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工匠吉茲洛克
凄涼之地上可沒有整潔的內衣褲和亮晶晶的金幣。這里只有荒涼。除了野蠻的半人馬、滿地的毒草和冰冷的風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為了生存，吃下去的都是草根，拉出來的就是…什么都沒有，肚子餓時連屎都會被消化。而在所有糟糕的東西里，最可惡、最刻薄、最要命的莫過于我現在的處境。我隱約發現自己成為了瑪拉頓里面唯一的活人。
“可是為什么我到頭來是這副境地？為什么他們要把我和你這頭蠢家伙呆在一起？”我又開始大聲嚷起來。
那頭憎惡正靠在陰暗過道的一腳。他只是噴了一下鼻子，身上的縫針線就像是要爆裂開來，然后他自己四分五裂成碎石塊。
但是為什么那些陣線還能承受他的肌肉運動。他放的屁真的臭得沒法忍。
“我在叫你，混蛋膽小鬼。你能不能走遠一點兒？”
“呃…唔！”他側過頭看另一邊，我以為他要離開了。誰知只不過是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而已。
“一個地精而已！還沒憎惡的手掌大！真不明白主人為什么要讓他活下來。”兩個比肩行走的被遺忘者——他們這樣稱呼自己——對處于荊棘籠子中的我指指點點。
“唔…呃？”憎惡半睜著眼睛，搖頭趕開了面前繞個不停的蒼蠅。
“嗯？你也笑話我？有意思？哈哈哈，你這沒腦子的蠢貨我已經受夠了。你的智商就像你身上的補丁一樣屈指可數。見鬼的，為什么被遺忘者們要讓你來看管我？難道他們指望你來拉低我的智商嗎？”
憎惡仰著脖子，把腦袋靠在石頭上。
跟他說話完全是浪費時間。我應該原諒他——但是，他那極富節奏的放屁動靜簡直就是在嘲笑我。那股味道一蓋過來，我覺得被扇了一耳光。
“夠了，王八蛋！”我把鼻子從臭不可聞的一面轉向另一面，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發誓我絕對不會再看他一眼，這頭蠢東西。不過，他的構造真是好東西，所以我又不經意間轉過頭瞄了他兩眼，心想他究竟是怎么被制造出來的。
這不是我該想的問題，我該想想怎么逃離出去。雖然瑪拉頓內不管是哪個入口離我都有幾里地遠，但那可不是放棄逃生的借口。而且我就得這么干，無論那個頭腦簡單的縫合怪會不會阻攔我。
不過到底怎么說，我都不應該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真是后悔！
當初我來到凄涼之地的時候，太陽正拖著晚霞朝地平線后面爬去。在一天中的此時此刻，光芒會跟你的眼睛玩一些小把戲。冒險隊來自棘齒城，有幾個人無所謂，反正他們現在已經死了。大部分死在探索瑪拉頓的途中，我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卻被困在了這里，然后被遺忘者們闖了進來，大開殺戒。當一個亡靈舉起斧子準備干掉我時，他的主人制止了他。那個家伙一走到我身邊，我感覺周圍的溫度降低了不少。
他放過了我，只是饒了我的性命。把我關在籠子里面，像藝術品一樣被人展示。我以為我會永遠這樣，直到那個膚色慘白的精靈來了。
她叫維羅娜拉，來談合作的。我正好有很多關于商業的看法。我已經好多年沒和人正經聊過這個話題了。
我正打算喝上一大口蘑菇汁，然后好好聽那具“尸體”說話，然后我就聽見了她的聲音。
那是重物搬運的聲音，他們在擺放什么東西。有石板、工具、還有射擊用的靶子。他們在裝修，想把瑪拉頓改造成心儀的樣子。
“我們缺一個工匠！”她的聲音可真冰冷。我的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就像有一座山那么高的金幣堆在我面前。這群亡靈想招募我。我能理解為什么他們的領袖要留我性命，從這點上看，他很明智。
