛,不斷地變得黑暗。

  他望著從心臟前端突出的刀尖,刀尖上殷紅的血液順著刀尖墜落。

  再看向竹屋前方,此時此刻畢恭畢敬地站在了柳碎夢身后的弟子,他感到無盡地譏諷,也感到無盡的疲憊。

  鐘炎以沙啞的話音自嘲道:“千算萬算,從來沒有算到過,你會是破壞全局的關鍵。”

  柳碎夢一直都像是冰山美人一般,又身居高位,神圣不可侵犯,以致于自己都忘記了,當她愿意以自己這幅皮囊作為條件時,究竟有多少男性,能抵擋出他的魅力。

  仲誼低著腦袋,眼神閃爍,不敢直視自己師父的雙目,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師父在凝視著自己。

  是的,師父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出賣他,可是今夜之前,自己也從來沒有想到過,會出賣自己最尊敬的師父。

  眼淚從他的眼中啪噠噠地落下,墜落在竹葉鋪墊的草地上,葉子掩埋的小蟲陷入更深的寂靜之中,默默聆聽著淚水墜落的聲音。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鐘炎沙啞的聲音落寞地問道。

  “你是在,毀滅王朝。”

  仲誼的身軀輕微地顫抖了一下,他不敢看師傅的眼睛,但是從看似平靜的聲音中能夠聽出來,自己這位慈愛忠貞的師父,此刻是何等無奈,何等憤怒。

  柳碎夢輕輕揮手,散去空中幾只不知死活前來騷擾的蚊蟲。同時,她這只仿佛由美玉雕刻而成的手掌落在了仲誼的后背上。

  這位少年身上的惶恐和愧疚,全被被這抹仿佛來自云端的溫柔所驅散,在屋子里的那美妙感受,將他心里的光明也碾壓成塵。

  柳碎夢凝望著鐘炎輕聲道:

  “零山很愛我,所以他從來不會懷疑我,而就算我在每天給他做的飯菜里下了喪心元神毒這種慢性殺人,也能錯亂人感知的厲魂族毒藥,他也沒有任何的察覺,也不會覺得他身體還有命言的錯誤和我有任何關系。”

  “馬有失蹄,鐘護法,你比我所遇見的很多人都聰明和果斷,然而你的聰明還是有錯誤的時候,你還是太小看了我,只把我當成了尋常的女孩兒,這才是你失敗的關鍵。”

  柳碎夢望著鐘炎這具正在不斷地死去的身軀,有些悲憫地搖了搖頭。

  在這個男性當道的時代里,再睿智的男人,似乎也會愚蠢地把再了不起的女人,也僅僅當成女人。

  身周的這幾根光柱好像是被車輛撞碎的車燈,接二連三地爆裂,而天空中那只在低空盤旋,隨時都會俯沖而下,將對手化為灰燼的白色火鳳凰,則也重新變為了白色的火焰光片,在飛行之中不斷地崩散,消失不見。

  兩道足以將現今還不夠強大的柳碎夢殺死的陣法,就這樣因為操控者地死亡,而土崩瓦解。

  望著前方山壁上那些不斷消散的神紋,柳碎夢的眼中有一絲的憐惜,要施展出這樣強大的陣法,需要的是無數的資源和寶物,自己的境界比鐘炎要高,又是堂堂國之護法,可是連她也拿不出這些寶物來,顯然是鐘炎憑借汗馬功勞和幾十年的心血,才積累而成。

  而這些存在,現如今都已經隨著這兩道陣法而消失。

  鐘炎自嘲地笑著,嘴角也掛著這樣的微笑,徹底地垂上了眼瞼,所有的生機徹底從他的體內消失,這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提前了十多年的時間,走上了人生的盡頭。

  被柳碎夢稱之為王朝中最睿智的他,就這樣離開了人世,而在他閉目之后,殘存的意識在他的眼前形成了最后一幅驚心動魄的畫面,那幅畫面是,這位受人們愛戴的柳國師,帶領著王朝,走向萬丈深淵…

  五千年崢嶸的蒼蒼大地,就這樣,在她這幅美麗的皮囊踩踏之中,支離破碎,萬劫不復。

  今夜,星空璀璨,而浩劫,正式降臨。

  鐘炎徹底失去了呼吸,柳碎夢肺中蘊含著的那股沉重呼吸,也吐出了瓊鼻。

  王朝里,對自己威脅最大的一位老人終于死去,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柳碎夢忽然覺得有些兔死狐悲的惋惜。

  她看著鐘炎保持著坐姿的身軀,輕輕地往前走了幾步,也許是因為惺惺相惜,以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自言自語地說道:“要是你不執意調查我,你也不至于淪落到這個下場。零山都斗不過我,被我耍得團團轉,鐘炎,你又怎么會是我,和我主上的對手?”

