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rn43.王權、揭過與悔恨終身
在長久的震驚與沉默之后，主教略帶苦澀的聲音在棋盤世界響起。
“晚上好，各位，”那個清朗聲音說道，“我聽到了來自SOL公司內部的騷動，遇到了什么麻煩了嗎？”
“不是的，King！我們并沒有遇到什么麻煩！”
“是的，只是一些網絡公司中經常出現的業務上的問題！”
棋盤世界震動了起來，隨后，一枚棋子緩緩升起，頭戴王冠，仿佛一根支撐天地的柱子，國際象棋中決定勝負的關鍵，“國王”出現在三者面前。
沉默，威嚴，高大…以及透露出令人心寒滲透骨髓的恐懼。
如果說三長老此刻能顯露出表情的話，或許已經汗流浹背了。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想起來，KING不只是他們的股東這么簡單，這個神秘的人物從來沒有人見過他的真身。
SOL公司能發展長遠，甚至這個社會會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背后都有這個男人的影子。
只是他抹去了自己在歷史上的存在，也將他自己從人間剝離了出來。
有人說，KING的本體已經死了，現在只是意識活在網絡世界中，有人說，KING根本不存在，是一個恐怖的超級計算機。
但是總是能認清楚內心恐懼的人類可以得知，那是絕對上位者的意志。
“你們好像并不明白我的意思，”King說道，“知道嗎？三位，包括你們在內，SOL公司，所有的管理層都是由我挑選出來的。”
“為什么我會選擇你們，為什么我不選擇其他人？原因就是，其實選誰都一樣，你們逃脫不了我的掌控。”
“非常抱歉，King閣下，”主教率先低頭認錯，“由于我們在人員選擇上的疏忽，導致了一部分資料被人竊取。”
“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King一開口，三者立馬松了口氣，于是明白了此事被King親手揭過。
“安全部門這個位置，一向不能用來爭斗，因為涉及到方方面面，難免接觸到一些辛秘，尤其是那些黑暗的歷史。”
“說實話，我很欣賞財前晃這個人，”King又繼續說道，“有實力，有心機，有手腕，但是卻并沒有野心，所以我才會讓他坐上安全部門主管的位置。”
“畢竟，就算他接觸到了，也會當做沒有看見，然后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三者聽到這里，再次噤若寒蟬。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無所謂了，”King繼續說道，“畢竟，你們也需要自己的職權，也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有權利任免下屬，我給你們這一次機會，這一次犯錯誤的機會。”
“至于…”King的目光似乎看向了辦公室中正朝著犯錯誤的大路上一路狂奔的北村，“在他捅出更大的簍子之前，處理掉吧。”
“對了，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比如，想想你們的前任。”
“等一下！King！”主教忽然間說道，“我們的資料，被人竊取了，其中大部分都是關于link
vrains的！”
“沒關系，這件事情會有人來解決的，”King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起來，“沒錯，會有人過來解決的。”
一道煙霧籠罩過來，將KING的棋子隱藏在其中，隨后消散。
天空重新開闊起來，棋盤上已經失去了那個仿佛天柱一樣的“國王”。
三者松了口氣，像是在鋼絲上走了一遭。
隨后轉身看向了屏幕中對此還一無所知的北村。
“要將他辭退嗎？”
“他并沒有犯太大的錯誤，”主教說道，“將所有部門資金全部用來編寫AI決斗者的計劃，頂多是決策上的失誤，是允許的。”
“當初是報給我們審批并且大部分通過的，追究下來這個責任還會落在我們頭上。”
“那么他還犯了那些錯誤？比如向我們隱瞞資料被盜取的這件事情？”
“不，他當初處理的也很不錯，感覺到不對的第一時間切斷了所有人的畫面，就算白癡，在經過學習以后也會有如此的反應。”
“那么，我們應該靜觀其變，等他犯下了更大的錯誤并成為既定事實？”
三人沉默了下來。
“早知道，就不應該那么草率的讓北村上任。”
陽光，白柵欄，綠草茵茵，和煦的風，以及前面那撒滿了陽光的白色建筑。
包裹在繁華的花園中，寫滿了詩意與童話的樂園，從外表看完全無從得知，這個小小的天地會是一個包裹著瘋狂和扭曲以及偏執的精神的家園。
站在柵欄外，身處于兩個攝像機的死角處，游昊之凝望著那個療養院，隨后心念一動。
登錄。
世界變了，像是打落于清水中的墨漬，物質世界在這一刻變淡，從意識構成的物質，再次回歸意識。
穿過墨漬構成的墻壁，游昊之看到了更為怪異切扭曲的意志在其中尖叫和徘徊。
像是散落在存盤角落的垃圾文件一般，舔舐著丑陋，追求瘋狂和理智。
似乎是注意到了這邊游昊之的存在，那些意志反應過來，帶著猙獰的面孔，嗜血的張開大口，朝他撲來。
“登出。”
一瞬間，再次回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花園，之前看到的扭曲意志也隨之消散于無形。