人類和精靈向來對工程學不開竅。所以就算有天才的頭腦，他們也想不到該怎么把一座地穴改造成適合人生存的地方。不過，我恰好不是這兩個種族，也是一個天才。所以這對我來說很簡單。
我的血液噌地一下就燒起來了。這次合作也許能讓我撈不少油水。瑪拉頓可不簡單，這個地方很大，很寬廣…也意味著有很多錢可以賺。
我灌下一口蘑菇水，朝著皮膚蒼白的女士站了起來。
“你們愿意出多少錢？”
她抬起頭，給了我一個捉摸不透的微笑。“看來你還沒準備好。”她又走了，這是第幾次了？
“回來！回來！”我大叫：“我早就準備好了，只要價格合適而已。”
她始終沒有回頭，縫合怪卻呆呆地望著我。我有時會提醒自己，他其實聽不懂我在說什么。
我把空水袋扔到他臉上：“讓你的屁股離我遠點，你們這幫死尸！”
他全身動了起來，眼睛緊張地瞪起來。死尸！他能聽懂這個詞，他自己可不就是嗎？
維羅娜拉幾乎一天同一個時候都會來，然后我一旦談到錢她就會離開。我越來越懷疑她只是用“合作”這兩個字來耍我。
我周圍的環境也在變化。這些被遺忘者一刻不停地工作。他們完全不知疲憊。我有時在想，如果我有一家公司，用他們來為我服務，那么我一定可以賺很多錢。
為什么不呢？他們的工程學實在太爛了，爛到海底深處了。他們鑿石頭的工具就是一坨狗屎。貼在墻上的石板是從馬桶溝里找到的。
他們可以浪費材料，但不可以侮辱工程學。
“停下！那塊石板應該貼在那邊！”我咆哮著指向上面另一端。那兩個被遺忘者完全沒聽懂他在說什么。這是要扣工資的行為！
“不不不，不對！在那邊！那邊！”我死命伸出手爪，想把那塊石板弄到正確的地方，結果它卻在兩個遺忘者手中往相反的方向挪動。
“唔…呃！”縫合怪高叫一聲。有人在靠近，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你看起來對瑪拉頓正在進行的工程很感興趣？”
“慢著，女士。先別靠近，讓那些人把石板弄到那邊去。”
維羅娜拉慢慢停下腳步，但沒有按我說的做，而是從身后抽出了一卷羊皮紙。左手拿著其中的一端豎了起來。整個圖紙就自然展開了。
瑪拉頓？瑪拉頓的地圖！不過上面好像還有人類的文字：軍事區，就是我此刻被關押的地方。法師區，煉金區。真有意思！
“我們需要一個工匠。”黑斗篷下的面孔又重復了一遍。
“唔…呃！”憎惡低聲叫著，似乎是在說他可以勝任這份工作。
我原本想繼續問價錢，但一想到維羅娜拉可能又會離開。我強忍住了自己的沖動。
“我為什么要幫你們？”我先隨口問了一句，然后再指著那些被遺忘者。“你的人中看不中用。我警告你們，那面墻并不穩定。最好趕緊改過來，否則…”
“否則如何？”維羅娜拉像看一個小丑一般看著我問。
“高個子，你最好搞清楚自己是在和一個工程師說話。我是吉茲洛克，是棘齒城最好的工匠。沒一千個金幣可請不動我。”
維羅娜拉開始竊笑起來。我會讓她驚訝地合不攏嘴的——只要我展露出真本事。
“你憑什么證明你說的是對的呢？”精靈滿臉微笑。
“憑我的腦子。很多大財主都稱贊過我。”
“現在這里是被遺忘者的領地。我們也只接受自己人的幫助。我們的領袖凋零者稱你是一個天才工匠。”
“哎呀，你們的領袖？你為什么不早說呀？！”我往地上吐了口痰：“他說的沒錯，這也是為什么他讓我活下來的原因。他想改造這塊地，只要我能出手幫助他。”
“那你也要配得上他對你的評價。”
“我會給他畫一張全天下最好的設計圖紙！”
“他需要的不僅是你的知識。”
我開始緊張起來，我發現自己除了優秀的計算天賦和拔萃的工程學知識外什么也沒有。
“他需要你這個人！”
我有時會忘記的是，人類和精靈并不像我們看待他們那樣看待我們。他們的眼睛里從來都是鄙夷，或者用錢來驅使我們為他們干活。只要出的價格高，我們就能為他們做任何事——雖然說的好像是實話。
“價格…”
“我們暫時沒有錢來支付你的薪水！”
