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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二章 戰機偏移

  南山一場酣暢大雨后,半夜空氣濕冷,就連夜風都不如往日急促。

  左軍陣地,四面合圍的軍帳里燃燒篝火,露出的天窗清晰可見漫天星辰。

  不知是錯覺,還是因為南山地勢比荊州更高,馬超在這里觀望星辰能看的更清晰,仿佛看待自己的命運一樣,以前惶惶抑郁,如今看的十分透徹,透徹了,也就能理智、冷靜對待。

  火塘噼啪作響,北面山嶺不時傳來幾聲虎嘯,馬超依舊在鉆研沙盤。

  山洪小規模爆發,方便行軍的河谷、河灘地此刻已被渾濁洪水淹沒,馬超這座簡陋營地就建立在平緩坡地,就挨著一條河,原本三四丈寬,深能淹沒膝蓋的小河流,此刻暴漲十丈寬,深度難測。

  軍帳外,宗預踩著爛泥一瘸一拐來到帳前,先拿起竹片刮掉皮靴爛泥,才解開帷幕躬身鉆了進去,他的影子被火光照耀映在帷幕上,朝內走去,影子不斷擴大、拉長、變形。

  帳內,宗預先伸出雙手烤火:“各處士氣穩定,也都相信這場雨后會有近十天的晴朗天氣。詢問附近山民,山民說這樣的雨后,明日會有霧,伴隨小雨。就路面來說,兩日內就能干燥,三日內不影響車馬驅馳。”

  馬超斜眼看一眼宗預:“此事我早有判論,已通告各營,應能穩定士氣。畢竟南山土質疏松利于排水,地勢高低懸殊,降雨隨河溝而去,無有積留。因此,兩三日后,我軍自能按計劃配合陳公,齊頭并進。”

  端起茶碗,馬超圍繞著沙盤徘徊,飲一口茶緩緩吞下:“不過明日道路泥濘,洪水雖消退,但軍情傳遞還得靠軍士兩腿。如今所慮,還在江都。”

  宗預眨著眼,也來到沙盤處,盯著左軍本陣所在位置…這處河谷正好是丹水源頭的支流之一。

  南山降下的雨水,形成洪水會一分為二,北邊的降雨會沿著灞水、浐水匯入北邊的黃河,南邊的降雨會由丹水匯入漢水、長江。

  這么大的一次降雨,能迅速拉升漢水的水位。

  以洪水奔流的速度,不出兩天,江都方面就會知曉這次洪水。

  如果洪水信息在傳遞過程中因觀測失誤、人為擴大之類的原因,給江都方面傳遞錯誤信息,那會引發嚴重后果。

  洪水順著丹水流域一路奔騰而下,那武關道駐防、運輸的軍士、府兵、民役也能看到這場上游源頭降雨形成的洪峰,不利于士氣。

  宗預指尖觸摸墨染的沙盤,盯著峣山所在,這里就是藍田關所在,是虎牙軍、鷹揚軍要硬啃的重點。

  隨時山谷、河谷地貌,可又相對開闊,決戰的時候利于守軍,守軍可以占據各處地勢,以減少的兵力守御高地,更多的兵力可以作為預備隊、機動部隊。

  而進攻方的兵力受限于戰場寬度,不能組成大橫陣推進,只能蛇行而進。

  前方交戰,后方抵達時…也會消耗很多氣力,無法進行高強度突破。

  如果是三天后主力進擊,在河谷、山谷平地行軍是能行軍,可攻山的時候,因為這場雨的原因…會有許多困難。

  五六天之后,周圍徹底干爽,才是進攻高地的好時候。

  草坡有蓄水能力,現在看著很結實,幾個人攀登也沒問題;可人一多,就踩踏成爛泥地,很難攀爬進擊。

  他在這里為難,另一邊田信小睡片刻,自后半夜醒來,就在上雒城南的丹水河畔望著漸漸下降的洪峰。

  這么大的降雨,帶來的好處是很明顯的,意味著今后一周時間里,再下大雨的概率很低,一個地區積蓄的雨云是有上限的。

  不過誰也說不準氣候的變化,目前來說已經三年連續干旱,明年極有可能會反彈,降雨增多。

  有點像玩老虎機猜大小,連開三把小,第四把開小的概率雖然還是一半,可你覺得有一半?

  這就是賭博,讓人著迷,越著迷,越覺得你能掌握它時,就到了你被它吞沒的時候。

  望著面前平靜又洶涌、澎湃的洪水,田信不時眨動眼睛,思索、分析魏軍可能的動向。

  如果吳質一把梭哈,帶著主力來跟自己決戰,那么這場決戰主戰場就在藍田關的山谷通道里,就在這方圓百里之內的所有山坡、河流、山谷、河谷通道里。

  次要戰場就在霸下,如果王忠退守霸上塬,那揚武軍、左軍一分為二,一個頂住霸上塬魏軍,一個繞襲吳質背后,足以一腳踹爛吳質的屁股。

  灞水兩岸就是霸塬,北岸是霸上塬,南岸是霸下塬,這里對長安有絕對控制力,只要掌控霸上塬,就有了俯攻長安的地形優勢。

  霸上塬地處上游,十分利于防守,與長安有關的戰爭里,都有霸上的一席之地。

  區別于霸上塬,在灞水中游的一片黃土塬就叫鹿塬。

  這幾塊區域廣袤的黃土塬被灞水、浐水切割,才有了不同的名字,等后來灞水、浐水枯萎,這幾片黃土塬有一個共同的名字:白鹿原。

  如果五天后還有這樣規模的一場雨,那么就不能講究任何戰術,只能等天氣稍稍干燥后,對魏軍發動決死突擊,不是自己打穿魏軍,將吳質的雍涼軍團聚殲于藍田,就是自己全軍覆沒。

  已經沒有退路了,再退,別說進取關中,光是朝廷內的各種試探、交鋒、內卷,就夠讓人郁悶。

  長安城外,吳質乘車在灞水岸邊眺望夜幕下洶涌奔流的洪水,南山的一場大雨,對長安來說僅僅是一場小雨,正好解去夏末最后一點暑氣。

  洪水涌流發出的沉悶潮聲,此刻類似鼓聲。

  只要今后再來一場這等規模的雨,足以振奮全軍士氣,守住藍田關的希望就擺在面前,如同天意襄助,都會盡力去打這場仗。

  只要頂住北府兵的猛攻,再來這樣一場雨,不提己方士氣的增長,僅僅是北府士氣的衰減…都是致命的。

  只要頂住北府今年的反攻,自己就有足夠的威望、時間清理雍涼二州,從此再也不怕北府侵攻。

  勝利,最終勝利的希望就在于這一戰!

  是否調集兵力,一把壓到藍田去?

  如果再拖延幾天時間,等地面干燥,導致藍田谷各處山隘據點守軍投降、潰逃,北府兵殺破藍田關,那么被動的將會是自己。

  到時候自己兵力折損、士氣也有衰減,卻要主動設伏去圍攻北府前鋒…這個戰果,怎么看,都有些小。

  而且,折損藍田谷、霸上駐軍,虧的很大,不好跟皇帝交待。

  戰略劣勢不得已時,犧牲這些駐軍,只要打贏決戰,那就能交待過去。

  現在一場雨帶來新的戰機,救應順勢而為。

  思緒良久,吳質輕嘆:“天授不取,反受其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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