  “師父!”滿面淚光的仲誼噗通跪倒之地,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嚎啕起來。

  就算是他下的手,就算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刺出這一刀,可是親眼看到將自己養大,也給了自己現在和未來的師父死去,莫大的痛苦還是瞬間就占據了他的心神。

  柳碎夢神情冰冷地掃了他一眼,以無比冰寒的聲音道:“你師父今夜對國師欲圖不軌,你殺死了他拯救了國師,現在你就傳消息告知鎮安司這一消息,今天夜里,你注定沒辦法休息了。”

  柳碎夢又搖搖頭,糾正了自己的想法,道:“更準確地說,是很長一段時間你都沒辦法休息了。很快,你就將是王朝里的新任驅魔護法。”

  她凝視著仲誼像是一條狗一樣,爬到了自己師父身前的背影,眼中也有些諷刺。

  玉佩還是在胸前,但是住在玉佩中的那道尊上,此刻卻不在身上,而是在至為神圣的國師殿,那口充滿了靈液的井中,而她看著玉佩,卻仿佛還是看到了自己供奉的那位尊上。

  最后的威脅已經解除,從此王朝里,還有誰能攔下我們?”

  今夜,鎮安司如同遭遇了一場大爆炸,所有人都陷入了震驚當中,就連深夜已經回到府邸,還在安心休養那一夜與羅漢大戰后留下傷勢的鎮安司司首葉無情,在得知這鎮安司的傳遞過來的消息后,也都驚愕得中斷了至關重要地修行。

  被天乾羅漢折斷的劍插在自己的身側,握著手中這份緊急提交上來的報告書,他這雙生滿了厚繭的手,不禁輕顫起來。

  “鐘炎刺殺國師大人?一生偉大的鐘護法,怎么可能去做這樣的事情!?”

  “這些年來鐘護法為王朝鞠躬盡瘁,又怎么可能去迫害國師大人?!”

  “是啊,你換成誰我都能相信,你說是鐘炎鐘護法去做這樣的事情,我如何能理解?!”

  “鐘護法刺殺時候的詳細細節是什么?又為什么要做這樣的事情,仲誼,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竹林外停著一輛蒸籠盤的龐然八角車廂,車廂通體用黃檀木打造,內里一年四季都充斥著淡淡清香,拖拉這兩貴重奢華車廂的妖獸,乃是兩只孿生的四翼畫鼻龍。而車廂內里,此時此刻四位鎮安司的高官坐立不安,正在質問著坐在中央椅子上,滿臉蒼白的仲誼。

  “回各位大人,我師父在太子殿下加冠禮上,啟動了回瀾護法神術,因為我師父覺得王朝里浩劫還在。很抱歉和我師父一起做了隱瞞,所告知諸位的內容里,只有尋找天乾羅漢的部分,事實上,我師父還借用天帝神光,查探了王朝里唐紙少俠,以及柳國師。”

  聞言,幾位官員都頓時變了臉色。那位中央的官員乃是鎮安司調查旗的領首霍思陰,已經發色斑駁,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驚訝得手中握著的扳指都險些掉落在地。

  “你說什么?!”

  “領首大人,句句屬實。”仲誼落寞地垂下了頭,迎著眾位官員震愕的視線,緩聲道:“我師父懷疑柳國師或許便是零山國師所說的浩劫已久,此前時候也派遣了人馬暗中調查過。此事涉及的是王朝機密,我本來不該訴說,但是現在事情不陳述清楚,可能便無法還我師父清白了,所以我必須要說清楚。”

  “浩劫…不是零山糊涂了么?這么久的調查下來都沒有結果,鐘炎為什么還要相信這個?!”一位白發蒼蒼,干瘦如柴的官員吼叫起來。他叫杜國言,同樣是材料旗的領首。

  他擦掉自己眼角的眼淚,道:“我師父只是一心都為了王朝,他只是不希望因為我們的錯誤,而讓真正的浩劫危害到王朝。”

