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國王

　　致納薩諾斯·凋零者，過去的納薩諾斯·瑪瑞斯，現在的被遺忘者之主。

　　我甚至不敢相信你還存在。但作為你兒時的朋友和兄弟，我感覺自己有義務請求巴薩羅梅去找你。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那么我將對他表示萬分感謝。

　　伴隨著真誠，我要替一個人向你傳達最深切的道歉。這道歉來自于你的表弟，斯蒂芬·瑪瑞斯。

　　如你所見，這封信的主題是家庭。天災軍團來臨之際，你的家庭被撕裂。絕望和毀滅掩埋了你和所有人。你的妻子、你的兄弟、你的父母…隔開你們的首先是死亡，隨后又是恐懼和憤怒。

　　請原諒，那時的斯蒂芬曾親眼目睹過天災軍團對洛丹倫犯下的恐怖罪行，無法理解，后來的你和他們有怎樣的不同。

　　但那已是過去。最近斯蒂芬與許多加入銀色北伐軍的被遺忘者進行了交談。而他更是得知，盡管遭受了死亡的災厄，他們的領袖，也就是你，依舊沒有向命運屈服。你身先士卒，給和你一樣的落難者們尋找棲身之所，同時也對抗著這個世界的種種威脅。但世人對你和被遺忘者們所作出的貢獻知之甚少。

　　就在昨天，我和斯蒂芬看見一批十字軍俘虜和平民抵達壁爐谷，他們的身上全然看不到受過嚴刑拷打的痕跡，也看不到饑餓的痛苦。上一個這般仁慈對待俘虜的人，是泰瑞納斯國王。

　　來壁爐谷之前，斯蒂芬就曾為辜負你的行為而后悔，現在見證你的仁慈之后，他更加痛恨因偏見而造成的過錯。他認為自己必須做些什么。

　　你的表弟已經在來到了壁爐谷。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的妻子一直陪伴著他。他迫切想要見到你。紙面上的文字是不足以顯露他的真心，只有面對面才能讓他表達對你的愧疚。如果你能給斯蒂芬一個機會，也許破碎的羈絆就能得到修復。而我很想促成這件事，為你，也為他。

　　我提議確定一個日期，讓你們二人能在這一天團聚。作為誠意，以及不讓這次見面看上去像是陰謀，見面的地點由你來定。

　　作為一名圣騎士，圣光的仆人，我將以自己的榮譽和信仰起誓，絕不會有任何意圖危害你的人出現。

　　納薩諾斯，死亡讓你和斯蒂芬失去了彼此。但這種悲劇現在是可以改變的，所以請你務必答應我的提議，讓這仁慈的一天早日到來。

　　萊雷恩，銀色北伐軍圣騎士，你的朋友。

　　“把這封信交給你的人長什么樣？”納薩諾斯一邊說，一邊把信交給希爾瓦娜斯。女精靈也想看上面寫了什么。

　　“他很普通，只穿了一身銀白色盔甲，但他給了我這個，讓我轉交給你。”

　　巴薩羅梅有從腰扣間拿出了一個亮閃閃的東西。納薩諾斯接過一看，發現是枚金幣，上面印著太陽徽記。

　　希爾瓦娜斯瞥了一眼，說道：“這是奎爾薩拉斯出產的金幣，流通了數千年，但是凱爾薩斯追隨燃燒軍團后就不再使用了。”

　　“這是你給斯蒂芬的那枚金幣，還記得嗎？就在這兒。”納薩諾斯說道。

　　那是第二次戰爭期間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希爾瓦娜斯看上去有些迷茫。女精靈搖了下頭：“它能幫助你確定這不是陰謀嗎？”

　　“如果沒有這東西，我會認為這是間諜大師肖爾的詭計。”納薩諾斯看向巴薩羅梅。“你們接下來會怎么聯系？”

　　“三天后在圣光之愿禮拜堂，他會再來找我。”

　　“告訴他，我現在沒時間去和小孩子玩游戲…”

　　“納薩諾斯？”

　　希爾瓦娜斯出聲制止他。納薩諾斯皺了下眉，但是隨即表情又和緩了起來。“算了，告訴那個人我什么也沒說，只是把這封信好好保存了起來。”

　　聽到這個答案，希爾瓦娜斯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她又理解似地點了下頭。

　　巴薩羅梅立刻躬身行禮，畢恭畢敬地從納薩諾斯的眼里消失。

　　“你還是不愿意去面對過去的親人？”

　　“如果我真要見他們，我首先要見的人應該是我的父親。”