“什么？”我不敢相信地大叫起來。這家伙根本就是在浪費我的時間。沒有回報的工作，誰愿意干？
“因為所有的資源，包括金幣在內，都要用來建設我們的城市。”
我收起自己的怒意！維羅娜拉再明顯不過的暗示讓我的眼睛無法從她病態的臉上移開。“城市？意味著有很多人，有很多的商機和貿易的地方，當然，還會有很多花錢消費的人。”我的低著頭不聽的搓著手，我知道在維羅娜拉面前，我已經把貪婪二字寫在臉上了。但這就是地精的天性。我不在乎她的看法，我只在乎她說的是不是真的？
“綠皮果然都不是什么正經的生物！”她還想咒上幾句，但嘴里卻卡殼了。“我要提醒你，吉茲洛克。凋零者大人的意思不是被遺忘者要跟你合作，而是…”
“加入你們，我知道，我知道…我當然愿意！”我的話好像把她震驚到了，她愣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為錢而生的滑頭鬼！”她說，眼神卻是得意。“加入我們需要你滿足幾個條件。”
“合同條約？我知道，每一筆生意都會有這些該死的條條框框。”
“不一樣。”她搖著頭，“違反條約頂多讓你損失錢而已，但你只要違反我所說的條件中任何一條，下場只有死。”
真是令人不寒而栗，我表面上很害怕，但內心卻在嘲笑維羅娜拉。在金幣面前，死亡算個屁！
“第一個條件：除了被遺忘者領地外，無論你在哪兒，都不能提及被遺忘者，以及與被遺忘者有關的任何一件事！”
“不能泄露客戶隱私？這很容易！我會閉嘴的。”
“第二個條件，你不能脫離被遺忘者，直到死！”
“終生條款？這需要合同上的薪水足夠高。不過介于你們的發展前景，我可以答應這一條。”
“第三個條件，你要時刻記住你是在為凋零者大人服務，你不能因為個人私欲而對他有任何隱瞞！”
我不喜歡這個條件，因為如果我得不到足夠的報酬，我就會想盡辦法從其他地方撈金。我很懷疑維羅娜拉口中的凋零者大人——也是我的老板——能不能給我足夠的錢。
“我只為他服務？還是那個問題…價錢方面。”
“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她彎下腰，似乎接下來要對我說的話會很有吸引力。事實上的確如此。“瑪拉頓只是被遺忘者的第一個占據的地方。以后會有無數個瑪拉頓，也會有無數個改造工程！”
“看來沒有別的股東了。我答應第三個條件。”
我看到維羅娜拉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看來她很佩服我能夠把每一個條件都說成是合同條約的某一塊兒。
“有紙面合同嗎？”
“沒有，你只需要記住，你一旦違背以上任何一個條件，你就會死。”
“記住了，記住了。”我笑著，我真的記住了，但是維羅娜拉顯然在懷疑我是不是真的記住了。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她打開了籠子。
“我需要一個助手。”
出籠子后，我提出的第一個要求不是大吃一頓美味，或是要一間舒適的辦公室，而是一個助手。
我已經有人選了。
精靈女士的表情先是驚訝，隨后露出笑容。我咧出一個笑容，比塵泥沼澤的鱷魚還要夸張的笑容。
“你想讓誰當你的助手？”
“他！”我指向那個憎惡。維羅娜拉看上去比剛才還要驚訝。
“我以為你會找一個更加聰明的家伙。”
“我的助手只要滿足兩個條件，一個是聽話，第二個是力氣大。”
我很佩服自己的選擇，因為被遺忘者中沒有誰的力氣能比得過憎惡。維羅娜拉點頭同意了，我相信她會同意的。
她給了我一個身份，被遺忘者首席工程師，聽上去還不錯。她還告訴我，我是第一個加入被遺忘者的生者。
無所謂，讓我來把瑪拉頓天翻地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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