  這樣一句話,讓所有人啞然。

  “在天帝的神光凝視過柳國師之后,沒有發現柳國師有異常,陛下也暫停了我們的調查計劃,陛下得知師父居然啟動了回瀾護法神術之后,雖然沒有震怒,但是也從此對師父充滿了失望,他除去了師父的權利,對師父進行冷處理,看起來我師父是年齡大了在休息養老,實際上是因為他已經失去了陛下的信任。我師父為了永絕后患,便想采用這樣玉石俱焚的方法,殺死柳國師,讓王朝不再存在浩劫的可能…”

  “你為什么不早說,為什么不通知鎮安司和尊神國教?!”杜國言恨鐵不成鋼地喊道。

  “因為我不知道,師父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他想要用這種方法來解決問題,要是我知道,我一定會阻止我師父的,也一定會通知你們,可是今夜之前,師父什么都沒有告訴過我,我根本不知道師父想要做些什么。”

  仲誼不斷地擦著眼淚,衣襟很快就已經濕潤了一半,“今夜師父讓我通知國師大人,師父說希望和國師大人飲一杯酒,談一些和王朝相關的話題,我尊敬師父也信任師父,于是就照做,誰知道…誰知道師父是打的這樣的主意?”

  “我不想師父犯錯!我不想師父就這樣釀成大錯,我沒有辦法!我只能用貼身攜帶的碎玉匕殺死了師父…我不想這樣的,我不想這樣的…”

  仲誼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哭喊道:“都是我的錯,是我太笨,是我沒有處理好這一切,是我殺死了師父,請求你們責罰我!”

  望著熱淚縱橫地仲誼,四位官員同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耳中的術器響起來了鎮安司司首葉無情的聲音,四位官員面色同時肅然起來,緊跟著霍思陰便走出了這間八角方龍車廂,接聽者上方的命令。

  跪在地上的仲誼臉上淚水橫流,心中,則擔憂到了極點。

  足足半個小時后,霍思陰重新回到了車廂當中。

  “我將情況說明給了司首,司首又請示了陛下,陛下下達命令,這件事情壓下來,不能外揚,擔心輿論上出現不當的聲音,損害鎮安司和尊神國教的顏面。護法的死,冠以老死的名義,一切就說按照護法的意愿,一切從簡。”

  “這…”陛下的命令,他們這些官員都不得不從,而這命令也是最正確的做法,可是想到偉大了一生的驅魔護法,最終卻是這樣黯然收場,連死亡的消息都無法真實地公布于眾,他們這些和鐘炎沒有少打交道,甚至一直都是朋友的眾人,都感到深深地悲傷。

  而陛下這樣冰冷的處理方式,可以見得陛下對驅魔護法所行之事的憤怒和失望,否則以群魔護法的身份地位,陛下無論如何也也要親自出面才對。

  這無疑更讓這些和和鐘炎作為好友的官員感到落寞和悲傷。

  將剩下的事情交代給眾位官員之后,霍思陰便離開了車廂,來到了眾位值守在此,將竹屋團團包圍的司員們都深深感到躁動不安的竹海。空中的幾輛飛馬車將探照燈照在這片竹海之中,綠色的翠竹顯得蒼白如雪。

  霍思陰沒有去看被白布蒙起來的鐘炎的尸體,而是走到了后方又一輛飛馬車的車廂旁,內里淡淡的清香味道,滲透出馬車傳入鼻腔。

  他輕輕躬了一身,喟然道:“國師大人,您受驚了,請回吧,調查已經結束了。陛下托老臣轉述一聲,請國師早些休息,明日陛下將召見您。”

  馬車內里沒有響起任何的聲音,飛翼馬振動起來翅膀,前馳了十米后升空而起。

  飛馬車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天空中輕輕地盤旋,將洪亮而溫暖的話音傳遞向場間所有人:“眾位,今夜之事,一切都來源于國與民,沒有任何的恩和仇。鐘護法是我尊神國教偉大的一份子,今夜之事,他沒有錯,本座理解他的選擇。今夜給大家帶來的不便,還請見諒,本座,代表尊神國教以及鐘護法,向各位致歉。”

  “國師言重。”所有司員齊刷刷地跪倒在地,臉上全是虔誠和感激。

  柳碎夢望著下方匍匐的群眾,仿佛是看著無數只獵犬,臉上的譏諷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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