　　聞言，她側過頭來，看了看他，“你父親還在暴風城，不過他已經…很老了。也許他聽說了你的事跡，但我想，道聽途說遠不及你們見面，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閉上嘴，半晌未語。

　　于他而言，父親永遠都是他的父親，而且他們有多久沒見過面了？十年，還是二十年？歲月無法帶走他，但是父親的時間卻是有限的。他相信父親一定不會拒絕他，一定會為見到他而歡喜，但是當意識到他的變化后，他還能接受現實嗎？他會再次傷心過度。艾澤拉斯之心的力量，古神亞煞極的力量都在提醒他：你的父親有極大可能會痛心致死。

　　想到這里，納薩諾斯眼里的希冀漸漸淡去，一雙點點紅光的眼睛轉瞬變得冰冷起來。

　　“我，是被遺忘者的統治者。我的一切現在在眼下。我還沒準備好去處理過往。”

　　“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納薩諾斯一臉難以置信，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原以為希爾瓦娜斯會繼續勸他。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沖著四周的環境揮了揮手。這個動作表示隱藏在周圍執行護架任務的恐怖衛士們可以收隊了。

　　“謝謝你，希爾瓦娜斯。”

　　女精靈似乎沒聽到這句話，轉移話題道：“你打算什么時候對外宣布你對洛丹倫的統治權？”

　　他頓了頓，似乎對這個問題的答案有些不好意思。宣布統治權意味著王國的建立，至此他也會成為一位國王，頭上仿佛也多了一頂王冠。和以往不同，他突然有些緊張。一旦登上那個權力的位置，周圍的人對他的看法都將發生變化。但仔細一想，又會有多大的不同呢？只是對他的稱呼會改變而已。與生者們相比，被遺忘者們有太多‘優勢’。他們也不會有各種生活中產生的欲望。他的統治也不像奧蕾利亞或者瓦里安那般復雜。想到這里，他的心也變得堅定了起來。

　　“就在三天后吧。”

　　還要等幾天，就幾天而已。他有些希望，又不希望那天快點到來。

　　“這么快？”希爾瓦娜斯不由得輕呼出聲。“你準備好了嗎？”

　　“你的樣子像是在說你還未準備好。”納薩諾斯看著她驚愕的表情，淡漠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可我用不著瞻前顧后。”他拉過她的手，握緊了一些。“我會立刻通知部落還有聯盟的人，如果有愿意作見證的人可以留下。但我希望你能留下。”

　　他的話給希爾瓦娜斯一種莫名的滿足感，聽上去像是在抱怨她會隨時從他身側消失，甚至他可能再也見不到她。

　　女精靈莞爾一笑，“我剛才才說過，我會陪在你的身邊。”

　　三天的時間確實太緊急了。尤其是在摩爾圖斯和貝爾蒙特聽到他的命令后，兩位被遺忘者都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主人。部落那邊也許沒什么問題，但聯盟…”

　　納薩諾斯朝摩爾圖斯揮了揮手，“我已經說過了，不要再管聯盟是什么態度。我們已經給足了他們面子。不管瓦里安能不能給我們什么，南海鎮和塞拉摩都將永遠是他們的領地。”

　　“主人，即便我們不考慮聯盟，我們也要為其他基地的被遺忘者們著想！我相信所有的被遺忘者都想見證您成為國王的那一天，他們需要時間從各地趕來。三天，三天實在不夠。”

　　納薩諾斯終于抬眼看了一下貝爾蒙特。黯刃領袖說得一點沒錯。卡利姆多那邊，菲拉斯、剃刀高地、瑪拉頓，三個地方的人口加起來總數上萬。根本來不及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他們都聚集過來。而且也不能讓所有人都過來。

　　不顧及那些被遺忘者們的感受確實欠妥，會涌現很多不滿的聲音。

　　“讓卡利姆多幾個基地派出代表來洛丹倫，告訴那里的人民，我沒有忘記他們。等這里結束后，我會在那邊進行一次公開的游行。”

　　貝爾蒙特躬身退下，去發布納薩諾斯的命令。

　　摩爾圖斯又一次上前道：“主人，與部落的談判已經結束，您是否要過目簽訂的協議內容？”

　　“拿過來吧，然后你也退下。”

　　語畢，納薩諾斯的眼睛落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摩爾圖斯的任務完成得很不錯。協議上的第一條就讓納薩諾斯的心情好了不少：部落認可被遺忘者迄今為止所有的領地。