外表是精神病院，但是實際上，這里是能處理但是卻偏偏不處理，在名為現實的虛幻世界中構筑成的垃圾回收站。
沿著監控攝像頭的死角，游昊之一路走入了回收站中。
迎面走來了兩個身著白大褂的醫生，有說有笑的一路朝著游昊之這邊走來。
“登錄。”
再一次回到了那個扭曲的世界，這里仿佛是一座九十年代的工廠，散發著灼熱高溫的蒸汽爐噴出的蒸汽可以直接拿來烹雞蛋。
結滿紅銹仿佛即將倒塌的囚籠之中，不斷的傳出怪異的嘶吼聲，扭曲的指甲在牢門上猙獰的撓動著，隨后從手指上剝落。
“登出。”
走廊上撒滿了陽光，散發著奇幻世界獨有的魅力，外面的草地被故意隆起，擋住了外圍的圍欄，將這座精神病院打造成建立在柔軟草地上開滿鮮花的草原上一般。
游昊之卻無視了這美麗又神奇的景色，在走入前方的拐角之前，再次默念。
“登錄。”
火焰，巖漿，燒紅的鐵鉤，以及前方帶著工業毒氣富有節奏的敲打聲。
吱呀作響的轉輪仿佛刺耳的防空警報，掩蓋了這里如同地獄魔鬼般哀嚎的嘶吼。
打開一道長滿鐵銹的大門，游昊之看到了一條長達百米的走廊。
一群纏滿了鐵絲網，甚至被棘刺割裂皮膚，露出青黑色肌肉的怪人或是趴在地上，或是扭曲的站立著，痙攣著朝他看來。
它們是人類，或者說曾是人類。
為了某個人的私欲，為了展現他廣博的知識和寬廣的胸襟，所以必須讓他們活著，讓他們生不如死的活著。
被囚禁在一個狹小的囚籠中，意識不死不滅，然后變的如同周圍的環境一般，扭曲，且布滿了毒氣。
“登出。”
最后一次登出，在穿過了大理石鋪砌的不足十米的走廊之后，游昊之站在了一扇大門前。
這里關著的是重要的病人，也是某人的眼中釘，這個世界的囚徒…之一。
同樣，為了展現如同“主”一樣寬闊的胸懷，包容的將他關押在這個囚籠的囚籠中。
游昊之抬起手，剛想打開這道大門。
“假的…”忽然間，門里傳來了瘋子的囈語，“通通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將手放在門鎖上，打開了這道門。
門里，是同樣撒滿了溫暖陽光的房間，一個四面都貼滿了白色柔軟枕墊，在反射下更讓整個房間都充滿了陽光。
角落里坐著一名老人，花白的頭發披散，眼神渙散，腦袋還在晃來晃去。
束縛衣倒是干凈，不知道能維持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新換的。
前SOL公司研發部門的高管，卻不料落到了這種地步。
游昊之走進了房間，隨后重重帶上了門。
聽到關門聲，瘋子慢慢的抬起了頭，在視線聚焦到游昊之身上的一瞬間，整個人頓時一個激靈，朝著墻角縮去。
“別過來！！惡魔！！！別靠近我！！！”
然而他已經將整個身體貼在了墻角，再退無可退。
“別過來…別過來！！”瘋子瑟瑟發抖，“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的家人！我的朋友！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你別過來…”
游昊之自然不會理會一個瘋子在說什么，一步一步走過去，然后蹲在瘋子面前，看著那雙渙散帶著絕望和恐懼的眼睛。
有些事情比死亡更加恐怖。
那就是以最痛苦的方式不停的在死亡面前徘徊，卻總也死不掉，直面過這種死亡的人，沒有膽量再去直面第二次。
現在，游昊之面前的就是這樣一雙絕望的眼睛。
“喂，”游昊之輕聲說道，“我對你做了什么？”
老瘋子低頭，沒有說話。
看著瑟縮在角落里的老人，游昊之一字一頓的說道，“將我對你做的事情，全都重復一遍，否則，我不介意讓你用相同的方式回憶起來。”
“嘿…”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緊繃的神經瓦解了，老瘋子笑了，笑聲中帶著血淚，“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數據庫的終端，VR世界中，每天都在處理著大量的信息垃圾，海量的堆疊在一起，像是下水道一樣，輸送到為止的空間。
兩道身影站在臺階上，看著下方深不見底的天坑。
鴻上圣看著手中散發著耀眼光澤的透明立方體，嘆了口氣，“沒想到，我會有親手毀掉這個我參與了創造的世界。”
“父親，如果你不舍得的話，可以換其他的計劃，”左輪站在鴻上圣身后，勸道。
畢竟建立一個世界需要數十年，但是毀掉卻在一瞬間。
鴻上圣可以等無數的個瞬間，但是卻等不來下一個十年。
“來不及了，了見。”鴻上圣嘆了口氣，隨后，將手中的立方拋入了下方的天坑中。
左輪沒能來得及阻止。
“這是漢諾塔的種子，種下去之后，要不了幾天就會長成名為漢諾塔的參天大樹，到時候整個VR世界連同躲藏在其中的電子界都會被毀滅。”
“了見，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想知道的是，為什么我會這么急迫的想要毀滅VR世界，對嗎？”
“是的，”左輪說道，“如果您能告訴我的話。”
鴻上圣長嘆一口氣，“了見，知道嗎？這是一件比我創造了伊格尼斯這件事都更為后悔的一件事。”
“比起伊格尼斯都更為后悔？”
“那就是我聽信了一個惡魔的話，被他所指引，參與創造了VR世界！”
“我一生最為之自豪的，也是我一生都在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