　　被遺忘者不能干涉吉爾尼斯戰場，且允許部落成員使用銀松森林和提瑞斯法林地的通道。

　　棘齒城和剃刀高地將作為雙方各自的中立城市，用于貿易和外交。

　　被遺忘者和部落可以出于自愿且得到對方認可后向對方提供軍事援助……

　　一行行文字解決了當前的問題。但聯盟那邊會變得更加不安。手上的文卷納薩諾斯呆呆看著，然而思忖再三，還是放下了。

　　“別再猶豫了。”他對自己說道。“你也這么認為吧。”他看向一邊，希望阿萊克絲塔薩現身發表看法。但紅龍女王沒有出現。也難怪，這是涉及凡人種族權力的問題，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生物，自然不會有興趣關注。

　　‘就等著吧，什么也別做了。’他在心里對自己說。

　　剩下這幾天他不再處理任何政務，也拒絕傾聽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任何消息。就連希爾瓦娜斯也沒和他見面。部落、聯盟、還有其他人對于他的決定有什么樣的反應他也不關心。

　　他一直坐在王座上，閉眼凝神，像座雕像似的一動不動，陪伴他的只有艾澤拉斯之心躍躍欲試的力量和古神之力在他腦海里形成的幾個關于虛空的片段畫面，還有一只細嫩的手撫摸他的臉。

　　偶爾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應該換一套適合國王身份的衣服，或者準備一篇發言稿，宣布他的地位。但這些合理的想法再怎么必要也無法讓他付出實際行動。

　　過了許久，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幾近黑暗雙眼里染上了一絲迷茫的神色。他輕輕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真像一個士兵，而不是一位國王。他直起身來，朗聲喚道：“摩爾圖斯。”

　　偌大的王座大廳里回蕩著他的聲音。半晌，大門緩緩地開了，大執行官恭敬地躬身站在門口，緩緩地說：“陛下。”

　　他對他的稱呼完全出于尊敬，但卻讓他有些覺得空洞。納薩諾斯知道自己必須適應。

　　“被遺忘者們正在等著您，您聽到他們的呼聲了嗎？”

　　是的，他聽到了。大門敞開的那一刻，熱情的歡呼聲隨著微風一起涌到大廳里來。今天是就是他決定好建立王國的那一天。按照計劃，他要站在身處的這座王宮的最高平臺上，接見他的追求者們。

　　他輕輕地點了點頭，從王座上起身。他感覺這一天才剛剛到來，但是外面的聲音中除了興奮和喜悅之外，還有一絲不耐煩，他意識到被遺忘者們早已在等待著了，然而卻沒人提醒他。

　　他看向摩爾圖斯，臉上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威嚴。“為什么如此拖沓？”

　　“您一直在王座上冥想，所以不敢打擾。”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而且沒有追究的意義。他大步流星地向大執行官走去，揚聲說道：“我們走吧！被遺忘者們正等著呢！”

　　這是場盛大的集會，遠超他的想象。天竟然還未亮，遠方的提瑞斯法林地的上空是魚肚白。

　　納薩諾斯目睹下方的人群，眼前是一陣失神。他所能看見的每一條街道，還有遠處城墻，甚至有些屋頂上都占滿了被遺忘者。當然不止有被遺忘者，來自其他陣營的使者們擁有一塊自己的區域。

　　他看到了部落使團的成員都在。聯盟那邊，希爾瓦娜斯、吉安娜、維倫、還有艾莎·云歌和穆拉丁。站在高處的納薩諾斯能夠分辨他們臉上的表情。

　　身后，他聽到了鼓掌的聲音。阿萊克絲塔薩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好一陣，他只是站在那兒傾聽被遺忘者人民吶喊的名字，他的名字。聲音的浪潮并未隨著他的無動于衷而退去。

　　“他們在等待著你。”生命的縛誓者輕聲提醒。

　　這句話回蕩在他的腦海，又以許多人的形象說出來：希爾瓦娜斯、奧蕾利亞、阿萊克絲塔薩、他的父親、他的母親…

　　對，他們在等著我。

　　終于，他舉起了手，回應下方的人群。

　　吶喊變成了聲嘶力竭的歡呼，充滿了力量，就連天空仿佛也被這力量拉扯開。太陽的光芒照射在納薩諾斯的臉上。他的樣子呈現在所有人的眼睛里。他沒有國王的服飾，也沒有頭戴王冠。但他張開的手緩緩握緊的動作卻是這一時刻不容忽視的細節。他像是在告訴所有人，他已經掌握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